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拿出来啊!怎么?你以为这是失败了?”施密特在旁边说道,“汤汉姆。你对烧制瓷器还是不熟悉啊,一般出窑的时候,都是看不清楚的,这与你们在学校里烧制那些瓷娃娃不是一回事,烧制瓷娃娃的温度没有这么高,两者相差着好几百度呢!烧瓷娃娃也不需要用什么烧笼装着,直接放进窑口里烧就行了,可这烧制高档瓷器就不是了,难道你没仔细的去看李翻译过来的那些工具书吗?”
“这釉面都没有光泽了,还能变成什么样啊?”汤汉姆懒懒翻着白眼说道,“退火的温度肯定把我涂抹的染料弄出变化了,那是用草酸搅拌的,天知道那会是什么样的变化,如果那些染料固化了,你还以为这乌黑的颜色可以抹的掉吗?”
“染料?什么染料?”施密特有些迷糊了,“难道不是各类矿物质吗?只要是矿物质,那就完全可以磨掉的,这也是釉料变化里的特殊性吗,还是试试吧。”
“李,李去了哪里?这么关键的时刻他怎么可以不在呢?”哈维猛然想起来。
这就是西方人的思维模式,他们在时间到了的时候,很容易忽视关键人物和关键细节,在他们看来,只要时间到了,就该进行下一步,只有到了他们觉得解决不了的时候,他们才会想起某些细节,这也是早期的发明大多数是单个个体干出来的,等到需要多人群多学科共同研究的时候,瞧瞧他们研发的速度就明白了,
此时的李凡正在外面给媳妇打电话请假呢,他估计今儿这事儿怕是要折腾一阵子了,要说他是刻意的躲开也说得过去,他可不想让这群“玩票”的爱好者太依赖自己,而且,他还得把这次的操作弄成是“运气”的态势。其实,这些烧制方式李凡和马嵬曾在系里的研究室里都做过,他们研究的结果是,这样的瓷器烧制工艺没有工业化的价值,第一是原料的问题,原料不能普及化就谈不上工业化,第二,生产成本太高,如果是工艺品,市场也许能有特殊的位置,如果是商品,那纯粹是去找死,所以,研究的结果被他们锁进了保险箱,具体工艺流程纪录等全部被他们销毁了,可实际操作的变化,就连他们自己也是无法预测,变数太大。
有人说,无机物的研究已经穷尽,因为无机物的种类就那么多,就是元素周期表上的那些,稍微有点学习能力的人很快就可以背诵下来。研究化学的人都知道,最难研究的就是有机物,实在是太多了,还都是大分子,每个分子的变化等等,同样的有机物,有的是病毒,有的是细菌,还有的……根本说不清。
其实,不管是有机物还是无机物,人类所能研究的都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无机物的物质种类是不多,可就是这些物质的混合体有多少呢?似乎也是无法穷尽,要不然,为啥一个普通的稀土,偏偏就是我们的好?不是说在世界各地都有发现吗?储量还很大,可为什么还要把稀土的目光盯向东方呢?这就是组合和配比以及提炼等诸多问题共同作用的结果,据说,美国就有不少稀土,可都是那种没人要或者说至少现如今还没觉得有啥用的稀土,那样的稀土再多有个蛋用。
“来了来了!”李凡随着哈维的叫声走了进来,“呀!你们已经把东西拿出来了?呵呵,让我看看,哎哟!这成色……还真是不错啊!汤汉姆,你又走运了!”
“什么?这成色还好啊?”汤汉姆不解的看着李凡,“你是在安慰我吧?”
