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道,一口饭多宝贵。
“这几天好好收拾一下东西,不重要的就别带了。”
看着面前的美丽少女,李师道穷尽记忆,也无法将其与后世任何一个女生对上。差别不是外在的,而是那种百炼成钢的气质。从小寒酸的生活条件,赤身果体关在圈里当菜人的履历,实际带管一都女生的经验,都让她看上去与众不同。没有更好,没有更差,只是不同。
说真的,李师道也算阅历丰富了,战场上又打打杀杀,但在这个少女面前却总感觉处处受制。她恰到好处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就能无意识影响他的情绪,左右他的行为。
对方明明是自己的女兵,但攻守之势为何异也?
“兰州待不下去了?”赵侍剑轻飘飘问道。
“嗯。”
李师道点头,说完,感觉气势有些不对,又道:“我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这表里山河,让其他人忙好了,我自去北京,你早些做好准备。过些日子,我会派人来接你们。”
“我能回延州甘泉县吗?”赵侍剑神情复杂道。
李师道一急,张口呵斥道:“你这少女勿要多想,陕西那是人待的地方?”
“我岂不知,试探耳。”
赵侍剑叹气道:“菜人哀犹在眼前,大帅虽是武夫,但到底跟其他人不一样,如今我们小儿都三百五十七小儿,又有谁可以依靠?我这样的还能乞食为生,其他五六岁的呢?”
小儿都的小孩真的不少,五六岁的就有几十个。
“你明白道理。”
李师道看了一眼躲在周围的小女孩,换上微微笑意道:“都收拾行装,准备好干粮熟水。”
……
……
十月十五,兰州落下了今岁的第一场雪。
河西打了一年多的仗,老百姓今年冬天应该会很难过。
士兵们都还好,冬衣已经发下,还得了赏钱,个个喜气洋洋。
梅之焕最近的日子,听说是愈发不好过。鞑子在麟州击退延镇左光先一万人马后,也不敢打过去。考虑到饥寒交迫的困窘现状,他们不得不再度转兵西进南下,扫荡河东河西。
大同一带,明廷集结了数万人,确实啃不动,但这并不意味着就没有机会,至少可以绕过那些消极防御甚至是故意纵容他们的小股晋军辖区,深入忻代乡里,抢一把就走人。
抢劫的事情做得很成功,但怎么说呢,鞑子现在也就这样了,成了一支彻头彻尾的流贼,跟刚起事那会儿志在席卷九边的气势根本没法比。如果建奴不入寇,西虏将再无机会。
不过草寇虽然难以成事,但对百姓的伤害却是实实在在的。李师道对此很是感伤,但却无能为力。于是乎,带着这股悲天悯人的胸怀,天黑后他又去了军营巡视,跟士兵们摆谈。
“大帅!”
刚跟吴少诚聊了一会儿,判官田季安跑了过来。
“大帅,巡抚衙门有状报拿来。”田季安拿着一本卷宗,满脸兴奋道:“军部命你移镇武威的正式任命已经下来,凉州总兵的告身、官袍、印信、甲胄、佩刀业已同状报一起下了。”
“司礼监委任的凉州监军已经抵达兰州,今晚在监军院休息,明日来军上任。”
“现在是真大帅了啊!”
吴少诚笑道,弟兄们流浪这么久,终于有个落脚之处了,确实可喜可贺。
“我要做些什么?”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李师道仍然十分兴奋。
“呃……塞钱?”吴少诚也抓瞎了。
“大帅,现在要做的是写一封谢表啊!”不愧是一军判官,田季安一语点中了关键。
“对,对,写谢表……怎么写?我不会哟!”李师道尴了个大尬。
“哎,我来吧!”
另一位判官韩大梁叹了一口气,李师道带人跟他进了他的办公室。
韩判官磨了一会儿墨,之后铺开一张纸开始写,李师道站在旁边观摩学习。
“今月十月十五日,得甘肃抚台函送兵科状报,伏奉崇祯二年九月恩旨,授臣凉州总兵者,今日再移镇武威。九天昭泽,万里前途,沐宠命于西陲,泛光辉于节旗,信任既重,臣心何安……李师道薄德寡才,无勋劳于国家,受此敕令,谨当典兵是务,攘寇为期。卖弄匹夫威风,仰报圣人垂视。臣限守藩镇,不获称谢于丹陛,谨具状陈谢以闻。不胜战栗惶恐之至,顿首顿首!”
