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州城地处荆楚之西,水陆要冲,可南走滇黔,北上汉中,是南国与北国的交接点,因此此地常有各州商人来往。数百年间,唐家世代守护渝州,城中不少大商铺都是唐家门下的产业。
渝州城虽然富庶繁华,却贫富差距极大。凡是与唐门有些关系的人,都可倚仗唐门威名大发横财,高卧深宅大院。无门无路的手艺人则多居于悬崖之上,屋不避风衣不蔽体。
直道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管事赵文昌便是与唐门五老爷沾亲带故,才做了永安当的大掌柜。此人一毛不拔尖酸刻薄,更兼横行霸道克扣无度。寻常当铺九出十三归,他是三出十九归,但凡是上门当物者不论贫富,皆是一手通吃。怎奈他靠着唐家堡的大门,渝州百姓对其是敢怒不敢言。
雪见绕着永安当转了一圈,想去敲开大门又觉得这个时间不太合适。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干脆翻墙跳进永安当,自己去当铺仓库里找找。
“我可不是做贼!这当铺原本就是唐家的产业,我只不过是在自己的家里找点东西而已!”
唐家小姐纵身一跃,身如巧燕一般直接跃上了永安当的墙头,又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院子里。
虽然明确告诉自己不是做贼,但是唐大小姐还是有些心虚。永安当的布局并不复杂,雪见没花多大功夫就找到了仓库。
推开仓库大门,这里储藏着客人们典当的各种各样的货物,还有不少已经死当的当铺准备出手的藏货。雪见吹亮了火折,在偌大的仓房内东翻西找着。
仓库里的货物琳琅满目,茶叶,皮货,前朝的古董,蜀锦丝缎以及各种各样的铁具,也有几个样式别致的茶壶。但是雪见上上下下翻找了一遍,怎么也找不到跟手里的紫砂壶一样的盖子。hTTps://WWw.xs74w.com
找了大半夜一无所获,唐大小姐也有些气喘吁吁,气恼道:“这当铺真是白建了个这么大的仓库!怎么连个茶壶都找不到?”
走过一个转角时,雪见方转过身,忽然一道黑影猛然扑了上来。
雪见一惊,手一松火折落在了地上。那黑影喊道:“小贼!哪里跑!”
“你敢骂我是贼?”雪见顿时火冒三丈,一个侧身闪避开。
那人扑了个空,轰的一声撞到了一旁的架子上,摔倒在地。雪见走上前抬起脚踹了过去,嗔怒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地上那人摔得不轻,却突然灵活了起来,一个翻滚躲到一旁站起身说道:“哎呦!你……我说你怎么还打人啊!这什么世道,连小偷也这么猖狂!”
雪见又好气又好笑,足尖从地上挑起火折子接在手上,说道:“胆子不小,敢这样跟我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当然知道,你是小偷嘛!”那人说道,“小偷也敢打人,就已经升级为强盗了!”
“什么小偷强盗的!”雪见走上前,用火折的火光映着自己的脸,说道:“好好看清楚我是谁!”
火光中,雪见看清那人原来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人。粉面冠玉,唇红齿白,双眸漆黑灵动,十分惹人喜欢。少年一身墨绿色粗布短衫,手腕系着护腕,最有趣的是脸旁垂下的两条冠带上,竟然各系着一枚铜钱,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爱钱一般。
而那少年怔怔地看着雪见,但见她杏眸如水,顾盼流光,双颊生晕,宛如画中玉人。朱唇微微翘起,又添了几分娇憨和倔强。少女衣衫虽然轻便,也看得出十分华贵,绝不是小偷会穿的衣服。
“你……你不是小偷,那你到底是谁啊?”那少年小伙计搔搔后脑问道。
“亏你在永安当做事,居然连我都不认识!”雪见薄怒微嗔,不依不饶地说道,“我姓唐,是唐家堡的人,这破当铺就是我唐家的产业,难道我在自己家找东西还要事先知会你吗?”
