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陆景才出了古月楼。
京尹街上来来往往许许多多达官贵人,却也有普通的升斗小民。
陆景行走在这城中街道上,只觉得这太玄京似乎繁华到了极点。
夕阳光芒洒在绿瓦红墙之间。
楼阁飞檐各有美感,街道两旁高高飘扬的酒肆茶坊牌旗,摩肩擦踵的行人,悠然而行的车马,以及许多富裕百姓脸上的笑意都落入他眼中。
市列珠玑,户盈罗琦。
这些好像都在告诉陆景,如今的时代是一片盛世!
泱泱大伏,数甲子的穷兵黩武,数甲子的连绵战祸,换回了这般奢豪的太玄京。
可是陆景却十分好奇……
繁华太玄京、富裕道府之外,究竟是否也同样是这样的盛况?
被那般沉重的礼法、战祸、苛捐杂税压迫着的普通人,是否也能享受到大伏连场大胜的好处?
陆景一边这般想着,一边缓步走向养鹿街。
他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才步入养鹿街中。
养鹿街之所以得其名,是因为流传在周遭百姓中的一则故事。
据说很久以前,真武山上有一位道人游历至此,见到这条街上有妖鬼盘踞。
他以道法神通清了这些妖鬼,却又发现昔日妖鬼早已影响了街上的许多普通百姓,暴虐、戾怒之心占据了这些百姓心窍。
真武山上的道人不愿对这些普通百姓出手,便养了两只奇鹿,以鹿奶哺育百姓足足三载时间,终于褪去百姓心中的妖性。
这位道人名讳不详。
人们只是将他称作养鹿道人,这条街也被称作养鹿街。
而陆景所要去的这家酒肆所酿出来的养鹿清酒,配方据说也来自于那养鹿道人。
至于是真是假,已然无从可考。
也许这有些年头的故事,本来就只是寻常百姓心中美好的愿景。
在日子艰难时,人们心中总希望有一位养鹿道人,为他们驱赶心中妖魔。
陆景到了这家酒楼前。
酒楼足有三层,也称不上气派,却有些古意,牌匾上刻着“鹿酒”二字,十分简洁明了。
养鹿街上行人并不多,可是酒楼门前却有许多人等着打酒。
由此可见,无论清酒配方是否真的来自于养鹿道人,必然也有其独到之处,否则又怎会有这么多人专程前来养鹿街,就为了打这么一壶酒?
陆景正要进去。
酒楼里却走出一位青年来。
那青年仍穿着黑衣,腰配长刀,正是今日早些时候前来送信的人。
配刀青年向陆景行礼,笑道:“陆先生来的倒是准时,我家主人刚刚上了楼,先生便来了。”
这青年的话极有礼数,还化解了陆景后至的尴尬。
陆景一边步入酒家,一边好奇问道:“不知阁下名姓?”
青年道:“劳先生询问,我名王杀熊,不值得先生称我一句阁下。”
王杀熊?
陆景上楼,眼中流露出些好奇之色。
王杀熊笑着解释:“我父乃是角神山下的猎户,壮年时曾经以刀、弓杀熊,不曾见过什么世面,便觉得这是他天大的成就,也以此为我命名,姓名颇俗,倒是让先生见笑了。”
陆景却轻轻摇头,道:“阁下父亲以最大成就为你命名,又何来的俗气?大约也是觉得你也是他天大的成就。”
走在他身后的王杀熊微微一愣。
他从不曾想到此处。
二人这般上楼,却发现一楼二楼俱都人满为患。
偌大三楼却空无一人。
甚至广大庭堂中,也只剩下一张圆桌,桌上已有许许多多精致菜肴。
陆景一眼看去,便觉得这些菜肴大致不是这家养鹿酒家烹制的,因为其中许多食材都十分珍贵。
鹿茸、松茸、熊掌……以及陆景叫不出来名字的鱼虾。
就算是在陆府的观古松院中,陆景也只是见过其中几种食材,而且阵势也远没有这般大。
此时桌前无人,远处站着一位同穿黑衣的枯瘦老者。
三楼窗前还有一位蓝衣公子。
这位公子穿着蓝色的清缎衣袍,衣袍内又露出银色镶边,腰系温润玉带,手持象牙折扇。
一身衣袍只怕找的是桑槐道来京的名家缝制,一针一线俱都精致到极点。
他面白无须,远远望着窗外的太玄京,似乎正在出神。
直到陆景走近,那少年才转过身来,嘴角还带着笑,笑容颇有些风流少年的飒然。
不用多想,此人正是玄都李家雨师公子。
陆景依然守着些礼节,正要行士子礼。
这李雨师却上前一步,轻轻用手中折扇抬了抬陆景的手臂。
“你乃是书楼先生,又何须给我一个年轻士子行礼?”
