他在营帐内焦躁的踱步,骂道:“这都叫什么事啊?朝贡使节被朝廷军队劫掠。偏偏还只能防守,不能进攻。我真恨不得派铁骑蹈敌阵。就董承那些毫无军纪的贼众,铁骑只要一次突击,就能将其彻底击溃。如今却要看他跟个跳梁小丑似的,在营外耀武扬威。”
刘由劝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天下滑稽之事多了,天子东迁,将军段煨衷心朝贡,送上膳食器物,但护送御驾的将军杨定、董承等人与其有衅,便挑拨是非,言其心有异志。”
“于是本应护送天子东迁的军队,停留在原地进攻忠诚于天子的将军。一连十余日,朝廷一边进攻段煨。段煨一边向营外的朝廷供应膳食,侍奉百官。跟将军段煨相比,我们这里简直不足为道。”
郑宝目瞪口呆:“这天下居然还有如此滑稽之事?”
这真的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高承则面色严肃,说道:“以天子之尊,若能剪除身边奸佞,亲视政务。何忧没有贤臣相助,何忧无人可用?将军段煨者,我大汉太尉段颎族弟,乃当世之名将,昔日即便李傕、郭汜、吕布等人亦位在其下。其屯华阴,则天下无人敢反。李傕、郭汜、张济等人皆畏其兵锋。”
“其部不下数千人,若天子能招而用之,则京师无人敢犯。”
“当下唯其难者,在于天子手中无钱无粮,难以立足。我等必须将贡品送至洛阳。否则天子极有可能因为缺粮而继续迁移。”
郑宝不耐烦的说道:“我等干脆攻关算了!以我江东大军之精锐,未尝攻不下这座轘辕关。曹洪都敢攻关,我等有何不敢?以我之见,曹洪尚且功败垂成,以我大军必可大获全胜。”
陈武眉头紧锁,说道:“攻关不易啊。汉室良将太多,仅是此前那名姓徐的骑都尉,其部就颇为棘手。”
在当下,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绝不是一句虚谈。
有徐晃所部这种训练有素的精兵把守轘辕关,江东大军两千人几乎不可能攻破轘辕关。
陈武一句话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汉室名将何其多?
随随便便在哪个角落里,就可能看见一位治军严整,知兵善战的将领。
像段煨、徐晃这样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被埋没。
郑宝暴躁的问道:“那怎么办?就这般在这里等着?听天由命?看那个卫将军董承,跟跳梁小丑一样,在营外耀武扬威?我跟随孙郎是因为孙郎那句男儿不展风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可不是为了在这里吃气受瘪的!就这种货色也能当卫将军,我是不是也能当大将军,当楚霸王了?”
“你吼我有什么用?”陈武同样暴躁:“那你率本部兵马攻关去!我看你打不打的下来轘辕关?”
高承认真的思考了片刻,说道:“别吵了!你们二人所言皆有道理。我们不能在这里听天由命,除了期望朝廷之外,我等亦应该掌握时局。实在不行就打过轘辕关。眼下攻关的最大阻碍,就在于骑都尉徐晃,设计将其铲除。”
将徐晃除掉?