“啊……唐家堡?”那小伙计脸上不由变了变色。
少年名叫景天,是这永安当中的小执事。半夜里景天正躺在床上酣眠的时候,忽然听到仓库里一阵窸窸窣窣的翻找声。当铺有规矩入夜之后不准进入仓库,景天便以为是招了贼,赶紧起身来抓贼。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唐家堡的大小姐。
“原来是唐大小姐,失礼了,对不起——”景天微笑着抱拳施礼,忽然眼珠一转说道:“不对!你可别骗我,你拿什么来证明?”
“骗你?”雪见杏眸圆睁,忽的一伸手擒住了景天的手腕。
“你——你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啊!”景天刚要挣脱,却发现自己手腕竟被牢牢套住,挣脱不开。
“怎么,受不住了?疼就叫出来啊。”雪见略带嘲弄地看着景天,嘴边的笑意更显得愉快。
“大小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
“哼!还敢怀疑我么?”
“不敢了,不敢了!”景天连忙说道。
“我收拾你易如反掌,我用得着骗你?”雪见得意一笑,将景天的手腕甩到一旁。这一下看似轻描淡写,却将景天整个身子甩了出去,砰一声撞在了墙上。
景天心中大骇,没想到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女居然有这样的身手。
“要是还不信,那就来试试唐门的毒蒺藜吧。”
“什么?”景天一抬头,果然看见雪见手里拿着一枚墨绿色的蒺藜镖,挥手就向自己掷了过来。
“看镖!”
“啊——不要!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景天吓得魂不附体,赶忙伸手抱住了头。
恰在此时,景天忽听到一阵莺啼般清脆的笑声。
景天抬头看去,只见雪见笑逐颜开,犹如山茶初绽,说道:“看把你吓得,好好玩!”望见那枚毒蒺藜依旧在雪见手中,景天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
“还想试试吗?”
“不要了,不要了!”景天慌忙摆手,赔笑道:“唐……唐大小姐,你要找什么东西,我可以帮忙啊。不是我吹牛,我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就算蒙上眼睛,用鼻子也能找出来!”
雪见年纪尚小,童心未脱,逗弄了一番这小伙计,不由觉得十分有趣。白天挚友遇害,爷爷病笃的悲愁心情也稍淡了一些。
雪见想了想,反正自己也找不到,当铺里的人肯定对这里的东西比较熟悉。雪见从怀里拿出茶壶和帕巾,小心翼翼地打开帕巾,递给景天说道:“姑且相信你一次。你看,这是爷爷最喜欢的茶壶,可惜盖子被我不小心打破了,我要找一个一样的配上。”
“我看看……”小伙计伸出手去接紫砂壶,不小心触碰了到雪见的手指。雪见好像没有察觉到,景天却是微微一怔,只见雪见一双玉手十指如葱,纤长秀美,乍看之下似乎根本拿不动比绣花针更重的东西,谁能想到竟然有如此可怕的力道。
接过了紫砂壶,景天顿时眼中放光,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着,说道:“这种海棠红的紫砂壶很少见啊!让我看看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说着景天把茶壶盖子的碎片放到一边,仔细地开始端详起茶壶来。雪见气恼道:“我没问你……”
“嗯!不错,这个壶的手工相当精致!”景天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起一个小镜片,对着茶壶仔细看着说道:“我看看这是什么款,一定在壶嘴里面——”
一时间,这小伙计景天仿佛被摄了魂一般,捧着茶壶爱不释手。
雪见从来没有见过对器具如此痴迷的人,顿时又好气又好笑,走上前伸手将茶壶抢了过来,顺便一脚踹在景天屁股上说道:“我没问你它是海棠红还是海棠绿!我、在、问、你!有没有跟这个一样的盖子!”
小伙计说道:“这种紫砂壶每一款都不一样,怎么会有相同的盖子?这是常识啊,亏你还是什么大小姐……”
“你敢瞧不起我?找死!”
“别急,别急,我有办法!”景天用手指玩弄着冠带上系着的铜钱,砰地一声将铜钱弹起接住,说道:“有了!我替你把盖子粘起来不就行了,保证天衣无缝!”