“不不,绝对不是!李可不是那样的人!我相信他的话。”哈维立即说道。
“可,可是这层乌黑的东西怎么弄掉啊?这也太难看了,怎么看都不像是精品,我不觉得这是上天在给我运气,要说有那是霉运,黑色的霉运!”汤汉姆说。
汤汉姆此时已经用抹布擦拭过了,根本擦不掉表面上的那层乌黑。看李凡却是打开了旁边的抛光机,想了想后装上了一个绒布擦轮,然后就双手拿着那个高足杯,小心谨慎的把足底在绒布轮子上磨了起来,不一会,整个乌黑的足底就变得特别的光亮了,而且还透出一种古朴沧桑的感觉,完全恢复了回炉前的样子。
“好了!汤汉姆,你看明白了吗?来吧,剩下的活计是你的,我这手肯定不如你的稳定,所以我只磨了足底这一块,其它的地方你来吧,要小心,等会再换更细腻的绸布再抹抹,估计,这东西的艺术底蕴就能散发出来了。”
李凡说着把高足杯递给了汤汉姆,自己到旁边去洗手了,手上全是黑色的粉末,很显然,是汤汉姆涂抹的多余釉料,李凡可不想手上弄的脏兮兮的。
“哦,对了,忘了提醒你了,你最好戴上防护面具,手上也戴上手套,抛光的工作虽然不危险,可是那粉尘吸进肺里也不是啥好事,对不对,还有你们,如果想要在旁边观摩,建议你们也戴上面罩,至少要戴上口罩。”李凡转回身来又刻意的说道,“老哈,你就别在这里起哄了,咱们到外面去喝茶,或者喝酒!”
哥几个此时都被汤汉姆手上的东西给震惊了,那种磨掉和没有磨掉同时出现的对比,让他们感觉到“一磨进天堂,不磨就是地狱”的差别了。
史密斯这时可是积极了,立即到外面的面罩柜里拿来了各种面罩,没有那么多,施密特就戴上了口罩,而汉斯干脆跟着哈维离开了,他知道,有李的指点,汤汉姆这次怕是又“走运”了,昨天他就在圈子里看到哈维发的照片了。
到了外面的多功能房间里,哈维直接就去酒柜里拿出了一瓶香槟,这酒柜里放着香槟的含义谁都清楚,可是前几次汤汉姆烧出来瓷像都属于歪打正着,一直也没有来得及开香槟,今天,哈维觉得可以开香槟了,那个瓷杯的照片他发给了克拉克,克拉克从照片上看就觉得是件好东西,他不认为那是仿制品,他觉得比真品还要富有艺术性……这个结论让哈维顿时觉得有意思,工作室虽然没他啥股份,可他觉得这工作室与他是有关联的,是他刻意扶持的,今天,他要庆祝庆祝。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汤汉姆才把那个高足杯抛光完毕,现在再看上去……龟裂的开片形成的不少金丝铁线,而是活灵活现的“金丝银线”了,原来,汤汉姆随手抓的釉料里是含金银元素的化合物,而且都是纳米级的,经过涂抹和回炉煅烧后,那些化合物也不知道怎么就还原了,形成了非常清晰的“金丝银线”。
有人说了,金元素的化学性质是最稳定的,怎么可能会出现汤汉姆拿出来的那些东西?其实不然,金银元素虽然很稳定,可是其化合物却也不少,在特殊情况下,几乎可以与其它大多数金属元素化合到一起,这里就不多说了。
“你还是要每天用抹布进行擦拭,一定要坚持,要把这杯子的火气给消弭掉,到了明年开春后,送到娜高斯拍卖行去试试看,我估计这东西的追求者不会少!”李凡一边仔细看着抛光好的高足杯,一边对汤汉姆说着,“擦拭的时候不要留空白,这足底也要精心擦拭,到时候我来看看,千万别乱搞了。这种物件的出现往往只有一次,你想再去复制一件……我估计说不定又搞出其它什么新花样了。”
汤汉姆这次是真的服气了,李凡说他复制不出原来的瓷杯就复制不出来,自己小心谨慎,完全按照第一次制作的程序做,结果却出了这样一个“金丝银线”,到底是怎么回事?汤汉姆根本不知道,就是李凡也说不清楚,历史上精美的瓷器大多都是这样,比如,成化鸡缸杯,从乾隆朝开始仿制,直到现在,也没有做出一模一样的东西来,做的再多也是形似神不似,同样的,汝窑瓷器甲宋瓷,后世历朝历代都有仿制,可仿制的东西在行家那里一眼就露馅,根本就没法过眼。
“为汤汉姆创作出的新瓷器干杯!”哈维乐呵呵的给大家倒酒,“这东西我等会要拍照,先发给一些行家去看看,说不定,这东西又能拍出高价。”
“你发出去了,就不怕有人做赝品啊?”史密斯瞪眼看着哈维,“最好还是先保密,然后咱们制作一期节目,让媒体逐步的推出去,让公众了解我们。”
“切!你想的太低级了,这东西,谁能仿制?仿制出来我拜他为师!”汤汉姆不屑的对史密斯说道,“别说别人仿制了,就是我自己都做不出第二只来。”
“对对对,我忘记这个了,刚才李已经说了,艺术品是不怕仿制的!”
