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琬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刚穿越过来时就曾亲身体会过,他的新身体因宿主长时间吃不饱饭而非常虚弱,他根据记忆从箱底找到一枚五两的银锭,拿着它直奔菜市场,准备买几只老母鸡回来炖了补充营养,半路上遇到一个江湖术士,那人拉住他就是一通自卖自夸,声称只要十两银子就能让他恢复健康,而且自此以后身强体健,百病不侵。
那人说他是得罪了鬼神,再不及时解决定会危及性命,而解决的办法竟然是让他在寅时初刻抱着一只大公鸡蹲在墙角学十声鸡叫,再早晚各服用一次他精心调配的丸药,不出三日便能药到病除,他还说这份药方是他祖上的不传世之宝,快有上千年的历史了,是他不忍心见亿万苍生受苦受难,才冒着死后进不了祖坟的风险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将药方公之于众。wap.xs74w.com
这不是扯淡吗?就算你精心调配的丸药是用泥巴做的,就算它没有任何的疗效,但它也吃不死人,服药者说不定还能从其中摄入些许平时饮食时摄入不到微量元素,但是凌晨三点抱着公鸡蹲在墙角学鸡叫是什么操作,你确定这是在治病,而不是在招魂?
察觉到贾琬语气中蕴含的担忧,林如海会心一笑道:“重光,那位可不是沽名钓誉之徒,他是南直隶最负盛名的名医,专治世间那些无药可医的疑难杂症,治不好分文不收,还经常免费给付不起诊金的穷人看病,百姓们都尊称他为老神仙,太上皇三年前到江南巡游时还特意找他号过脉,另外他还是先父的故友,绝不会伤害你妹妹的。”
贾琬疑惑道:“姑父,小侄听闻当今太子殿下几年前不幸身染重疾,既有如此青囊圣手在世,圣上为何不请他进京为太子殿下诊治呢?”
“陛下请过,但老神仙却断言说太子殿下所患的重疾是治不了的,重光,事关皇家秘辛,不宜多问,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到后花园坐坐。”
后花园。
烟雾缭绕,细雨绵绵。
一座四角小亭子里,林如海与贾琬对坐,榉木制成的小圆桌上放着一壶洞庭碧螺春、一碟青梅、一碟无花果、一碟南瓜子、一碟枣泥山药糕,两名美婢肃穆而立,随时听从贵客的指示。
贾琬好奇地四下打量,到底是正二品大员的府邸,就是奢华,就是气派,仅这一个后花园就比自己居住的小院子大十倍不止了,不仅有一条淙淙流淌的小溪,还有一座四五丈高的小山,上面栽满了各种各样名贵的花草树木,就连地上铺的青砖都不是普通百姓家能消费起的,往来侍奉的婢女们是又年轻又漂亮又乖巧,怪不得人人都想做官,这大概就是奋斗的意义所在吧。
“你们下去吧!”
屏退两位美婢后,林如海用白瓷茶壶往贾琬面前的盖碗里斟了些温茶,笑着问道:“重光啊,你是不是奇怪敦儒公生辰时为何会邀请你前来赴宴?”
贾琬连道“惶恐”,老实的点了点头,自己是案首不假,自己抄的《浣溪沙》也是一首不可多得的好词,但自己在这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眼中也只是一个寂寂无名的小角色而已,远不到对方派门客登门拜访,投递请帖的地步。
应天府做为南直隶六省的核心,它和顺天府一样,历来都是高官们云集的之地,有功名在身的青年俊彦更是多如牛毛,今日前来赴宴的足有五六十人,几乎皆来自金陵省治下的十三个府,还有一人来自隔壁的浙江省,无一例外,他们全都是待业在家的副榜举人或者等待参加明年春闱的正榜举人,只有贾琬一个秀才,实在是有些违和。
以贾琬目前的身份,他也就勉强能在江宁县的小官场里吃得开,可以毫无心理压力的与马县令、王县丞、孙县尉、史主簿他们谈笑风生,再往上就明显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应天同知、通判等人见到他完全是一幅高高在上的样子,他也只能毕恭毕敬的弯腰行礼。
“敦儒公是姑父那届会试时的主考官,算是姑父的座师,他此番到应天赴任,于情于理,姑父都应该来看望他,况且今天又是他的六十大寿,姑父怎能不来?姑父早在两年前就曾听说过你,当时就起了想见见你的心思,但奈何公务繁多,实在是分不开身,便一直耽搁了,正好眼下有此等良机,姑父就在敦儒公面前提了一句,哪怕姑父不说,敦儒公也会请你来的,重光啊,不必妄自菲薄,你已经很优秀了,现在是秀才又如何?姑父相信明年殿试放榜之日就能听到你金榜题名,走马观花的喜讯。”
林如海话锋突然一转,又道:“姑父还听说,你在应天府学里常常彻夜不眠的做功课,你还处在长身体的年纪,可经不住这般苦熬,姑父年轻时和你一样,总想着年少有为,光宗耀祖,但后来功成名就后才发现,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重光,你今后的路还很长,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不可操之过急,以免因小失大啊。”
听着他如老父亲般的谆谆教诲,贾琬眼眶微微发酸,哽咽道:“姑父,小侄自幼失孤,最艰难时一天只有一个馒头吃,饿极了就喝井水充饥,还要忍受同龄人的欺负,但纵使命运百般刁难,小侄都从未放弃过去追寻光明,亦从未停止过前进的脚步,小侄之所以拼了命的进学,并不只是为了那一身官袍,也不只是为了锦衣玉食和娇妻美眷,小侄只是想向所有看不起小侄的人证明,证明小侄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不是无用之人,再用毕生所学为娘亲换一个诰命夫人回来,她给予了小侄生命,可小侄还没有来得及长大成人,没有来得及好好孝顺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记住她的模样,她就走了,小侄...小侄...”