“而伱虽是书楼先生,我的年龄却要痴长你三四岁,我便也不给你行礼,这样一来反倒两清了。”
李雨师这般说,以陆景的性子,自然不会强要行礼,便直起身来。
李雨师似乎并不急着请陆景入坐,他和陆景并排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晚霞映照下的太玄京,道:“太玄繁华,如同地上明玉京,大伏也仍强盛,与北秦争端也互有胜负。
此时正是男儿建功立业之际,这般繁华兴盛的世道,若不能站在高处,身为男儿来此世一遭,又有何意义?”
陆景也看着辉煌太玄京,不曾发表什么见解,只是微微一笑。
李雨师便请陆景入坐。
二人坐在桌前。
王杀熊站在楼梯口上,那一位黑衣枯瘦老者则是站在三楼角落,并不靠近。
李雨师这一位玄都李家的三公子,亲自站起身来,用那琉璃玉盏为陆景倒酒。
“这养鹿清酒极为出名,价钱也十分公道,便是寻常人家隔几日也能喝上一二杯。”
陆景并未曾见过这种阵仗,玄都李家的贵公子为他倒酒的事,自然也从未有过。
可陆景心中却也十分清楚,不论是李雨师刚才在窗前那番话,还是此时亲自为他倒酒,俱都有其原因。
于是陆景想了想,也并不曾惺惺作态。
他语气平静,脸上带着浅笑道:“玄都李家三公子何须为我这一介小民倒酒?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对三公子声名有损。”
李雨师长发落于肩头,说话时极认真:“陆景,你还不知你的贵处?”
陆景并不曾答话。
李雨师望着陆景,眼中多出些由衷感慨:“你不过十七这个年纪,却能召兽见帝,以此蜕去俗身,一跃成为京中清贵少年。
其实这倒还是其次,更重要的却是你的天赋以及你的背景。”
他话语也十分直接,并不拐弯抹角:“獬豸瑞兽并非寻常之人能唤醒。
我虽不知你天赋究竟如何,却也觉得若有名师教导,若有许多修行资源,他日一个元神照星自然是跑不了的。
若能映照九颗星辰,便称得上天下强者,若能再进一步……”
李雨师闪过憧憬之色,仿佛对元神照星之上的纯阳天人之境极为向往。
“而且更难得的是,天下奇才多有背景,多有归属,或名门出身,或血脉高贵,或早已被收入大府,仔细培养。
而陆先生不论是背景还是身家都十分清白。
昭昭清贵少年郎之名,对于许多人而言不过是一桩清谈,但对于我等这些识货者来说,却极有价值。”
李雨师语气中毫不避讳。
他说到这里,又微笑间摇头:“按照道理,我并不应当与你说上这些,与我今日目标有些相悖。”
陆景自然知道李雨师话中的意思。
其实通俗来讲,今日李雨师是买家,陆景就是卖家。
李雨师此刻大肆道明陆景真正的价值,无异于是在抬价,对他今日的目标不利。
可陆景却同样知道,方才行礼时李雨师的举动、亲自为陆景倒酒,直至此刻看似坦然的道出陆景贵处,其实都是这位名门公子的手段。
“若是寻常少年,被这般贵公子如此对待,只怕心中已经多出许多感激来了。”
陆景心中十分清醒,可脸上却也仍然露出些笑意来。
他既是少年,自然要有些少年的稚气,若是表现的太老成,反而不好。
李雨师看到陆景脸上的笑容,也笑得越发真诚了。
二人碰杯,饮酒。
养鹿清酒入口,先是淡淡的酒味,紧接着便有一股浓郁的粮食清香迸发出来。
绵软爽口的米香味充斥口舌之间,比起其他酒种,这养鹿清酒果然名不虚传,自然有许许多多风味在其中。
