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最后一题的小公子站在院口淡笑着跟身边的小厮解释。
“爷爷钻研对联一生,除了极个别的对子能难倒他之外,几乎不会有难住他的题。至于这第四题的长联嘛,实则是个圈套,故意给人一错觉,觉得出长联难住爷爷的可能性更大。但事实上还没有一个长联能让爷爷为难。这最难的题其实就是最后一题,这小子要出长联,爷爷必然能瞬间对出,以此还能证明即便是长联,也是可以在瞬息之间对出下联的。”
小厮在旁听闻,连连点头,看看思量中的朱游,忽然又开始摇头。
估计在小厮看来,这个长得还不错的年轻人是没有机会了。
同时也说明秦老根本没想过收徒,如果真要收徒,又何必诸多为难呢?
此刻,朱游心中已有答案,拱手说道:“秦老,我的上联是——天对地,地对山,日月对山川,暮雨对朝烟。北斗七星三四点,南山万寿十千年。”
“就这?”朱游话音刚落,秦岚马上插口打断。
朱游点点头,很认真地说:“就这。”
“哈哈哈!”秦岚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小手指着朱游的鼻子说,“还以为你有什么本事,能出什么精妙的上联,你这上联也太简单了,连本小姐都会对,何须爷爷作答?你听好了,我的下联是——楼对阁,院对宫,栋宇对桓墉。墙头对屋角,寺外对庭中。几万黄蜂寻园圃,一双紫燕如帘栊。”
说完,绿衣姑娘得意洋洋地问道:“如何如何?”
秦老连连点头,赞许地摸了摸她的脸蛋儿,赞叹道:“岚儿虽是欢脱,但也没有落下诗文,这下联对得是极好的。”
“哼!拽什么拽嘛,一点儿难度都没有。”
秦岚把目光转向朱游,笑道:“你服不服?”
“朱公子……”
东方白有些担心朱游,他这上联确实是太简单了些,如此一来他拜师岂不无望?
只见朱游表情平静,依旧带笑,没有丝毫丧气,反而拱手说道:“秦小姐对得极好。”
说完,又对东方白问:“白姑娘,你可也能对出一句来?”
“朱公子,这……”
“无妨,白姑娘能对则对,无需考虑其他。”
东方白稍作犹豫,便说道:“那小女子也试着一对——溪对谷,水对山,峻岭对狂澜。柳堤对花苑,涧壑对峰峦。舟横清浅水村晚,路入翠微山寺寒。”
“不愧是白姐姐,比我的更好!”秦岚欢喜雀跃,“小子,你今天拜不成师了。”
朱游反问:“谁说的?秦老还没发话呢。”
“你这么简单的对子,难道还要爷爷出手?难不成你这上联还有我们没有发现的玄机?”
“能有什么玄机?”
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进来,秦家少爷甩着折扇,仰着头,骚包地走到了几人之间。
“你这上联是有几分巧处,但终究是肤浅了些。就你这样的上联,本少爷分分钟能对出无数个来。你就听好了。”
这秦少爷是来拆朱游的台,他稍作停顿,摇着扇子开口道:“朝对暮,夏对春,五戌对三更。重阳对七夕,冬至对春分。三拜枯棋永消昼,使千美酒赏芳辰。
经对史,赋对诗,传记对歌辞。典谟对风雅,赞语对箴规。萤窗励志穷经日,凤陛成名射策时。”
说完,秦少爷收了折扇,笑着看向朱游:“怎样?还要本少爷继续对下去?”
朱游没有回答,而是转向面前秦老,笑盈盈问道:“秦老,依您所见,怎样的对联才是好对联?”
秦老一愣,没想到有此一问,一时间倒是不明白朱游所求何意。
“什么是好对联?此话何解?”
“对子本为游戏,有人因对题为难他人而乐,以自己出无解之联为荣,以为世间无人可解自己的题便以此证明自己文采风流胜于天下。而学生则不以为然,极为游戏,便该娱乐于人,所谓对联,只有成对方能成趣,若人人不解,何乐之有?故学生认为真正的好联当是世人可解,人人可对,句句成联才是。学生出题,不以为难他人为乐,甘当绿叶,成人之美,此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也。”
听完,秦老一愣,严肃的眼中带着五分震惊,五分恍然。
“不以为难他人为乐,好联当世人可解,人人可对,句句成联……”
这是秦老一辈子都未曾听过的言论。
但只是一听,却给人以醍醐灌顶,拨云见日的感觉。
朱游所言,与秦老一生所钻研截然相反!
秦老一直认定只有他人不能解开的对练才能成为好的对联,没想到竟一小辈稍作提点,居然才意识到这一生所求是个完全错误的方向!
“老夫……错了?老夫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秦老喃喃自语,脸色有些泛红。
周围几人都有些担心,他们从未见过秦老露出这样的表情。
东方白赶紧为朱游求情:“先生,朱公子他不懂规矩,口无遮拦,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秦少爷却是大怒喝到:“好你个小生,你这是在否定秦老?你知道站在面前的人是谁?即便是当今圣上,也不敢对秦老如此无礼,来人,把他给我绑了!”
跟来的小厮也意识到事情严重,就要去外面叫人。
这时候,秦老却抬手喝到:“住手!”
小厮定在原地,不知秦老还要说点什么。
只见秦老满面红光,激动得有些发抖,一把抓住朱游,感叹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老夫研究了一生,及不上你小子这一句,你这一句非但解了老夫的第五题,也解了第四题,跟你比起来,老夫完完全全地落了下乘,是输得彻底了。”
东方白一听,眼睛亮了:“先生,您的意思是……”
“哎!”秦老重重地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位朱公子小小年纪却又如此见地,以至于老夫有收徒之心却也不敢收了,但论心性,老夫已是不及了。”
“先生之见闻,非学生所能比,学生还有许多地方想要请先生解惑。请先生收我为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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