林如海仰天长叹一声,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先贤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重光,苦难往往还是恩赐,它会让一个人快速成长,你没有辜负你娘给予你的一切,她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贾琬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强笑道:“您说的对,小侄从始至终都将发生在小侄身上的苦难视为艳阳天出现前的雷阵雨,不感激它,也不憎恨它,您放心吧,小侄以后不会再去熬夜读书了,姑父,小侄还有一个不解之处。”
“说来听听。”
贾琬疑惑道:“敦儒公那位至交好友为何一生都没有收过一位亲传弟子?这不符合官场的文化啊?”
当下非常流行认义父义子和拜师,尤其是后者,有点权势的人多少都会收几个入室弟子,说是继承衣钵,实则是为自己留一条后路,毕竟谁都有致仕的那一天,有道是人走茶凉,若是不提前留些香火情,有朝一日自己陷入桎梏时时又该指望谁及时伸出援助之手呢,就连贾政那样的从五品小官都收了徒弟,更何况那位正二品的顶级大佬了。
林如海解释道:“重光常年闭门造车,大概对朝廷里的官吏不太了解,目今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姓杨名继之,字元景,号南陵遗老,诚如敦儒公所说,他品行高尚,满腹经纶,是真正的道德大儒,但他的脾气很古怪,曾放言说全天下的青年俊彦大多是衣冠楚楚的斯文败类,都不配做他的弟子,他很久以前写的几首诗还将士林中人全部骂了个遍,痛斥他们是只会夸夸其谈,于国无用的附骨之蛆,得罪了不少人,所以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愿意去拜他为师了。”
贾琬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林如海笑道:“本来姑父是想让你拜敦儒公为师的,但敦儒公推辞说他一个被贬之人非但帮不了你什么,还有可能会牵连到你,没想到他会想把你介绍到继之公的门下,重光,你通过殿试后记得给姑父修书一封,姑父会进京向陛下述职,顺便再带你到杨府拜访,这是一个大好机会,如果你拜继之公为师,对你接下来的发展大有裨益,你要把握住。”
“姑父大恩大德,小侄唯恐无以...”
林如海打断了贾琬的话,道:“你妹妹打小体弱多病,又一个人客居在荣国府中,纵使老太太将她当成亲孙女般疼爱,她也会觉得是在寄人篱下,她给姑父的家书中多是物伤其类之言,姑父焉能不急,扬州距离京城有两千多里,来往一趟谈何容易,巡盐又是关乎国本的重中之重,我脱不开身,你是一个好孩子,姑父希望你到京城后多照顾一下你妹妹,我会给她写一封说明此事。”
......
京城。
东城,荣国府。
荣庆堂依旧一如既往的热闹,女眷们都在尽情的欢声笑语,享受着无比富足且安稳的生活,贾母在李纨和鸳鸯的搀扶下坐到了软榻上,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贾宝玉见状,连忙钻进了她的怀里,扭着身子“嗯嗯唧唧”的开始撒娇。
“老祖宗,孙儿想出去找鲸卿顽,求求您了,就放孙儿去罢!”
贾母爱怜的抚摸着心肝宝贝的大脸盘,笑着说道:“好好好,你只管去,你老子要是敢打你,我就让他到荣禧堂跪着,多带一点人伺候,你云妹妹晚上来家里住,你记得早点回来。”
贾宝玉高兴的一蹦三尺高,忙不迭的应下,王夫人道:“老太太,宝玉昨儿在族学里读了一天的书,是该歇一歇了,他还小,可不能像他大哥那样。”
想到英年早逝的亡夫,李纨心如刀绞,难过的低下头,两只柔荑紧紧的攥着手帕,王熙凤见状连忙打圆场,请示道:“老祖宗,赖家明天设宴为赖尚荣庆祝,要请我们一大家子过去吃酒听戏,您看我们准备点什么礼才好?”
