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叫李祎,平阳府宛县人。
地方倒是对的上,人也确实姓李,可此人就是那个人?
薛庭儴三人纷纷表示好奇,毛八斗是怎么认出来的,毕竟也没见过不是。到了此时,毛八斗才说实话,他不光知道那个李家父子中父叫什么,子叫什么也知道。
父子的名字都对上了,地方也对上了,除过那个李祎,还能是哪个李祎!
而毛八斗手上的那张纸上,正是写着李家三代之内所有亲人的名字。这正是报考前必须填上的亲供单,每个来北麓书院求学的学子,也必须填这么一张。
其实之前毛八斗是不知晓此人的,也是这李祎处事太高调。旁人都不能带书童小厮入内,偏偏他要带书童,书院的斋夫拦着他不让进,他便对着斋夫就是一通骂,还闹着要找山长,说书院不讲理。
不过北麓书院可不吃这一套,我规矩在此,你可遵守可不遵守,若是不愿遵守,下山的路就在那儿,谁也不拦着。
此人吃了一顿鳖,最后还是进来了。
人虽进来了,却也上了书院的黑名单,这种无知狂妄且无礼至极的人,哪怕是天纵奇才,书院也不可能收下他。
其实打从这些学子到北麓书院时,他们的一举一动就有人专人负责记录,书院并不是只侧重才学,不重视人品,而是人品德行为先,天资才学在后。而头一日和后面的两日,俱是在观察学子的人品德行。
下面斋夫将名单报了上来,毛八斗就对这个叫‘李祎’的人留了心,之后见到对方填的亲供单,果然是冤家路窄。
“你们快我帮想想,怎么才能教训他,却又不会让察觉?”毛八斗急急问道。
三人一阵面面相觑,陈坚表示自己对这不在行,李大田说他想的法子,还不如毛八斗自己想的法子周全。
而薛庭儴则是沉吟一下,发了通善心,招手让毛八斗附耳来,在他耳边说了一通话。
毛八斗听完一阵眉飞色舞,连连说薛庭儴这法子好,就跑下去安排了。
*
而另一头,作为用来安顿这些学子们的浩园里,此时十分热闹。
这些书生们本就喜欢交际,虽是萍水相逢,到底彼此还存在竞争关系。北麓书院一次最多只收十名学生,也就说这近两百多人中,只有十个人才能达成心中所愿。如今既然有机会,自然要试探一二,也是为了摸清楚自己的胜面大不大。
这边刚安顿罢,那边就有许多聚在一处喝茶作诗,谈笑风生。
向来清幽的北麓书院,每到这个时候,就格外喧嚣。
说到兴起,有人要来酒,其他人这才发现北麓书院不愧是北麓书院,竟然还供酒。转念一想,文人没有几个不好酒的,而北麓书院素来以特立独行著称,即使供酒似乎也没什么。
再说了这么大的书院,终究是不同寻常的,也许人家就是觉得供酒乃是常事呢,自己可不能露了怯。
只有那么些许人大抵对书院本来的目的,报着几许担忧和明悟。在有人劝酒敬酒之时,纷纷以自己不擅酒拒了,为此甚至招来一些人的讥诮,这里就不一一细说。
而人喝了酒,难免狂放。李祎也在此列,他最是擅长与人打交道,平常以朋友多人缘好自诩。有人结交,便来者不拒,身边也围了数名学子,风头甚盛。
这些人说着说着,便议论起毛八斗几人。
说他们一看就知是书院里的学生,年纪都不大,未曾想到竟能代替北麓书院在人前露脸,也算是让人十分诧异的事了。当然也有人说北麓书院没将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的,若真是放在眼里,会让几个毛头小子来。
此言没得来其他人的支持,这些求学的学子们可不傻,这还没入门呢,就把里面的人给得罪了,就不怕别人给你穿小鞋,只有傻子才会这么干。
也有人提起薛庭儴的身份,说他是去年院试的案首,连得三个案首,难得一见的小三元。又说他师从夏县清远学馆,说那个清远学馆可是了不得,说这次院试中,竟有四人中了秀才,而这四人都师从一人,其中一个就是这薛庭儴。
学馆出四个秀才不稀奇,稀奇的是一下子出四个,且四人师从一人。
便有人问他们的先生是谁,料想来头必定不小,就算不是进士,至少是个举人。也就只有这样的人物,才能一下子教出四个秀才。
闻言,说出四人都师从一人的文质书生,摇头高深一笑,引来无数人好奇,连连追问。
这书生年纪不大,也就是十四五岁的模样,生得唇红齿白,十分俊秀。之前众人见到这么小的小孩儿,都敢来北麓书院求学,心中俱是暗笑不已,料想也就是个陪太子读书的。
一干人打得是十分火热,唯独将这小书生给漏下了,实在是这样的人看着就不像对手啊。也就是方才他说出四人师从一人,才有人愿意搭理他。
“你该不会是唬人的吧,说得好像你认识他们似的。”有人发出疑问。
这书生心里一惊,面上却佯装着高深莫测,一副我懒得搭理你们的样子。
有人插言:“他们确实是出自夏县,也确实是师从一人,去年在下赴试时,曾有幸见得一面,却未曾想到他们竟然来了北麓书院。”
此人面露恍然,似是感叹,他也是去年才考中的生员,却是没过科试,错失了今年参加乡试的机会。想起北麓书院招生就在近日,便连家都没回,又转道来了云中山。
听这人之言,更是有人不信了,觉得二人就是信口胡说。
