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蜀中难得的一个晴天,渝州城的商铺早早地开了门。昨晚的地震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各州的商人往来贸易,市面上仍是一派繁华景象,只有南方崖上的吊脚楼塌了好几座。
忙了大半宿,平日里从不晚起的景天竟睡到了日上三竿。直到房门被人狠狠踹开,一个瘦猴似的青年急吼吼地窜了进来。
“阿天!你要睡到什么时候!赵管事在到处找你呢,你还敢躲在这里睡懒觉!”瘦猴青年看着景天兀自熟睡顿时气急大叫。那声音就如同猿猴长嘶一般,十分尖锐。hTTps://WWw.xs74w.com
“嗯……”景天坐起身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哈啊——现在什么时候了……啊呀不好!”
景天猛然惊叫一声,倒把那瘦猴青年吓了一跳。
“你喊什么你……”
“糟了糟了!已经天亮啦,哎呀晚了晚了!”景天顾不上身旁站着的青年,跳下床就往门外跑。
“喂!你要上哪儿啊,回来……”
那瘦猴青年刚想追,却见景天又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
“差点忘了!这个东西一定要带上!”景天拿起架子上自己昨晚粘好的茶壶盖子。一夜之后,盖子上的生胶已经晾干,看不出一点的缝隙,完整如初。景天伸手擦了擦说道:“还好,已经粘结实了。希望不会晚,要不然就没命了。”
说着景天又想往外跑,瘦猴青年一把揪住景天的脖领子硬生生把景天拽了回来,呵斥道:“你干嘛去?大早上赶着去投胎啊!点卯都不到,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景天急道:“满都我有急事,没时间陪你啰嗦,有事回头再说!”
“你给我站住!我管你有什么急事!赵管事在到处找你呢,你最好赶紧过去!告诉你去晚了有你苦头吃!”瘦猴青年说着一甩手从景天的房间里走了出去,一副寻人晦气的模样。
这瘦猴青年名叫黄满都,年纪比景天大不了几岁,在永安当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算个执事总管,平日里最擅长的就是溜须拍马,跟在大管事赵文昌的屁股后头到处晃悠,看谁不顺眼就上去骂两句。此人一身精瘦,目露精光,与景天不同的是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是满满的算计。表面上大伙都顺着他,私底下也都对他不屑一顾。
听说赵文昌在找自己,景天顿时一阵头疼。赵文昌克扣起伙计来可不是说着玩的,这人平日里就尖酸刻薄,仗着跟唐门沾亲带故更是横行霸道。这要是再忤了他的意,还不知道他要怎么折腾自己。
出了房门,阳光从头顶洒落,暖洋洋地照在身上。景天抬头望去,头顶碧空如洗,晴朗万里,昨夜那腥红如血的天空仿佛是做梦一般。
景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胳膊上的伤口。伤口已经结痂,小麦色的皮肤上有一个刺目的黑色伤疤。毒素似乎没有扩散的迹象,景天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臂也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唉,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景天心里盘算这伤口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有事,还是先去把赵管事打发了为好。
永安当是渝州首屈一指的大当铺,后堂里也有十几间的客房,专给有大宗交易的顾客休憩。
景天快步穿过后堂,一路上有不少认识景天的住客跟他打招呼,景天也只得匆匆回应了一下。到了后院,景天走到赵文昌房前将门推开。
房内赵文昌正在烦躁地来回踱步,身旁的桌子上放着个青布包袱。这人一身明黄长衫好似套在骨架上,两撇八字胡又尖又细,双肩佝偻手负身后,真个是“面无三两肉,体似三寸丁”,一脸的尖酸刻薄。看到景天走进门来立刻吊着嗓子喊道:“阿天!又到处闲逛不做事!是不是!”
“不是、不是!”景天陪着笑脸拱手道,“我要出门办事,您……您有什么吩咐等我回来再说行吗?”
赵文昌作色道:“你架子不小啊!还敢要我等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老天!为什么这时候说我不想活了……”景天后脊一凉,苦笑道:“我真的有事情,是……是那个……啊!是……丁叔交代下来的。”
“哼!他有什么重要的事非你做不可?让别人去做好了。你过来看看,这几样古董是真的还是赝的。”
说着赵文昌走到桌前,将那青布包袱小心翼翼地打开,生怕碰坏了一点。
“啊?”景天一听到古董二字,立刻两眼放光道:“古董吗?来来来,在哪里快让我看看!”
赵文昌道:“用不着那么兴奋,你小心心这是我刚买的,弄坏了你一辈子也赔不起!”
“那我还是不看了,弄坏了怎么办?”景天悄摸翻了个白眼,心道您老人家买那么多回古董那次买到过真货了。也亏得你肯一次次上人家的当。“您还是去找丁叔吧,我还有事呢。反正估计也真不了。”
说着景天又要往门外走。赵文昌急道:“回来!什么话,这次绝对是真的!我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不信你看看!”