贾母捏着眉心道:“无非就是那些礼,要去你们去罢,我这两天身子不爽利,就不来回折腾了。”
众人又说笑了几句,贾宝玉迫不及待的要往外跑,鲸卿说今天要带他去见一见水月庵里的俏尼姑智能儿,还说三个人一起打闹才有趣,可不能迟到了,探春拦住了他,道:“你不去看看林姐姐么?她从前天就卧床不起了!”
“有什么可看的,她经常这样,休息两天就好了,妹妹别拦着我,我和鲸卿约好了,再晚一会就得失信于人了。”
贾宝玉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探春有些生气,亏你天天妹妹长妹妹短的,人家旧疾复发了也不晓得去看一眼,但奈何王夫人在场,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偷偷瞪了他一眼,放他离开了。
眼见王夫人的老脸上都是压抑不住的怪笑,上一次露出这种怪笑还是大孙女进封为凤藻宫女史时,贾母心中有了一个颇为大胆的猜测,忙让李纨和王熙凤将迎春、探春、惜春等人带出去了。
“可是宫里有消息?”
王夫人左顾右盼一番,颤抖着嘴唇低声道:“大姑娘早上让抱琴送了口信回来,说她昨天晚上被天子临幸了!”
听到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贾母一双混浊的老眼往外直冒精光,确认是真的后,她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好”,老天爷,总算是让我们等到了。
王夫人激动到不行,在堂内来回的走,手里捻着佛珠,自言自语道:“观音菩萨保佑,列祖列宗保佑,希望大姑娘这次能怀上龙种,再平平安安的将皇子生下来,太子如今重病缠身,连早朝都上不了了,早晚就得被废掉,其他几个皇子不是有病就是出家,大姑娘生的皇子肯定会被皇帝立为太子,等他将来做了皇帝,宝玉就是国舅爷了!”
毋庸置疑,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要是传出去,荣国府分分钟会被满门抄斩,从上到下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个都跑不掉,就连养的猫狗虫鸟也得以死赎罪,届时怕是连东边的宁国府、后街的六房族人、乃至应天的十房族人都要跟着倒霉,不过这句话只有天知、地知、贾母知、王夫人知,不会再有第四者知道,所以也就不会带来灾难了。
鸳鸯入内禀报道:“老太太,王家的舅老爷来了,在前院候着呢。”
“他倒是会挑时间,转告他,有什么事找大老爷商量去,老婆子我一个妇道人家,外面的事说了不算数。”
“是。”
......
数墙之隔,某座院落。
进门左转,先撩开一道流光溢彩的珠帘,再穿过一道薄如蝉翼的纱幔,便能看见正靠在拔步床头默默垂泪的林黛玉了,她消瘦的香肩以轻微的幅度不停起伏,点点泪光顺着脸颊缓缓往下流,不管雪雁擦多少次都擦不完。
“好姑娘,您别哭啦!王太医说哭久了会加重病情的,我说一个笑话给您听吧,话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群可爱的小动物快乐的生活在一座美丽的大森林中,有一天,小兔兔找到它的好朋友小刺猬,说...”雪雁就像是在出演一部现场观众只有两个人的舞台剧,她手舞足蹈的演绎着自编自导的故事,还模仿起了兔子行走时的动作。
“别说了,没看见姑娘听不进去吗?赶快出去找别人顽去吧!”
紫鹃抬手在雪雁的小脑袋瓜上打了一下,雪雁小嘴一撇,用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捂住小圆脸,呜呜咽咽的跑了。
“姑娘,宝二爷出府找他朋友顽去了,您别等了吧?来,把药喝了,争取早点好,不然我们都跟着不好过。”
林黛玉接过紫鹃端上来的药碗,冷笑道:“谁等他了,他不来最好。”
喝完药,林黛玉纠结了许久,方才鼓起了勇气,轻声道:“紫鹃,我昨晚梦见了一个人,一个男人。”
紫鹃下意识的问道:“谁?”
“我看不清他的脸,他站的地方四周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我想追上去,但无论我是跑还是走,他始终都离我好几步远,我急了,便问他是谁。”
紫鹃又问道:“那他说了吗?”
林黛玉突然就红了脸,用小到似乎只有她自己能听清的声音嗫嚅道:“说了,他说他叫...他叫...”
“哎呀,姑娘,您快说呀,可急死我了!”
林黛玉咬了咬下唇,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慌乱,樱桃小口微微轻启,吐出一个紫鹃想破脑袋都没有想到的名字。
“他说他叫贾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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