李雨师看到陆景饮了一杯养鹿清酒,便又招了招手。
那黑袍老者走上前来,却见他手腕随意翻动,眨眼间,又有一壶玉石酒壶出现在他手中。
李雨师接过这玉石酒壶,又拿过新的杯盏,为陆景倒上一杯新酒。
当酒水从玉石酒壶里落于杯中。
厚重的清香气立刻散发开来,纯正无比的酒味充斥三层楼,却并不刺鼻,反而却像是春间田野的清澈气,令人思绪清明许多。
“这是我从兄长藏酒中特意为陆先生拿来的好酒。”
李雨师轻描淡写道:“这酒也是一种清酒,名为玉稻酒,乃是由产量极少的玉稻米酿成,这种稻米专供极少的玄都大府,便是各道的刺史、都督也无幸享用。
一亩丰饶的水乡地仅能产玉稻米六十斤。
而六十斤玉稻米却只能酿出一两玉稻清酒来。”
“陆先生,不如饮胜?”
一亩地产米六十斤,却只能酿酒一两……
陆景神色没有变化,举起杯盏一饮而尽。
更加浓郁的清香瞬间充斥于陆景口中,唇齿留香,醇厚的香气直冲口、喉、舌中每一处。
玉稻清酒入肚,一股股暖意涌上来。
这酒中不知有什么珍奇的药物,陆景只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气血不断翻腾,气血顷刻间竟然壮大了几缕!
这玉稻清酒比起养鹿清酒而言,不知珍贵了多少。
“这养鹿清酒虽好,可终究是凡酒,喝得不过是一个醇香的味道,但这玉稻清酒却自有它的珍贵,寻常人便是终其一生,也喝不上一口,喝此酒,喝得是贵重。”
李雨师道:“天下之大,有的是荣华富贵,也有的是奇珍异宝,可无论是奇珍异宝还是荣华富贵,并非常人能有。
除去这些,还有不凡神通……”
他话语至此。
远处那黑袍老者轻轻拂袖。
一时之间,一道熊熊燃烧的烈火忽然从那黑袍老者身上燃烧起来!
一道道澎湃的元气萦绕在他周遭,极不凡的波动迸发开来。
与此同时,那老者身旁有风雷乍然显现,这些风雷托住老者的躯体,让那老者缓缓升空。
强烈的压力落在陆景元神上,让陆景元神都在微微颤动。
“神火之境,可驭神火、炼元神,元神神火灼灼燃烧,可烧四野,诸多神通也有神火之势。
登临神火之境,便是入了朝中,也是一位将军!”
李雨师的目光便如此落在陆景身上,话语中似乎带着循循善诱:“陆先生,你天赋不凡,可终究并无背景。
天下奇才无数,可是能顺利成长起来的却并不多。
倘若先生愿意,玄都李家自然可以为先生铺一条坦途,修行道路上所需的诸多资源、诸多神通、诸多宝物并不许先生伤神!
甚至若能登临化真巅峰,自然也可谓先生找来珍贵神火。
陆先生……你只需点头!这天下间的荣华富贵,修行道路上的世界之真便触手可得。”
李雨师缓缓道来,眼神始终落在陆景身上,看着陆景的表情,希望能够从他眉眼神色中看到些蛛丝马迹。
可是令李雨师有些失望的是,眼前这位十七岁少年却始终面露轻笑,眼神却只有沉稳。
“那么雨师公子……”
陆景终于开口,他语气里带着些疑问,轻声问道:“陆某需要为这触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世界珍宝……付出些什么?”
“只是卖掉二三两清气。”李雨师道:“我自知陆先生是书楼先生,少年立志求学,有的是一身傲骨,有的是一身清气。
可既然是在这太玄京,是在这皇恩笼罩下,又如何能一生清贵?