“粘起来……?”雪见看着帕巾里摔得七零八落的碎片,又看了看景天说道:“你有这个本事?”
“那当然!不信你跟我来,我带你看看!”说着,景天兴致勃勃地拿起紫砂壶往仓库外边走。雪见赶忙跟了上去,只见景天走进了一个紧挨着仓库大门的小房间,说道:“这里都是我的收藏品,你来看看!”
雪见跟着走了进去,看到这房间里的摆设,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这哪里是个小伙计的房间,简直就是一个古董贮藏室。不大的房间里挤满了好几个架子,上面摆满了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琳琅满目,把房间挤得几乎容不下两个人。
那小伙计景天这时候就像是一个皇帝,在接待藩国的使臣参观自己的宫殿一样,得意洋洋地说道:“怎么样,这些都是我粘起来的古董,神仙都看不出来!”
雪见对这个不起眼的当铺执事还真有些刮目相看,说道:“这些……都是你的?”
“当然!都是我好不容易收藏起来的,一共三百四十八件,都是考证过有年代有出处的!”景天说道,“再说,出土的陶器和瓦器之类的古董,根本没一样是完整的,都得靠粘!”
雪见上上下下看着景天的收藏品。有青铜器,古鼎,花瓶,纹爵,古镜,各式各样,虽然都十分的破旧,但是看上去也有些价值。虽然雪见是唐家堡的大小姐,但是唐家堡毕竟是武林世家,这些东西究竟好与不好她也看不懂,只觉得十分稀奇。
“你还真有不少好东西呢。”雪见说道,“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本事的嘛……”
“对吧!可惜当铺里的人不识货,都说我只会收集些破罐烂瓦。他们哪里知道这些宝贝的价值……”
话音未落,半空之中传来一声巨响,把景天和雪见吓了一跳。
虽然两人听到的声音不大,但是却感觉浑身都跟着颤了颤,显然声源处一定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
“怎么回事?”雪见有些惊恐地说道。
“不知道,好像是外面……”
忽然,整个大地开始剧烈的颤动起来,一时间恍如地崩山裂,景天只感觉整个渝州城都开始晃动,几乎要立刻坍塌了一般。
“呀——地震了!”雪见惊呼道。
一阵隆隆的巨响好似雷霆万钧,景天和雪见被震得东倒西歪。巴蜀之地地震也不算太稀罕,但是这么剧烈的地震景天生平还是头一次遇到,就像是有一只巨兽要从脚底下钻出一般。房间里原本摆放整齐的收藏品叮叮当当地响着,房檐上也落下来一阵阵的墙灰。
唐大小姐早已经花容失色,转身就要往门外逃。
“小心!”景天忽然大喊一声。雪见一转头就看见景天整个身体朝自己扑了过来。雪见惊慌之下来不及闪躲,扑通一声被景天扑倒在地面。
“哎呀——”
景天死死地压在雪见的身上,雪见生平头一次与一个男子这么亲密地接触,顿时一张俏脸臊得通红,想挣扎起身却也动弹不得。
“你、你干什么!”雪见惊叫着伸手向上推去,但是景天的身体却纹丝不动。雪见只感觉阵阵墙灰落在自己脸上,呛得她咳嗽不止。
好在这剧烈的地震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平息了下来。
“你——你还不赶紧起来!”雪见叫道。
景天这才缓缓从雪见身上起身,抬起头看着怀里捧着的一个花瓶,紧张兮兮地上看下看,说道:“我的白釉剔花瓷瓶啊!有没有摔坏……”雪见也站起身来,看着景天手里捧着的一个雪白的瓷瓶,这才明白刚才景天拼了命地扑了过来居然是为了抢救这个古董。
“呼,还好还好,幸亏我接得及时!一点都没有损坏……”景天松了一口气,伸手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洁白的瓷瓶,生怕磕破了一点。
为了一件古董差点连命都丢了,更别说还险些搭上自己的命,这个人真是典型的要钱不要命。不过雪见现在没工夫生这份气,刚才的地震也把她吓得不轻,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真是吓死我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地震……”景天有些歉意地说道:“你没事吧,不好意思刚才……”
“呀,你……”雪见指着景天的手说道:“你的手受伤了……”
“啊?”景天低头一看,才发现铁蒺藜正插在自己的胳膊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一点疼痛感都没有,甚至还有些麻麻酥酥的感觉。景天伸手拔出铁蒺藜,笑道:“不要紧,一点都不疼!”