赵文昌将青布包袱在桌子上摊开,露出了五样古董器皿,磨着牙低声说道:“可恶……不会每次都走霉运吧……”
“让我来瞧瞧!”景天走上前,只见青布包袱上端端正正放着一个兽面纹爵,一个玉双龙首璜,一个青瓷薰炉,一个玉蝉出牙环和一个白釉烛台。仅仅目光是这么一扫,景天原本放光的眼睛瞬间暗了一大半。
赵文昌见了景天这模样,自己的心也凉了一大截,急道:“怎么样啊,这是不是真的?”
“别急别急,看古董这种事可急不得。”景天慢条斯理地将那几样古董一一拿起,放在手中仔细端详。赵文昌在一旁急得直跺脚,这古董可着实花了他不少钱。原本打算到时候提高价码好好宰一笔,如果是假的自己可就血本无归了。
只是赵文昌虽然急得脑门冒烟,却也不敢出声打扰景天。他知道景天这小子虽然整天到处闲逛,还喜欢收集些破砖烂瓦,但是他看古董的眼光确实毒得不行,甚至连永安当的朝奉丁时彦都及不上他。也不知这小子是哪来的这个本事。
过不多时,景天一一看罢五样古董,把古董往桌子上一放打了个哈欠说道:“什么嘛!没有一个是真的!我看您又被蒙了!”
“啥?”赵文昌只感觉脑子嗡的一下,不自觉喊破了声,急道:“这怎么可能,你没看错吧!这个……还有这个,都是有出处的!当时那个麻脸还找了个鉴定师专门给我看过了!这怎么会是假的呢?”
“我看你啊,别是给人抬了轿子了吧!”
“你说啥?”
景天拍着胸脯笑道:“我的本事你是知道的,这么粗劣的赝品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一定不会错的。不信你看。”
景天伸手拿起兽面纹爵,说道:“这个纹爵,做工粗略不说,做的人还丝毫不懂纹爵的来历。商朝的饕餮纹根本不是这个图案,这一看就是假的。”
赵文昌接过那兽面纹左看右看,早已经傻了眼了。
景天又拿起那只青瓷薰炉,说道:“这个就做得更拙劣了。不管是做工镌刻还是錾花都不是南朝的手笔。正品的南朝青瓷薰炉,全器应该施青黄色釉,开冰裂碎片,烟香由花间孔隙飘出。但是这个用的却是本朝的浅色釉,而且花瓣间一个孔隙都没有,最多只能用来当暖炉。”
“这……这怎么可能!”赵文昌愣愣地看着侃侃而谈,自信满满的景天,目光在桌子上的古董里来回周旋,似乎想找个什么救命稻草。忽的赵文昌一把抓起那玉双龙首璜说道:“这个总不会是假的吧!这个跟我之前见过来当铺典当的玉璜一模一样,当时你不也说那个是真的吗?”
“是啊!这倒是个不错的赝品,做工相当精致,我刚才也差点被骗过去了。”景天接过那玉双龙首璜左右一端详,脸上露出发现了戏法破绽的顽童一般的笑容,说道:“只可惜虽然做工不错,材料却太过拙劣。真正的玉双龙首璜用的是战国青玉,青玉的质地非常细致,手感也很温润,光泽柔和。而这个……啧啧,你看看,这边都快老化成黄色的了。”
“可恶!气死我了!我要去找那个死麻脸算账!”赵文昌一把抢过那假的玉双龙首璜,一股脑往包袱里一塞,哪还有刚才小心翼翼的样子,简直像是对待景天房里那些破烂一样。景天虽然明知道那是赝品,但是毕竟做工还算不错,看着赵文昌这样糟蹋也不由得有些心疼。赵文昌把包袱往竹竿似的身条上一背,气冲冲地往门外跑去。
打发了赵文昌,景天出了门向大堂走去,永安当一大早已经上门了不少的顾客。有来自各州各地的商家大贾,也有渝州本土的市井小民,大堂里充斥着讨价还价的声音。
景天刚走到门口,那看大堂的黄满都就冲景天喊道:“哎哎阿天,你这是要去哪?就不怕管事的晓得了——”
“你可别乱说,是丁叔差我去办事的。”景天说道。
黄满都哼了一声,说道:“现在管事的可不是你爹了,还那么懒懒散散的,小心让你卷包袱滚蛋!”
景天懒得搭理他,刚要出门时忽然看到大堂里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个素衣女子,身材高挑,手里拿着一只翡翠镯子正在跟伙计讲价。
景天看着那镯子不由得一怔,走上前说道:“文倩姐,你也来当东西啊?”
“小天,正好你来帮我看看,这只翡翠镯子能当多少钱。”
景天接过文倩递过来的镯子,略微端详了一下说道:“文倩姐,这个镯子不是柏大哥送给你的吗,你怎么舍得把它当了呢?”
