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太师生出不好的预感,强烈甩开她的手。
苏姌像弱不禁风的扶柳,猛地撞在了栏杆上。
“啊!”
一声痛呼响彻天际,夹杂着烈火燃烧的声音,格外凄厉。
谢浔仰头望着烈火中女子的身影和那声声惨叫,如此熟悉,就像他娘亲死的那天一样。
他亲手放火烧死娘亲时,也曾听到同样凄楚的哭声。
谢浔头脑发懵。
身后的百姓惊叫道:“公主!公主的孩子没了!”
“纪太师撞到长公主的小腹了!”
……
孩子没了?
他的骨肉也在大火中没了……
谢浔如坠冰窟,荒芜的瞳遥望阁楼之上。
苏姌如布偶般虚软无力地耷拉在栏杆上,发髻散开,长发拂过苍白的脸颊,仿佛随时都会破碎一般。
而与她面对面的纪太师,看到血迹顺着苏姌的小腿流下,染红了苏姌的绣花鞋。
杀了南齐的福星,远比杀了长公主更招麻烦。
明明身后烈焰冲天,可纪太师脊背发冷,连连后退。
苏姌握住了他的手腕,“纪行知,你还我孩儿!还我孩儿!”
苏姌凄楚的声音颤抖,眼眶含泪。
这样揪心的声音回荡在深巷里,层层叠叠,延绵不绝。
阁楼上,一声爆炸冲破云霄。
正熊熊燃烧的窗户里,飞出一只通体金黄的凤凰鸟。
凤鸣九天,冲出火海,往远处飞走了。
紧接着,乌云蔽日,天空下起绵绵细雨。
百姓看着凤凰远去,全部愣在了原地。
爆炸、凤凰鸟、天降异象……这场面太过震撼,百姓们久久没回过神。
一人忽而跪地,“是福星离开南齐了!福星走了!”
无法解释的异象,总会用玄之又玄的传说去解释。
百姓纷纷跪地,朝着凤凰远去的方向磕头。
苏姌取凤凰鸟回来,就是为了今天。
她这肚子里的孩子终有一天会离开,用他将纪太师拉下地狱极好。
纪太师瞬间成了众矢之的,愣怔在原地,良久,抽开手,“不是我!不是我!”
“那还能是谁呢?难道是本宫自己吗?”苏姌捂着腹部,悲恸的眼神逼视着纪太师。
顾锦程给苏姌的假流产药,苏姌一直都带在身上。
只等某个合适的时候,送走这个假孩子。
现在时机正好。
苏姌踏着血印,一步步走向纪太师。
血染透红衣衣摆,滴滴落下。
她破碎的模样,像极了索命的厉鬼。
纪太师连连后退,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苏姌不可能自己害了腹中的孩子。
那是福星,是她的保命符啊!
那么到底是谁伤了孩子?
纪太师一时也想不明白,慌乱之下,口不择言,“是你自己身体太弱,保不住孩子!孩子没了,也是他不长眼,投生到了你肚子里!”
这话像扎进苏姌心底的刺。
虽然现在这个肚子是假的,可她也曾真正怀过孩儿,她容不得别人言语侮辱。
苏姌蓦地掐住纪太师的脖颈,护甲镶入皮肉,一双眼中满是凄楚癫狂,“本宫的孩儿,世间最有福!”
纪太师被掐得一口气上不来,面色青紫。
熊熊烈火,让纪行知也失了理智,嗤笑道:“你的孩儿有福?呵!
皇上很多年前就令你的好姐妹江玉柔给你下了药,你底子早就寒透了,就算怀了也稳不住,就算生了也是个死胎,太医没告诉你吗?”
苏姌脊背发凉,心像坠落悬崖。
太医是说过她寒症过重,那不是冬天跳水和在雪地里冻的吗?
可纪太师提到了江玉柔。
从前她与江玉柔姐妹情深,江玉柔送来的吃食,她的确不会防备。
苏姌只知江玉柔有心害她,原来江玉柔背后还有小皇帝的指使?
也对!也对!
小皇帝连她这个长公主都防备至此,当然不希望苏姌有子嗣。
一直以来,都是小皇帝要害她和谢浔的孩儿!
纪太师见她面色如纸,狞笑一声,“苏姌,没人希望会希望你肚子里的怪胎降生,那怪胎本就该死而已!”
声如地狱恶咒,让人不寒而栗。
苏姌想到了上一世血淋淋的襁褓。
岁穗还没看过这世间一眼呢,是她这个做娘的疏于防备,愧对于她。
也许纪太师有一句话说得对,孩儿投胎在她肚子里,是最大的错误。
细密的雨丝落在苏姌脸颊上,冰冷彻骨,而她身下还淌着血,止也止不住……
和岁穗离开那天一模一样。
那样撕心裂肺的痛楚再度窜入她腹中,疼得难以呼吸。
纪太师喜欢她这样的表情,一字一句重复道:“苏姌,没有人欢迎你这腹中孩子!”
“哦,对了!”纪太师恍然,往阁楼下看了眼,“这世上还有一个人真心盼着你这私生子降生,谢!宴!之!”
“你不知道吧?他还在四处求医,为你医寒症,他自责得很呢!”
苏姌感受到身后悲恸的目光。
她转过头,看到了和她一样彷徨愤怒又无措的面庞。
谢浔站在纷纷攘攘的人群中,仰望着苏姌。
周围那么吵闹,却又仿佛静得只有他一人。
他被人潮推搡,如同无根的浮萍,枯萎无力。
双瞳像荒漠,看不到一点生气。
若有一人真心想孩子生下来,那是谢浔无疑。
苏姌与他遥遥相望,愣在了原地。
空气仿佛静止了一般,只剩两个人对视。
孩子,还是没了……
谢浔的噩梦还是发生了。
是他的错,是他不该放火!
烧了娘亲,现在又烧了孩子……
谢浔极力压抑着心底汹涌的浪潮。
纪太师趁机推了苏姌一把,想要逃离。
苏姌差一点从栏杆翻下去,谢浔瞬间警醒过来,撑开双臂接她,“姌姌!”
苏姌身后火势熊熊,整栋楼都燃起来了,时不时伴着爆炸声。
“快下来,我接住你!”谢浔咽下悲伤的情绪,鼓励她。
苏姌看着三层高的阁楼,咬了咬牙。
她有阴影!
谢浔记得在龙牙山城墙上时,她就表现出对高出的恐惧。
谢浔手中佩剑飞出,钉在墙面上,而后双脚点地,凌空而起,登上阁楼,脚踏栏杆朝苏姌而来。
倏忽,他左侧窗户爆裂。
巨大的热浪吞没了谢浔。
震颤声将苏姌的心绪拉了回来,却见谢浔走过的地方废墟一片,尘土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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