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前，赵云也是在荆州，截下的阿斗。一千年后，陈则武遇到了同样的事。
面带苦涩，陈则武走在湘江边。
湘江里，那个橘子洲头，杂草丛生，丝毫没有生气。
往来的渔船，在河中停住，再走。
“斜阳收尽暮烟青，嫋嫋渔歌起远汀。
商略野人何所恨，数声哀绝不堪听。”
渔民撒下一张大网，坐在船头。给自己磨上一口茶粉，再喝一口酒，随口就是陆游的诗。
陈则武听着，心中发笑，挥手大叫，“船家，可否载我过江。”
渔夫抬起头，放下帽沿，“小船不载客，只打渔。后生若是想渡河，往南走六里路，便有一个渡口。那儿，给些散碎银子，便能渡河。”
陈则武不甘心，“传家，我多给你些银子，载我过去吧。”
“你能给多少。”渔夫来了兴趣，站在船头。
陈则武笑了笑，从腰间拿出一个银锭子，“这可够你一天的鱼钱，可载我过江。过了江后，还有重谢。”
渔夫摇着摆，慢慢的靠近岸边。
直直的竖起船摆，插在淤泥里，没好气的说道，“你这后生，吵了我的鱼。也罢，今日就当我是行善积德了。上来吧，载你过江去。”
陈则武喜笑颜开，“多谢船家了。”
坐在船头，牛大站在身后。船尾，渔夫卖力的摆船，“后生，有酒吗。”
陈则武回过头，正迎着江风。
风很大，吹乱了陈则武的头发。水汽激起，陈则武甚至有些睁不开眼睛。他用手挡住，“有酒，就怕不够你喝。”
牛大把随身带的酒葫芦，扔给了渔夫。
渔夫接过，一口喝了个大半。
乌黑的胡子上，挂满了水珠。不知是美酒，还是江水。
“这酒不错，后生你是京城人吧。”
陈则武满脸的诧异，“您如何得知，我是京城人。说的都是官话，哪里漏了馅。”
渔夫笑道，“你定是京城人，这酒，只有京城的达官显贵才能喝到。你道我不知，我却全知。年岁不大，竟然是个大官。”
再一阵江风，险些将渔船掀翻。
“您慢着些，坐不惯船。”陈则武大声叫道。
渔夫哈哈大笑，“坐不惯船，却还要上我这船。就好比，坐不惯官，却也要置身官场。”
“放肆！”牛大呵斥一声。
渔夫也不恼，自顾自的摇船。嘴里哼着小曲儿。
“积翠十年丹风穴。
当时亲得黄龙钵。
制电之机难把撮。
真奇绝。
分明水底天边月。”
陈则武在船头坐稳，仍然心有余悸。
刚刚那一阵大风，险些让他丧命。而这，又好像是在朝廷上，官场中，一着不慎，就没了身家性命。
靠岸后，渔夫绑好绳子，“后生，要不去我家，我那老婆子，做得一手好鱼。”
陈则武没有拒绝，“那便叨扰了。”
这是一间茅草屋，屋前已经可以看到生腾而起的炊烟。
橘子洲上，人家不多，基本上都是以打渔为生。在这里，总能闻到一股，渔夫和鱼，所特有的腥臭味。
牛大微微皱眉，他有些不适应这里的味道。
作为一个纯正的北方汉子，闻到鱼腥味儿时，就会隐隐作呕。
“山阳侯，要不回去吧。”
陈则武看了一眼牛大的不适，“你可去渡口等我。”
牛大无奈，只能继续跟着陈则武。
这家的老婆子，眼睛看不见，手脚却很灵活。似乎是十分熟悉家里的一切，即使失明，也可以快速的走来走去。
“如何看不见的。”陈则武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渔夫不以为意，把酒葫芦再装满，递给牛大，“尝尝咱们这儿的酒，不如京城，却也是好喝。”
“二十年前，洪武爷大军到了这儿。我这老婆子，认不得，误打误撞进了军营。被那当兵的，一箭射中了眼睛。另一只，是儿子在漠北战死后，活生生哭瞎的。”
渔夫看向老婆子的目光，十分的温柔，“她跟着我，没过几天好日子。前半辈子躲蒙古人，后半辈子躲汉人。”
这时，渔夫抬起眼皮，瞧了一眼陈则武，“几个月前，朝廷大军过江，砸了我一艘好船。”
陈则武静静的听着，他拿出那个银锭子，刚要说话就被打断。
“不要这玩意儿，给些铜板就行了。”
陈则武又从腰间拿出几枚洪武通宝，放在石桌上，“这个，您收吗。”
“收，咋不收，这是大明朝的钱。那官府，要用盐、糖换咱们这个钱，咱们就换了一点点。当初，把至正官府收上去的是官府。现在，把洪武铜钱收上去的，又是官府。”
陈则武突然想起，“您把您换来的盐，给我看一看。”
渔夫起身，把盐拿来，扔在陈则武面前，“你这官够大不，能做的了主吗。”
盐块很大，而且透体微黄。
伸出舌头，添了一下，再用牙咬，“竟然是贵州的盐。”
入口十分苦涩，就好像是喝了一大口的海水，十分的难以下咽。苦涩之中，带着微酸。
而只有东南亚的盐，会有一点点的酸，这是泥土特质所决定的。
“大人，您尝出来了？”
陈则武点点头，“这是阿瓦的盐，毋庸置疑。湖广的官员，用阿瓦的盐，换百姓的钱。如今，铁证如山！”
“船家，您还记得，还给您换盐的高官，长什么样。”
渔夫笑了笑，“记得，他那样子，见过的人，怕是都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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