上天赐予了先生鼎盛天赋,便要承其重,便要为更贵者所用,若先生甘愿以二三两清气换贵气,以先生的天赋和年岁,往后必然也能成为极贵者!”
陆景点点头,又仔细问道:“还请雨师公子明言,这位更贵者又是哪一位贵人?”
李雨师脸上仍然带笑,道:“大伏如今有皇子十六位,声名鼎盛者,其中除了有修持杀生菩萨法,遨游雷祸的太子之外,还有一位七皇子!”
“圣君目光也曾落于七皇子身上,而今七皇子将要出阁,开府建牙,需要的便是陆先生这样的少年英才。
先生放心,只需先生点头,以先生的年岁并不需要马上付出些什么,等到先生登临神火,甚至点燃四五株神火、等到先生名声大噪于太玄京时,再行回报七皇子便是。
雨师特意请先生前来,便是要当一回七皇子的喉舌说客。”
李雨师直截了当的道出自己的来意。
他说话时,那悬浮于虚空中的黑袍老者,也已然落在地面上。
他再度探手,手中却多出了一面玉盘。
玉盘上有一枚丹药、一个黑色钱袋,又整齐摆放着一袭银色软甲。
陆景的目光落在这玉盘上。
那老者终于开口,只听他仔细说道:“这枚丹药来自于西域烂陀寺,名为佛酝神丹,化真之下元神修士服用,可以壮大元神,极大提升元神化真的可能。”
“这一枚钱袋内里绘制了道门乾坤符纹,所选的料子也是妖饕真皮,看似不过半个巴掌大小,却内蕴乾坤,足以放入两架马车,在妖饕宝袋中,也极为珍贵。”
“而这银色软甲,品秩五品,极为纤薄,能硬抗雪山巅峰武夫倾全身气血的一刀,可以用来防备暗箭……”
老者说完,又缓缓朝前走了几步,来到陆景身旁。
李雨师望着陆景,嘴角还露着些自信笑容:“这三样宝物,每一样都珍贵非凡,虽称不上价值连城,对于元神修士的效用自然不用多言。”
“陆先生,若你愿入七皇子府阁,往后这样的宝物自有许多!”
李雨师说完,又亲自站起身来,拿来两个杯盏。
他分别在这两个杯盏中盛上养鹿清酒以及那玉稻清酒。
两种美酒就放在陆景身前。
“陆先生,世间美酒无数,可却有高低之分。
不知你是愿意喝这只有些清冽滋味,却称不上出彩的养鹿凡酒,还是愿意喝一杯便是寻常大府子弟也能喝上一口的玉稻珍酒?”
李雨师眼中带着探询之色,紧紧凝视着陆景。
陆景此时却看着那玉盘上的三件宝物,他心中却有几分感叹。
玄都李家三公子出手果然不凡。
便如他所言,这三件宝物每一样都珍贵无比,如果要用黄金购置,不知要花上多少黄金。
陆景书楼先生的月俸只怕攒上二三年,都买不起其中任何一样宝贝。
可是陆景心中虽有感叹,眼中却仍然满是清醒。
“触手便可及寻常人难以想象的荣华富贵,而这些珍宝也都是我的……”
陆景心中想着,嘴角却露出些笑容来。
“可是,若我收了这些宝物,又会面临什么?”
他这般揣测着。
当陆景心念闪动,脑海里那华贵的虚幻宫阙猛然间显现,展现出诸多光芒。
许许多多信息,也在顷刻之间落入陆景的脑海里!
【上六:战龙於野,其血玄黄。】
【雨师买清气,卖贵气,大人思其贵贱。】
【大凶:答应李雨师。
利:自此之后财宝丹药源源不绝,可获贵人器重,平步青云,获六百道命格元气,获得一道明黄命格[蛟龙气运],获得一道明黄机缘,获得一件奇物。】
当陆景感知到这些信息,心中不由有些惊疑!