营帐中暴躁的将校们都冷静下来,毕竟这個是正道,就算要攻关,除掉敌方大将也是最有效手段。
刘由沉吟:“铲除敌将,无非几种方法,或设间、或设伏或刺杀或者干脆收买。”
设间这就不用想了。
徐晃是谁的部下,众人都不清楚。
至于刺杀,这个倒有可能。想办法混进酒宴当中,或者把徐晃邀请过来,席间排好刀斧手,也有可能刺杀成功。
但这手段实在是太下作了。朝贡的使节队伍,什么事都没干,先刺杀了一名朝廷大将。
天下人可能仅仅将这当作一桩笑谈,嗤笑大汉王朝如今威严扫地。
但眼下,高承、刘由都不想背这个骂名。
前两者被所有人默认排除,所以最后只剩下了设伏和收买。
两名校尉肯定是倾向于设伏,陈武立即说道:“他徐晃虽然是良将,我等亦未必稍差。只是谁更得其用而已。我请击破董承所部一群贼军,然后去轘辕关下挑战徐晃。”
郑宝同样附和,说道:“徐晃部众仅仅千余,即便其骁勇善战,面对我江东两倍大军,亦难取胜。”
高承略微犹豫,要击破徐晃所部,应该是不难的。
别看他是天子禁军,但能不能吃饱饭都是问题。
与江东这群身强体壮的职业武夫相比,战斗力上有十分明显的差距。
但这有个问题,两千人团团围困千余人,毕竟人数太少了。
徐晃要是想突围,他只要汇聚精锐,往一个方向突击,陈武、郑宝未必能拦住他。
但高承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了,他毕竟不是张昭、荀攸、贾诩这种算无遗策的谋士,不可能设十面埋伏,让徐晃无路可退。
所以高承只能说道:“那就按此法施行。不过我江东毕竟与西凉贼匪不同,应先礼后兵。出兵之前,先派人去礼聘徐晃,请其归降。你等以为如何?”
众人彼此看了看,没什么异议,陈武点头,说道:“那就如此吧。”
只是郑宝心怀疑虑,问道:“徐晃可是骑都尉、都亭侯,会归降我江东?”
这个官职可是比如今江东之主孙策的官职还高。
毕竟被大汉朝廷认可的官职,孙策也就是一名校尉。
哪怕按孙策被表奏的殄寇将军,也就比骑都尉稍高。杂号将军是两千石的俸禄,而骑都尉是秩比二千石。
要是徐晃归降江东,那将一跃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高承说道:“成与不成,试一试也无妨。只是谁愿当此大任,前去劝降?”
你认识都不认识人家,怎么劝降?
更别说跟西凉悍匪这群人打交道。那就如同与虎谋皮,随时可能被他们残暴的砍下脑袋。
所有人都一筹莫展。
良久之后,刘由起身,说道:“我愿往一试。我便不信,如此之良将,便是李傕、郭汜一般残忍、莽撞之人,难道果然胸无大志?”
作为使节团队的副使,他理所应当应该担起这重任。
高承立即起身,说道:“刘都尉劝降需要何物,但有所需,我必极力满足。”
刘由想了想,说道:“那就从营中调拨一百斤黄金与我吧。”
高承犹豫了一下,这可是给天子的贡品!
是孙郎定下的规格,作为臣子擅自更改,有些逾矩了。
陈武说道:“有何可疑虑的!送不到天子那里就算黄金千斤也是白费。孙郎大度,不会在意我等前线权宜之举的。既然已令我等全权都督朝贡事宜,这点变通之权还是有的!”
高承想了想,随即也坚定下决心。
按这趟朝贡之路,江东事先根本就无法预料到会发生什么。
完全是依靠使者的随机应变。
跟天子的军队都已经对垒厮杀了,也不差动用贡品了。
所以高承郑重的说道:“无论成功与否,此事由我担之。刘都尉只管全力以赴即可。”
刘由大笑,说道:“徐晃真应该到我江东营地观览一番。这才是蓬勃气象,有戮力同心,共济时难之心。与他们西凉军剽掠滥杀,乱世黑暗气象,截然不同。”
刘由掌管的便是后勤,他支取了百斤黄金便趁夜抵达轘辕关下。
不过这百斤黄金,并不是他给徐晃的礼聘之金,而是收买轘辕关守卒的财富。
事情的预期,比所有人的预想都顺利无数倍。
包括刘由和他的下属都面面相觑,他们只花费了二十斤黄金,用了两天时间就买通守卒,顺利翻过了轘辕关。
这里的守卫形同虚设!
西凉军的军纪败坏,比江东预想的还要差。
以至于翻过这座雄关,刘由的护卫还是不敢置信,问道:“都尉,这不会是有何埋伏吧?事情顺利的我不踏实,心中难安。”
刘由也是忐忑不安,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说道:“既来之,则安之。西凉军能图我等何物?跟我去徐晃营地。”
但走到徐晃营地附近,他们的好运就用完了。
刚靠近就被警戒巡弋的士卒所察觉,十几人围了上来。
好在此时刘由的护卫奋勇,立杀一人,震住了敌方。
刘由手持弓箭,威慑的对方不敢冒进,然后说道:“我乃伱们徐都尉故人,特来求见。”
但他一个江淮口音,这句话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信度。
对方立即问道:“既是我们都尉故人,你来自何处?”