“好教判官晓得,李某真是惭愧。”
韩大梁得意道:“大帅嘛,粗人一个,以后就会啦。”
次日拂晓,李师道到了巡抚衙门,领了上头送来的官袍、印信、旗牌、甲胄、佩刀、节旗、告身等物事,随后去监军院领了昨晚暂住在此的凉州监军使,一行竟然七个人。
咱这位监军叫赵仕春,大内武宦出身,神机营判事,紫禁城净军都头。
太阳穴高高鼓起,双眼目光凌厉,双手如鹰爪,指关节突出,虎口有死茧。
身高大概一米八左右,头戴黑色丝帽,一袭墨绿曳撒裙,左腰带刀,非常健壮。
至于他的随从,方姓宦官是小使。
剩下五人,手提木箱的两个是书记僚佐,披甲的三人是护卫。
“你便是李师道?”
上下打量了李师道一会儿,赵仕春率先打破沉默。
“好教监军知晓,某便是凉州总兵李师道!”
李师道朝他作揖致礼,随后指着李怀仙等人介绍道:“这是亲军校尉李怀仙,这是甲字千吴少诚,这是度支判官韩大梁,表奏判官田季安在衙门里交办事情,还不曾回来。”
“监军一路风尘辛苦,某已置备好了酒席,为监军接风,请!”
说罢一指李怀仙,呵斥道:“军营里的粗食怎么能拿来司礼监差官?快请监军回营就座!”
然后又和颜悦色对赵仕春拱手道:“本帅还有公务待处,容我忙碌一二,马上就来。”
赵仕春点了点头,在李怀仙等人的引导下率队去了。
李师道也没有别的军务,就是去请示老狗,看看有什么禁忌没有。
这是第一回跟监军朝夕相处,一个不小心被赵仕春解读为自己有反意,那就麻烦了啊。
进去兵备衙门,梅之焕竟然也在,正在跟老狗说着什么,抚台如今很憔悴啊。延镇出击麟州后又回去剿匪了,鞑子钱粮匮乏,再次从贺兰山南下抄略,朝廷对他的意见越来越大。
梅抚台有心率军北征,但这会已经和河西诸将彻底撕破了脸,担心兵权一旦交到他们手上,这群武夫当场就能乱起来。有了史开先的前车之鉴,高夫麒之辈怕是再也不会手软了。
但如果不北征,早晚也是个革职入狱论死。
等死和找死的区别,真是左右为难。
梅之焕对李师道正式行使总兵职权一事也很意外,他本来想让李师道当河北游击总事,替换高夫麒的位置,帮他守好兰州的北大门,结果老狗给这厮走了门路,真当总兵了。
这不是桀骜是什么?梅之焕对李师道很失望。
他很清楚,如果不是王正贤从中出力,仅凭他报告的功劳,李师道还当不上真总兵。
再看王正贤那半死不活样,梅之焕真是越看越来气。
行啊,部下当总兵,上官寻迁山东巡抚,你们这帮人可真行!
老狗冷哼一声,幽幽道:“抚台还是自谋良计吧,下官有心无力哟……”
梅之焕起身呵斥道:“没了你王屠夫,老夫还要连毛吃猪不成?”
说罢一把推开李师道,直接大步出了兵备衙门,抚台的心情,李师道很难体会了,他也不想体会,他现在的心思早就飞到了北京。今天是十月十六,距离建奴入寇还有十天。
只有十天了啊……
兰州街道上的积雪渐渐厚了起来,这座帝国西陆有数的雄城,自己无能为力了,高夫麒之辈自鸣得意,但甘肃这块肥肉终究也不会落到你们手里,且走着瞧吧,日后自有账单。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李师道找了一些辽东难民。
这年头,辽人也真是不容易,到处逃难,都跑到兰州来了。
李师道找他们的的动机也很简单,那就是让他们现身说法建奴是如何蹂躏屠杀他们的。此时建奴还没有对汉人怀柔,作为更甚鞑子残暴,灭村屠城等于吃饭喝水,这些难民一说起来,个个都凄厉无比。特别是那些妇女,坐在地上又哭又号,煽动力特别强,直教汉子落泪。
另外,李师道还从老狗的亲兵营找了一些辽东老兵,这老东西在辽东当了几年兵备道,部下亲兵七成都是辽人,李师道拿钱让他们讲述在辽东的见闻,主要还是建奴的种种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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