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把自己埋在宽大的椅子里。
他最近习惯了这个姿势，再没有往日的挺拔。
大公子在办公室里来回总动，背着手，阴沉着脸，二公子拿着一把新买的折扇，坐在沙发里把玩，翘着二郎腿，不时摆动两下。
过了半晌，袁二终于忍不住了，“我说哥，别转了行不行，我都晕了。”
其实光转倒是没什么，主要是大公子腿脚不好，不光左右移动，还上下移动，着实晃眼。
大公子停下来，咬牙切齿，“这里面有鬼！一定有鬼！”
袁二忍不住问道：“大哥，有什么鬼？”
大公子怒气冲冲，“全歼一个联队？笑话！他是天兵天将不成？”随即又开始转悠起来，袁二痛苦的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大公子再转悠两圈，来到办公桌前，“您老人家跟本子交兵见仗过，您老说说，那本子凶恶，是那么好打的吗？”
袁二终究没忍住，“哎，大哥，咱们不行，兴许人家能行呢？总不能自己吃不饱，还不让人家吃.....”
老头子一摆手，“行了！”
两兄弟这才停止对垒，都看向老头子。
老头子摸摸胡子，“我在高丽的时候，那本子的确凶恶，个头不高，但体格壮的很，武器也好，打起仗来不要命，争先恐后的往前冲。”
大公子一看老爹也是这个意思，连忙补充道：“还有毛熊人！毛熊人厉不厉害？就算不厉害，那比本子如何，比咱们又如何？本子硬生生在东北打垮了他们，怎么，这才过了多少年？十年？难道他们就垮掉了不成，有鬼，一定有鬼！”
老头子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悠悠问道：“刘善之跟汉斯人走的近？”
大公子眼睛一亮，“没错儿！一定是汉斯人！汉斯人肯定给钱给枪，说不定还出了人，而且这战绩，也不知有多少水分，他说杀四千就杀四千，谁看见了？”
“那不都有明摆着的照片吗？”袁二撇撇嘴。
大公子一拍桌子，“就是这个照片！登报登报，把我们搞被动了！咱们说不打，那是不敢打吗？那是不想擅开战端，让老百姓跟着吃苦！要是把本子打急眼了，来一场国战，我看他刘子祥到时候去不去扛！现在好了，不让他打他偏要去打，还说什么，鲁不奉诏，嗯？他这要是学着东南互保，搞一个鲁苏互保呀！看没看到冯总办怎么做的，一百万！呵，协饷一百万，他倒是大方！”
老头子猛然睁开了眼睛。
别看大公子一直以来格局不大，但这话还是说到点子上了，别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唯独刘子祥跟冯总办和睦相处是个大问题，两人不光和睦相处了，冯总办对刘子祥表现出来的好战态度还有响应？
一个占据富庶江南，一个是出了名的财大气粗，你俩勾勾搭搭瓜田李下，是想干什么？
大公子一咬牙，“那个姓王的报人，还有什么报馆？实在不行就抄了！”
老头子摇摇头，“你啊，他写文章，咱们也能写文章，抄他的报馆，平白又让天下人痛骂。”
想了想，对外面喊道：“来啊！”
一个侍从军官进来，两腿一并，敬了个礼。
老头子吩咐道：“给汉斯领事打电话，让他来见我。”
......
汉斯领事这几天着实着急上火，光去火药就吃了好几斤。
不能把宝都压在刘子祥身上，老头子的态度是非常非常重要的，领事先生前两天一咬牙一发狠，说您不要相信本子的鬼话，他说归还胶澳，那纯属放屁，我们汉斯人才是真的为了友谊想去归还，要不然，我们现在就把治权还给你们。
他万万没想到，汉斯有心想还，焙羊却不敢要了，眼下的胶澳分明就是个烫手山芋，本子虎视眈眈，你还给我，那他不冲着你们去，该冲着我们来了！
汉斯领事一听老头子又要召见，还以为事情有了转机，忙不迭到了府上，恭恭敬敬请见。
说实话，老头子看他的样子，还是有点暗爽的。
毕竟焙羊上下，对汉斯有一种莫名的崇拜，汉斯的武器，是最好的武器，汉斯的练兵法子，是最好的练兵法子，就连大公子出洋学军事，选的都是汉斯。
以前就连老头子都得给汉斯领事几分面子，如今形势逆转，汉斯领事毕恭毕敬，岂能不让人身心愉快？
“领事先生。”老头子伸伸手，示意他喝茶。
领事点点头，“您说。”他的龙国话说的不错，日常交流都不用翻译。
“你们援助刘善之，我很高兴，只是你们为什么不给我打个招呼呢？”
领事先生瞪大了眼睛，场面诡异的安静了一分钟。
“这，我想，这里面有什么误会，我们跟刘总办阁下的关系，可能不是您想象的那样......”
老头子还以为他服软了，大手一挥，非常豪迈，“我这个人，喜欢交朋友，尤其喜欢交汉斯朋友，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我想，以后你们再给刘子祥帮忙，还是应该通过正规的渠道，我说的这个正规的渠道，你明白吗？你们要是有心支援一部分武器，完全可以跟我商量嘛！”
领事心里那个苦啊，真想说一说他新学的用来问候人的几句龙国话，“阁下，我想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
"诶！我已经说了，过去了的，就让他过去，你不必解释什么！我还有公事，就不留你了，领事先生，还是重申一点，以后，有什么双方的合作，还是要通过正规渠道，嗯正规渠道。”
......
“让他们发函，走正规渠道。”刘总办批着文件，头也不抬。
水处长刚刚汇报了琴岛瓦德克方面的最新请求，黄县一战让他们看到了这个临时合作伙伴的真正实力，仿佛黑暗中迎来了曙光，希望刘总办不仅仅在别处进行作战，而是要双方联合加强对琴岛阵地的防御。
水处长准确领会了刘总办的意思，“让他们给帝京发函，上头一定会拒绝，到时候，谁是救世主，谁是绊脚石，就一目了然了，坐地起价...阿不，提出一个合理的成本，我想汉斯朋友是能理解的。”
刘总办竖了竖大拇指，水处长心满意足的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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