“我当时挑涂抹釉料液体的时候完全是下意识的,完全忘记抓什么,抓的多少,根本就不在精确度量的基础上,事后我才想起来,可是晚了。”汤汉姆说。
“你每次严格按照配方调制釉料和按照规范烧瓷器都没有成功过,还在乎那些干什么呢?记住,你是艺术家,不是工匠,工匠需要重复自己的产品,艺术家是忌讳重复自己的创作的,艺术家只需要展现自己的创作思绪,你的那种纷乱就出了这样的金丝银线,就出现了这种精美酒杯上的特殊美!”施密特此时总结道。
“那我以后是不是就可以随便凑合着去弄啊?好像那样也是不行的吧?”
“这个……我不知道,李,你能不能给解释一下?”施密特转头看向李凡。
“我?我解释不了。”李凡直接拒绝,“反正你们这里使用的特殊瓷土是外界没有的,他们想要仿制,首先就得破解你们这里瓷土的配方,所以……烧坏的瓷器碎片也要严格的管起来,买个高精度粉碎机,全部粉碎后才兑上其它的瓷土,也许还能重复的使用……这个我不知道,我是空想的,但是,把瓷片粉碎成纳米级的瓷土,这技术难度高且不说,光是加工的成本估计绝对低不了,不要草率。”
李凡这无意的一句话,又把汤汉姆的另外一番心思给勾了起来,事后,他还真是去寻找高细度粉碎机了,结果是,想要把瓷片粉碎到2000目就很难了,根本不可能用机械方式达到,他去请教专家,专家说,纳米级的粉碎其实都是分子对撞最后才能勉强形成,而且还要筛选等多种工序。可即便是如此,汤汉姆还是花了一笔可观的钱去做了试验,人家的确给他加工出了超高细目的“瓷土”,可他回来重新进行加工后,发现根本就不对劲了,与原来的完全不相同。
后来他悄悄的去问李凡,李凡简单一句话就把汤汉姆给点醒了,“高温烧结的晶体和晶格如何能够通过粉碎就恢复到原来的状态呢?要是那样,何必要高温去烧结呢?瓷器的特点就是原料不可逆,否则,那就不是烧瓷器,而是烧水泥了!”
汤汉姆从那以后,非常小心的使用高级原料,因为他知道,这不可逆。
史密斯的担心还是有道理,瓷艺工作室烧制出新型“仿元青花高足杯”的消息很快就流传开了,那些高清照片让许多人想入非非了,有的人不服气,也跟着开始仿制起来,结果,拿出来的东西没法看,白瞎了功夫和材料,连地摊上卖的抵挡赝品都不如,于是,一些瓷艺爱好者开始讨论,猜测,他们想找出汤汉姆制作精品的秘密,可那谈何容易啊,汤汉姆自己都不知道,别人能找得出来吗?
元旦过后,哈维带着克拉克又去了彼得堡,这次他们不用直接去找尼古拉了,因为所有的垃圾都已经转移到了外面的一座空厂房里,在那里,克拉克带着一些年轻人在进行筛检,采用的方法是“先确定没有价值的真垃圾”,但凡有些怀疑的就被留下来,那些完全的垃圾直接被装进特殊的塑料袋里,然后花钱请当地的保洁公司运走销毁,而这样处理的特点是,一开始进度很快,越到后面进度就越慢,可这也是必须要经历的一个程序,而马勤已经从燕城回来了。
马勤是被爷爷叫回去的,李凡给马老爷子打了个电话,做了一些暗示,目的还是询问马家,原意不愿意让这个学历史的孙子转行做文物考证。这本来是个无须征询的问题,马老爷子本身就是收藏大家,考证大师,孙子能够继承下来不是正好吗?可李凡不那样想,以马老爷子的地位,在国内任何一家考古系都能给孙子找到学位,干嘛把孙子送到欧洲学历史?这里是不是有什么原因?
马老听了李凡的话,直接表态,“完全同意转行,不过你要扶上马送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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