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朱棡显然是睡得正酣，却突然被老奴所吵醒，脸上都还带着满满的起床气。
“应天府府尹宋临，拜见晋王殿下。”
宋临十分客气，率先向朱棡行了个大礼。
朱棡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宋临，本王听过你的名字。”
“王尔兴之后的府尹，很会办案，是吧？”
宋临礼貌地笑了笑：“王爷客气了。”
朱棡冷哼一声：“若是换成了别人深夜来访，我自然是见都不会见的。”
“但因为是你，所以我才愿意见一见。”
“听说长乐坊就是你查封的，是吧？”
宋临面露坦然，大大方方承认道：“长乐坊成立十余年，至少有八百多名少女曾被交易。”
“而死于长乐坊的少女人数，更是数不胜数，无从考证。”
“天子脚下，竟有人敢如此猖狂，视人命如草芥！”
“身为应天府的府尹，查封长乐坊这种人人得而诛之的地方，是我宋临不可推卸的责任。”
看着义正严词的宋临，朱棡突然咧嘴一笑。
“说的倒是极具正义感，只不过长乐坊被查，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功劳吧？”
“说白了，还不是本王那个大侄子在背后替你出谋划策？”
“为了讨好我那大侄子，让他在皇上面前替你说几句好话，你就真的这么心甘情愿，做他手底下的一条狗？”
面对朱棡的挑拨离间，宋临不疾不徐，反而是淡淡笑了起来。
“无论究竟是谁的功劳，长乐坊到底还是被查封了。”
“王爷，您听到这个消息，当然也该为天下百姓而高兴，不是么？”
朱棡脸色一变，看着镇定自若的宋临，不禁立刻拉下了脸。
“你漏夜前来到访，最好是真的有事！”
“本王可没那么多的精力，听你在此吹嘘你的什么丰功伟绩！”
宋临向朱棡略鞠一躬：“王爷，下官今夜前来，是向王爷归还一物的。”
“哦不，确切来说，是向王爷归还一人！”
“王爷是不是忘记了，自己有一个名叫郑天来的手下，被王爷不小心落在了我们衙门里？”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从宋临口中听到了郑天来的名字，朱棡瞬间紧张了起来。
宋临不慌不忙，接着说道：“没关系，王爷若是想不起来，那我再多说几句，让王爷好好想想。”
“衙门的牢房里曾关了两个犯人，明日天亮之后，就要被押送至边关。”
“可是这个郑天来，竟然无缘无故，杀了这两个犯人。”
“犯人虽说是犯人，但是罪不至死。”
“可是他们就这么，被郑天来杀了。”
“王爷，您说，杀人偿命，那郑天来要不要为此而付出代价？”
“要知道，应天府衙每个月处决的犯人，可都要拿去给皇上过目的……”
听着宋临的描述，朱棡的面色逐渐变得惨白了起来。
朱棡不傻，自然知道宋临话里的意思。
宋临代表的就是自己的大侄子，朱允煌。
而之所以没有按照流程处决了郑天来，还是再给自己最后一个抉择的机会！
朱棡原本只想杀了李德泄愤，还以为没有人会这么在意一个即将被发配边关的犯人死活。
万万没想到，朱允煌和宋临竟然这么较真！
朱棡在心中暗暗骂了几声，恶狠狠地冲宋临问道：“人在哪儿？”
宋临笑眯眯地回答道：“就在府外的马车里，等候王爷发落呢。”
朱棡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起身走出了正殿。
不多时，宋临便听到院子内传来了一阵动静。xs74w
先是有人不断低呼辩解的哀求声，紧接着，便是皮鞭抽在身上的闷响，混合着男人不断呼救的嚎叫声。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鞭子的响声一下响过一下，终于，男人的哀嚎声逐渐微弱了下去。
宋临心里有些发毛，回过头去，只见朱棡浑身都被汗水湿透，手上持着一把乌黑发亮的皮鞭走了进来。
黑色的皮鞭顶端，还有不断向地上滴落着的猩红血迹，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而朱棡白色的内衫上，也沾染了不少星星点点的血迹。
“满意了？”
朱棡气喘吁吁，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脸色发白的宋临。
宋临万万没有想到，朱棡竟然会如此极端，选择自己来动手，解决郑天来这个手脚没那么利索的内鬼！
简直就是疯子！
宋临不愿意再和朱棡过多交涉，毕竟不怕硬的，就怕横的；不怕横的，就怕不要命的！
“既然王爷解决自己手底下的人，那下官就不多叨扰了。”
说着，宋临便急忙拜别朱棡，离开了晋王府。
经过院子的时候，宋临还看到了一旁已经被鞭子抽的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郑天来。
宋临虽说是应天府的府尹，但毕竟也是一介文人。
眼前的景象，令宋林的胃里翻江倒海，格外的恶心想吐。
极力遏制住内心的不适感，宋临逃也似的离开了晋王府，坐上了回衙门的马车。
朱棡静静地坐在正殿当中，不知究竟坐了多久。
再抬眼时才发现，自己的儿子朱济嬉居然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门外，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
脸上那平静的表情，令朱棡心里直发毛。
“济嬉，你怎么不睡？”
看到儿子，朱棡总算是换上了一副笑脸。
想不到朱济嬉竟然冷冷说道：“你搞出那么大的动静，谁能睡得着？”
“就这么灰溜溜地离开应天府，如今竟还要看一个小小府尹的脸色！”
“身为一个堂堂王爷，你难道就不觉得自己特别失败吗？”
朱棡何尝没有感受到一丝挫败感。
年少时的种种理想与抱负，已经随着年岁的见长，逐渐化成了过一日算一日的凑合。
就算是心中仍有许多的不服气，但朱棡现在已经无力再去做些什么，来改变事实了。
或许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像二哥一样安度晚年，才是如今自己能做出的最佳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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