大凶之象,获利这般之多,足以证明这一道卦象究竟有多么凶险。
果不其然,其后的信息也在此刻就此涌来。
【弊:龙争!凡人不可见,见之必死!答应李雨师,则行从龙之事,若此龙无法成登临大位,大人必死无疑。
答应李雨师,必触怒太子一脉,太子无暇顾及,自有其门下出手,太子威严来势汹汹,大人极大概率身死!】
果不其然。
便如同陆景心中猜测,一旦答应李雨师,便会卷入太玄京中最凶险的泥潭、漩涡,到时候再想抽身,则绝无可能!
“坤卦上六……龙战于野,这卦象显示七皇子想要和太子争夺真龙嫡位?”
陆景心中思索,其余卦象也接连到来。
【凶:拒绝玄都李雨师。
利:不卷入龙争,获两百命格元气,获一道阳橙机缘,获得奇物[行运符]。
弊:李雨师生怒,也将会起他猜忌。】
卦象致此,截然而止。
陆景眼神深邃间坐在桌前。
李雨师脸上仍带着自信,注视陆景。
也许在李雨师心中,陆景这位少年心性不凡,心中也许也藏着许多学问,让他得以成为书楼先生。
可即便如此,陆景终究只是一位十七岁的少年!
在陆府时,这少年又何曾见过这等珍宝?
可同样在陆府时,这少年却已然知晓何为富贵。
如今陆景知富贵而无富贵,再加上这许多即便他在陆府都不曾见到的珍宝,加上李雨师今日是做那贵不可言者的喉舌……
这许多条件叠加起来,这位李家三公子自然认为只要陆景有些少年心性,必不会拒绝。
更何况方才李雨师也说了,在成就神火之前,并不需要陆景做什么。
这般优渥条件,区区一位少年又如何不心动?
实际上陆景确实也有几分心动,身在太玄京,光有清贵却也不可,就如同李雨师所言,身负才华,必然要承其重,否则一不小心便要落于不复!
若这位七皇子只是一个寻常皇子,而且不会耽误他求学,往后也能让他持本心,陆景也会考虑一二。
可当坤卦上六的卦象显现,陆景已然知晓这七皇子心中必然有夺嫡之念,亦或者必将要行夺嫡之势!
入七皇子府中,与太子夺嫡?
此时陆景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只见陆景看着桌案上的两杯美酒。
良久之后,却轻轻摇了摇头。
“陆景……谢过雨师公子好意。”
陆景徐徐开口:“便如同雨师公子所言,在这等触手可及的荣华富贵,以及世间珍宝面前,陆景确实极为心动。
只是……人皆有所持,陆景早已答应书楼九先生要在书楼中传道授业,也曾答应观棋先生趁着年少时立志、立身、求学,我虽年少,却也知何为重诺……”
李雨师听到陆景这番话,脸上的自信缓缓收敛起来,却也并不失态,他侧过头来,正要询问。hTtPs://wap.xs74w.com
却又听陆景说道:“我知雨师公子之意,我只需答应下来,自然也可在书楼担任先生,也可以仔细求学。
只是如今我无丝毫负担,若是入了七皇子府邸,肩上便有了重担,受了贵人恩惠,又无法偿还,陆景求学之心必然晦暗、蒙尘,读起书来事倍功半,反而不好。
念头不通达之下,元神修行也必将受阻。
与其如此,还不如受些清贫,安安心心仔细读书修行。”
“正因如此,陆景不得不拒绝雨师公子好意。”
陆景娓娓道来。
李雨师却仍然仔细注视着陆景。
他一动不动得看着陆景脸上的表情。
足足过去几息时间,李雨师突然问道:“陆公子可曾受了他人之约?”
陆景神色不变道:“自昨日伊始,李公子是第一个约我前来相见的。”
李雨师终有许多风度,即便陆景拒绝,他脸上也没有丝毫愠色。
反而点头称:“陆先生心性令我敬佩,年少成名者有之,能如陆先生这般不动如山的却十分少见……”
“可是我却仍然想要劝陆先生一句,这太玄京中豪门无数,其中最贵者也贵不过朝中诸多皇子。
你可知今日所拒绝的,并非只有七皇子?”
李雨师看似是在相劝,可话语中也是句句敲打!