“可是……那铁蒺藜上有毒……”
“什么!”雪见的声音不大,却像雷电一般击穿了景天耳朵。景天看着自己伤口流出来的黑漆漆的血液,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哎呀!好痛啊——”
“什么嘛!刚刚说不痛现在又说痛?”雪见说道。
“还不快拿解药来!”景天急道,“你要杀人灭口啊?我……我要是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
“喂!你讲不讲理啊,刚才是你自己扑过来的,怎么能怪我!”雪见说道,“再说我也没有解药!”
“你、你……哎呀完了,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景天一时间手足无措,只感觉浑身血液发冷,好像毒素已经侵入他的五脏六腑,甚至连骨髓都开始发凉。
雪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看你紧张的!放心,这么快死不了的。这样吧,你帮我把茶壶盖子粘好,我回唐家堡拿解药,天亮之后在城西南的竹林交换,如何?”
“那、那那……那我……那我……”景天眼珠子转来转去,似乎在琢磨着这趟买卖划不划算,说道:“那我今天晚上会不会有事啊?”
“放心,没那么容易死的!”雪见说道,“不过你记住,不许对任何人说,不然就不给你解药了!”
不让说,那不还是来做贼的吗……虽然这么想,但是现在就算给景天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口。
“可是……我怎么觉得浑身没力气,有点发烧,心跳好快,有点发冷,肚子也怪怪的,还有头晕……”
“那是你自己吓自己!”雪见说道,“叫你不许对别人说听到没有!”
“额……好、好吧,我知道了。”景天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千万、千万别忘了啊。”
“啰嗦!我唐女侠一向一言九鼎,说的话从不反悔!那茶壶就先放在你这里了!”说完,唐雪见转身向门外走去。
“哎等等……那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不然我怎么找你啊?”
“我叫雪见!”雪见轻轻哼了一声,不屑道:“亏你还是永安当的人,连唐家堡大小姐的名字也没听过,真是孤陋寡闻……”
说完,雪见直接走出了景天的房门。
“雪见……唐雪见……”喃喃重复着雪见的名字,景天的脸上露出了笑意,抬头一看唐大小姐已经没了踪影。景天赶忙追出门喊道:“喂!我叫景天!风景的景,天空的天!”
“死小天!大晚上的鬼嚎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滚去睡觉!”
隔壁房里传来赵文昌的骂声,景天吐了吐舌头,也懒得回复他。
景天回了房间,手里捧着帕巾上的盖子碎片,坐到桌子旁将一盏油灯点亮。
“嗯……这紫砂壶真是不错,打破了盖子实在可惜,看我把它粘好。”
烛火之下,景天的手指灵活又细腻地拼接着破碎的茶壶盖,不一会儿就将茶壶盖子拼接上,跟着取来生胶小心翼翼地抹在破碎之处。
“她说……她叫雪见。”火光在少年脸上跳动着,更显得两眼熠熠有神。景天嘴角挂着一抹暖柔的笑意,喃喃说道:“她说她叫唐雪见。”
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是看到唐家大小姐的脸时,景天总有一股隐约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心底不时地泛过一阵阵暖意。
“唐家大小姐……”
寂静的屋子里只有灯油悄无声息地落下,景天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块碎片拼接上去,抚掌一笑:“粘好了!我就说嘛,有我出马,绝对没问题!哎呀这一宿——”
景天走到屋外长长伸了个懒腰,抬起头向上看去,忽然看见此时此刻天上竟然是一片血红色。无数的黑云在涌动翻滚着,森然可怖,远处不时还闪过阵阵紫雷。
“这、这是怎么回事……”景天怔怔地看着天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异象,仿佛妖魔现世一般。景天一阵不安,关上门躺回到床上,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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