“没办法啊。昨天晚上的地震把家里的米缸都翻掉了。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那里尽是老鼠,做不成饭。阿韬这几天又病了,只能先把镯子当掉换点钱,再想办法吧。”文倩说道。
景天知道文倩的丈夫柏维赴京赶考,文倩一个妇人操持家计,还要照顾丈夫的弟弟,十分不容易。景天低头仔细看着那翡翠玉镯,端详之下不由得有些纳罕。
这玉镯不论是成色,做工,透水,光泽,都堪称上品。莹绿色的玉质仿佛有水光在流动,墨纹上隐隐透出青光,即使是见惯了各种宝物的景天都很少见到过这种成色上佳的镯子。景天心想柏大哥能够把这个镯子送给文倩姐,可见他们两人有多么相爱。
“文倩姐,这么好的镯子你要把它当了,真是太可惜了。”景天说道,“这个镯子晶莹透亮,质地上乘,我看至少能够当……”
“等等!给我看看!”
黄满都上前一把抢过景天手里的玉镯子,瞪着三角眼在那里盯着。景天任由黄满都抢去,心道你还能看出什么好来。
黄满都抬头打量了一下文倩,又打量了一下景天,撇着嘴哼了一声把镯子放在桌子上说:“就这成色,还好呢!我看最多给你当一百文钱,再多也没有了。”
“什么……一百文?”文倩脸上有些变色。
“不会吧,你开什么玩笑?就是最劣质的玉镯子也不止一百文钱吧!”景天说道,“这个镯子的品质不管拿到任何当铺,至少也要三十两银才能出手。”
“三十两?我看你才开玩笑吧!”黄满都哼了一声用鼻孔看着景天,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并不容易,因为他的个子没有景天高,只能努力把脑袋往后仰,说道:“阿天,这当铺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了算了?我说一百文就一百文,不当就赶紧走!”
“这……就算我说了不算,那也轮不到你说了算吧!”景天争辩道,“你要是不信咱把丁叔叫出来,让他好好看看?”
“就这么个破镯子还让丁叔看?”黄满都撇着嘴说道,“阿天,你以为现在的管事还是你爹吗?你以为你还是景大少爷呢?你以为你帮管事的鉴定过几个假货你就了不起了?”
景天的父亲景逸正是永安当上一任管事,但是他在景天小时候就跟景天的娘亲一起病故了。景天连父亲的脸是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但是从当铺里几个老人的嘴里听说过,景逸生前是一个颇有善举的人,跟现在的赵文昌更是大相径庭。
景天不想跟黄满都谈论这个,转过身对文倩说道:“文倩姐别理他,我们把镯子拿去给丁叔看看。他说能当多少就当多少。”
文倩轻轻嗯了一声。恰在这时一个须发灰白的老者从后堂走了出来。那老者头戴一顶文士帽,脸上戴着一只单片镜,身材略有些佝偻。正是老朝奉丁时彦。
“怎么了,一大早上就吵起来了?”丁时彦双手背在身后走向景天,说道:“我看到管事的刚才气冲冲出门去了,又出什么事了?”
“他能有什么事,就是又买了一堆假古董呗。”景天说着把手里的镯子递给了丁时彦。
丁时彦接过了镯子,低头一看嘴里轻轻地诶了一声,伸手扶正了镜片仔细端详,片刻之后说道:“好,好,好啊!难得的上品。我看这个镯子至少能当四十两纹银。”
丁时彦是景天的古董师父,景天鉴别古董的能力很多是从丁时彦这里学来的。但是景天却有一种过人的天赋,仅仅是凭感觉就能够看出大部分古董的真伪。这一点连丁时彦都有些自叹不如。
文倩心中激动,声音微微发颤说道:“真……真的能够当四十两吗?”
“哎哎哎!等等等等!谁说能当四十两了!”黄满都一个气急,直接飞奔过来跳到景天和文倩中间,说道:“丁叔说了也不算!四十两太多了,要当就等赵管事回来了再说!让赵管事亲自看看!”
“满都你不要太过分啊!丁叔都说这个镯子值四十两了,你还想怎么样?”
“嘿嘿,我想怎么样?我只想等赵管事回来,让他看看这个镯子值多少钱。”
景天心想赵文昌这个铁公鸡向来是三出十九归,这个镯子到了他的手里,说不定他眼睛一红,强塞给文倩几文散钱就把镯子收了去。那可万万不行。
景天直接转向当铺柜前的伙计,说道:“别理满都,这个镯子就按照丁叔开的价格当了吧。”
“阿天!你想干什么!”黄满都扯过景天的衣领子,呲着牙一副要干架的模样,说道:“反了你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你是我爹还是我娘,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景天浑不在意,呵呵一笑说道。
“你——”
“我如何啊?”
“好了!”文倩忽然伸手从柜台上拿了那翡翠玉镯,说道:“这个镯子我……我不当了!”说完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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