拒绝了七皇子,便不可再入任何一位皇子之府,否则便是对七皇子的不敬。
直至此时,李雨师话里也丝毫不显露七皇子意图夺嫡之念,滴水不漏。
“而且陆先生一旦拒绝雨师,可以称得上一个清贵,却同样失去了大机缘。
少年当搏机!在这太玄京中最无用的便是所谓清贵。
若无权柄,便是有再多清贵也寸步难行。”
陆景原本不动声色的面容上,终于显露出一些不同的表情来。
却见他轻轻摇头道:“恕陆景不敢认同,行路虽难,可少年所求,不该只有权柄,若能始终在书楼中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书楼先生,对于陆景而言,也许是极好。
权柄虽好,却同样也要承其重,书楼中虽然清贫,但可时时明志,时时读书,自有贵气丛生。”
这些并非只是推辞之语。
书楼中确实清闲,书楼先生的身份也确实清贵,再加上不菲月俸,此时陆景也觉得书楼正是极好的去处。
只需日日读书,日日修行,有朝一日总也能成为观棋先生、九先生这等跳出凡俗的人物。
到了那时,虽然称不上诸灾不侵,却能得许多自在。
李雨师听闻陆景话语,嘴角的笑容更甚。
他就此站起身来,轻声道:“陆先生令人敬佩,雨师若是再行强求,反而非君子之举。
既然如此,雨师便就此告辞,望来日再相见,先生仍然是清贵之身。”
李雨师说到这里,又朝着陆景行了士子礼。
陆景起身回礼,目送李雨师带着那黑袍老者以及王杀熊离去。
黑袍老者始终不看陆景一眼。
倒是王杀熊离去时,也远远行礼辞别。
此刻,偌大的酒家三楼,便只剩陆景一人。
陆景长长吐出一口气。
今日若不是有趋吉避凶命格,陆景决然无法知晓自身很有可能卷入龙争。
也许他也只会认为七皇子不过是寻常皇子,再招府中清贵门客。
在这等情况下若是一步行错,必然招致杀身之祸。
“那李雨师最后行礼,又说下次相见之时希望我还是清贵之身,其实是在暗示我,莫要从其他皇子之约……”
陆景微微一笑,今日李雨师相约,他其实不得不来。
便如王杀熊今日早些时候的话语,若他不来,自然会有更多喉舌前来打扰。
可他今日来了,也说清楚了许多事,最起码七皇子一脉不会再来打扰他。
“太子如日中天,这位七皇子却欲龙争……”
陆景轻轻摇头,脑海里却有诸多光芒闪现。
许多命格元气化作流光盘旋于其中,又有一件奇物,一道机缘熠熠生辉。
“不过无论如何,这一场酒楼之行,也令我获益颇多……再过上些时日,积累些命格元气,修行奇才命格就可以提升至璨绿级别。”
陆景心中思索间,又看到桌上这许多美酒佳肴。
李雨师备下这般丰厚的菜肴,自己却不曾吃上一口。
“小二,将这些菜肴俱都打包了。”
陆景并不觉得此事有违风度,他是清贵之躯,这些食物又何尝不清贵?
带回去也能给青玥尝一尝,吃不完的给古月楼店小二,这也不算浪费。
——
陆景手中提着两大包吃食,迎着夜色漫步于街头。
晚上的养鹿街人更稀少许多。
陆景便这般走在街上,想着出了养鹿街便可以找一辆马车,回古月楼。
他走出数百步,耳畔突然有许多异响传来。
陆景心生好奇,转头看去。
却看到养鹿街里的一处幽静小巷中,有几个身影晃动。
陆景练体有成,眼神也自然好了许多。
虽然是深夜,周遭也并无什么灯火,只有些昏暗月光。
可陆景仍然清清楚楚的看到的幽静小巷中,一棵老槐树之下,竟然蜷缩着几个幼小身影。
是几位衣衫褴褛的孩童。
此时已至初冬,谁称不上天寒地冻,可当夜晚寒风拂过,却也极冷。
可这几位孩童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脸上也有许多污迹。
四五个孩童便这般在槐树底下围成一团,狼吞虎咽吃着什么。
“城中繁华之地,鲜有这样的衣衫褴褛者……这些孩童是从哪里来的?”