明明是那清远学馆的学生,怎生就又变成了北麓书院的人。北麓书院三年一收人,就在近几日,难道说这几人是鬼变得不成。
一时间,争论不休,而这两人也被一众人讥讽得是面红耳赤。
急怒之下,那名少年书生叫来一名斋夫,问他究竟。
这斋夫听了半天,才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们说的是薛庭儴四人,他们都是林先生的学生,也是刚来书院没多久。至于这林先生,则是林邈林先生,他是我们山长的弟子。你们应该知晓作为北麓书院的人,是可以推荐学生入书院的。尤其这位林先生身份不一般,师从咱们山长,带几个学生入书院,也不算什么难事。”
听完斋夫的解释,众人是羡慕不已,纷纷感叹薛庭儴等人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能拜这样的人物为师。
而有一人却完全是震惊了,那震惊还有些复杂,带着一股几欲将他淹没的悔恨。
*
趁着大家都在议论纷纷之际,那名少年书生悄悄地退出人群。“二哥。”
江景淳没反应。
江风走到了江景淳的身后拍了他一下。
“二哥?”
江景淳回过头,一愣:“你在叫我?”
“除了你还有谁?”
江景淳显然是有些开心的,但是他却有些不知如何表达这份开心。
“你第一次叫我二哥。”
“我之前不是叫过了吗?”
“你之前叫的是堂兄!”
“二哥,我刚看到厂区里还有孩子在干活儿。”
江景淳摇摇头道:“不小了,你不知道,穷苦人家的孩子,十二三岁就可以干活了,他们就该干活了。”
“而且有些孩子已经没有了父母,他们寄住在别人家里,尽管现在是你在养着他们,他们还是想干活。”
江风叹了口气道:“不行,未满十六岁的,都不允许干活了,把他们归类到孩子里,无论男女,都到学堂里读书。”
江景淳一愣,他看向了那学堂,十分意外。
江景淳可从未想过,那是个学堂,他还以为江风让人弄出来,是有用呢。
“嗯,好。”
“每日正卯时,起床,所有孩子来到学堂,从正门跑到办公别院,来回一圈,之后便开始吃早饭,早饭之后,给他们发课本,教他们读书,认字。”hTTps://WWw.xs74w.com
江景淳呆呆的望着指点江山的江风,一时间心里佩服不已。
江风回过头,看了一眼呆滞的江景淳:
“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江风。”
“嗯?”
“他们说你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你听他们胡说。”
“不。不是胡说…”
江风狐疑的看着江景淳,心想自己这个二哥是不是忙疯了,脑子坏掉了?
这可不行啊,他要是病倒了,这厂区就没管事的了!
江景淳咽了口唾沫,眼中有些湿润,望着江风的眼睛,斩钉截铁道:
“江风,不是胡说,你就是!”
江风无语:“按照我的安排做吧…”
江景淳目送江风,然后立马去安排江风的吩咐。
江景淳连日以来都扎在此地。
他也是通州之乱的幸存者,怎能忘记那昏天黑地的屠杀?
那血流成河的惨状。
空气中都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
路边的残破尸身,被野狗啃食殆尽。
他也知道,这些人到底有多苦。
江景淳与这些百姓,都是通州之乱的幸存者,自然容易共情。
江景淳也明白了,江风的所作所为,对这些百姓到底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江风就是他们的天。
他们的天,已经不再是皇帝了。
江景淳为自己曾经误会江风,在心中辱骂江风而歉疚忏悔。
这些孩子,都感恩江风,想要努力干活儿,生怕江风觉得他们是吃白饭的,生怕江风抛弃他们。
而江风呢,却不在乎他们到底能干多少活儿,反而还让他们读书,认字。
这是多少人都奢求不来的前程!
“少爷,二少爷怎么了?”
“他可能脑子秀逗了。”
“少爷~”婉儿微微噘嘴,有些嗔容。
“怎么了?”
“不许这样说二少爷,二少爷很辛苦的!”婉儿鼓着小脸道。
江风回头看了一眼,在人群中来来往往,骂骂咧咧的江景淳,完全没有了一个昔日翩翩文人的形象,反倒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包工头。
“是啊,他很辛苦,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他似乎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
江风深沉的点点头,又忍不住笑出声:“这才是资本家最喜欢的员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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