刘由顿时卡住,他不是没有打听过这个问题,但轘辕关的守卒对徐晃也了解不多。毕竟能在这里抵抗曹洪的,都不是什么军中大将,只是各位大将派遣出来的部曲,暂时由董承节制。
军中小卒能认识车骑将军杨奉,大将军领司隶校尉韩暹就不错了,谁认识徐晃是什么人?
刘由只能猜揣测,当前护卫天子的不是西凉军就是司隶的白波军,他猜徐晃可能是出身于白波贼韩暹所部?
故而刘由只能含糊其辞,说司隶绝不会有错,乃说道:“我在司隶曾与徐都尉有一段交情,你等只管带我去见徐都尉,绝不会有差。”
说着他丢下了三斤金饼,金灿灿的金饼在日光下熠熠生辉,顿时说服了几名小卒。
其实徐晃是西凉军杨奉的部下,但杨奉起初也是白波贼。
所以小卒们就选择性的忽视了刘由的含糊其辞。
将刘由带到军营中,他们立即前往找徐晃邀功,不过说辞就变了,是他们抓到几名敌军细作,但他们说是都尉故人,故而请都尉核验。
他特意强调了一下细作的江东口音。
徐晃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如果他没有什么异念,根本不会接见。
但思考了一会儿,徐晃说道:“请他们过来,莫要张扬。”
而听到徐晃愿意见自己,刘由大喜,对身旁的侍卫大笑着说道:“这徐晃绝非一般草莽之辈,我大计成其泰半矣!”
有徐晃的命令,后面的道路就很顺畅了,刘由顺利进入徐晃营帐中,近距离的观察了一下这位关西猛将。
徐晃是典型的关西猛将,虽然身高不像吕布、关羽那名夸张,但也有八尺余,他身躯魁梧,面容刚正,最显著的则是他的将军肚,在铁甲的包裹下,更显壮硕。
仅看这将军肚,就能推测其出身和武力,必然都绝对不凡。
刘由见如此,心中更有底气,主动拱手说道:“在下江东朝贡副使,奉正都尉刘由,拜见徐都尉。”
徐晃微微颔首,说道:“我已知晓你等来自江东,此来所谓何事?”
刘由在见礼之后,开门见山说道:“徐都尉之勇略,世所罕有,奈何屈身于杨、韩之徒。孙将军当世英雄,好贤礼士,闻名江淮。我等见徐都尉阵战勇略,十分钦佩。特来相邀,都尉何不弃暗投明,共成大业?”
弃暗投明,这个词可谓是对徐晃内心最现实的写照。
其实不用刘由多讲,他也知道跟在杨奉、韩暹这些手下混,注定没什么前途。
就这俩人,无根无萍,别看他俩一个是车骑将军,一个更是大将军领司隶校尉,权柄之重,为天下冠。
但在天下诸侯眼中,他俩人就是俩跳梁小丑,谁会把他们当一回事?
随便来一个诸侯强势进京,他们二人就得狼狈窜逃,或如同杨定一般投奔荆州,或如张济一般窜逃南阳。
徐晃可不是粗狂不识大势的莽夫,相反他早年曾担任郡吏,论政才未必弱于江东朝贡正使高承。
即便转为了武将,他也对大势颇有见地。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能直接对刘由承认,而是说道:“镇东将军曹公为天下英雄,且据有兖、豫,近在洛阳,我已劝说我主归附曹公,我主已然应允。”
镇东将军曹公是谁,刘由一时没弄清楚。
不过当听徐晃说,占有兖、豫两州,刘由立即确定这应该就是曹操。
朝廷已经加封曹操为镇东将军了!
这位曹操好快的速度。
若是让他把持了朝政,那对江东的威胁必定连翻百倍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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