陆景这一个多月以来一直往返于书楼,也去过几条城中街道。
街上很少看到乞丐,也很少看到流浪者。
陆景想了想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打包来的菜肴,便朝着那巷子中走去。
为了不吓到那些孩子,陆景刻意弄出些脚步声来。
那槐树下一位年龄较大的孩子转过头来,迎着夜色仔细看着,其他孩子也抬起头,脸上还带着些惊惧。
“不用怕。”
陆景轻柔出声:“我这里有些剩饭剩菜,你们要吗?”
陆景柔和的声音,并没有打消那些孩子的惧意。
他们躲在槐树后面,眼中既有警惕,又有恐惧,唯独没有将受施舍的喜悦。
很明显,这些孩子并不相信陆景。
直至陆景一步步走近,迎着昏暗的月色,这几位孩子终于看到陆景的模样。
此时陆景一身蓝色长袍,脸上带着些如何笑容,眼神温润,再加上许多日读书养成的书生气……
几个孩子看到这般模样的陆景,彼此对视一眼,似乎放下了些警惕之色。
而走近的陆景,眉头却微微一皱。
他原本以为这幽静小巷中只有几个孩子,却见槐树之后,竟然还躺着一位妇人……
这妇人紧闭双眸,面色干瘦显青,眉头紧皱,身上的衣袍仍在,却也同样褴褛。
陆景看到这妇人的一刹那便已经知晓……
这妇人已经死了。
看她干瘦、铁青的面容,应当是得了病再加饥饿间断得气。
四个孩子中,一个年龄最大的孩子,还有一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女孩脸上还挂着泪珠。
他们气喘吁吁,手里还拿着不知从何得来的少许馒头。
很明显,这些孩子趁着夜色将这死去的妇人带到此处,不知花了多少气力。
他们也许是为了躲避城中的差守,才来了这人影稀少的养鹿街。
陆景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就这样看着这些孩童。
那稍大些的孩童举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道:“这位……大人,我们只待一晚便走,这里风小些……”
其他孩子也望着陆景,准确的来说是望着陆景手中散发着香气的油纸包。
陆景回过神来,并不犹豫,蹲下身来仔仔细细拿出好几个油纸包,将它们徐徐打开。
一时之间,这幽静小巷中竟然香味扑鼻。
四个孩子狠狠咽了咽口水,却仍然看着陆景。
陆景柔声道:“这都是些贵人们不要的,你们尽管吃吧。”
他说话时,还将一个油纸包朝前推了推。
年龄最大的孩子仍然在犹豫。
年龄最小的女孩却抹了抹因寒风而流出的鼻涕,小跑过来,抓住一小块羊肉放入嘴中。
紧接着她眼睛一亮,仍然不忘身后这些同伴,转过头去高声道:“哥哥、姐姐!这是由……”
小女孩口齿不清,连“肉”都说不清楚。
其他孩子却都听懂了,他们立刻跑过来,就和陆景围成一团,围着这些油纸包大口大口吃着。
陆景就蹲坐在他们旁边,看着这些孩子吃东西,脸上无悲无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吃了足足好几块肉。
那小女孩却突然站起身来,转过身去,将要跑开。
那年龄最大的男孩连忙拉住小女孩:“阿妹,不要乱跑。”
“娘还没吃呢,我要去叫醒她,她吃好了就有力气和阿妹说话了。”
陆景一语不发,眼神也没有任何变化。
只是他忽然想起方才李雨师的话。
一亩水乡宝地,产玉稻米六十斤,六十斤玉稻米酿酒一两,一斤酒需要十亩地的玉稻米才可酿成,可供一位贵府少爷痛饮一日。
可十亩水乡肥沃之地,又能产出多少寻常粮食?
又能养活多少人?
《长生从武道斩仙开始》:万订作者新书,以武升仙,来日证道,斩了那帮令他沦陷至此的仙人!
建立镇压妖司,镇压那批觊觎武仙遗迹的妖魔!
建立轮回所,控制那帮偷渡的异人(非玩家)!可以看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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