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现在平王失踪,西南军心不稳,最近的一次交锋甚至连失两座城池,如果陛下再无表示,南周说不准会顺江直上,直捣京城也未可知啊皇上。”御史台的司谏官张鸣堂大声谏言道。
“一派胡言,陛下乃大周之本,一旦出宫那是动摇国本之大事,江山不稳也未可知,南周有镇国公坐镇,又有几十万黑旗军,拿下武玄凌那个叛贼是迟早之事。”
“陛下又岂可因小失大?这些天你们这些所谓的谏官天天吵嚷着让陛下出征,我看简直是居心叵测别有用心!”
皇帝的亲舅舅承恩侯赫然站在百官前列,对张鸣堂的话直接驳斥。
“如果陛下不出征便名誉有亏,出征便安全有损,不论哪一种都能看得出,尔等的目的就是要陷陛下于不利,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陛下,此等不忠之徒竟然能堂而皇之的站在这里,简直荒唐。”
“陛下,我看此人说不准便是南周派来的奸细,像这样的佞臣还望陛下尽快清除出朝堂,还我大周之清明。”
承恩侯一边大声呵斥,一边指手画脚,趾高气昂的姿态毫不将百官诸臣放在眼里。
“陛下,近几年大周内忧外患狼烟四起,百姓流离失所,甚至一度三个政权对峙,好在那大乾的叛贼们都被尽数拿下,现在只剩下南周负隅顽抗,这种情况正是天子重振雄威,降君恩于四方的时候。”
然而一直以来真正挽大厦之将倾的却是八王爷武玄沣,皇帝呢?只知道躺在后宫美人的床上醉生梦死!
“侯爷,您指责下官是佞臣,可是臣行的本就是劝谏直言的活,臣对陛下的忠心可昭日月,因为臣始终记得,这天下是大周的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而不是你承恩侯的天下!”
“陛下还没说什么,承恩侯您便替陛下做了决断,知道的您是陛下的舅舅,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代行天子之职呢。如此狂妄逆行,可否将陛下放在眼里!陛下不是三岁黄口小儿,也无需外戚来这朝堂上指手画脚帮着陛下做决断!”
张鸣堂越说越大声,将斗争的矛头直指前面的承恩侯,其语言之直白,态度之激动,让周围的其他官员都缩起了脖子,挪动了一下脚步离他远了点。
这小子不要命了,这可是承恩侯啊,是皇帝陛下的亲舅舅,在朝堂上一贯嚣张跋扈惯了的,平时不见你小子出声,这阵竟然出言反驳,到底谁给他的胆子。
张鸣堂当然注意到了他周围几人的小动作,然而他并没在意,刚要继续陈词,就见前面的承恩侯突然气急败坏,指着他大声呵斥道:
“大胆,你要造反么?皇上,此獠公然诋毁于我,诋毁我就是诋毁太后啊,朝中竟有如此乱臣贼子,当诛!还请陛下下令诛杀此獠!”
“承恩侯,还请慎言!要知道,您是您,太后老人家是太后她老人家,是大行皇帝的未亡人,怎可相提并论?!你怎敢拿自己比肩皇室?”
张鸣堂虽是一届谏官,面对承恩侯的怒火却丝毫不惧,不仅直接回怼,还转过头来和皇帝告状:
“皇上,承恩侯他说微臣是乱臣贼子,微臣觉得反而承恩侯怀有不可告人的不轨之心,还望陛下明察。”
“你,你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公然挑拨我和陛下的关系,来人啊……”
承恩侯被一个小小谏官气的失了分寸,胡子乱颤面容扭曲,用手指着张鸣堂就要让殿外守卫将其拿下。结果他这话还没说完,大殿之上一直一语未发的永宁帝突然高喝一声:
“够了!”
一直以来永宁帝在大殿之上的存在感其实都很弱,正如张鸣堂所言,承恩侯虽只是永宁帝的舅舅,可这位总觉得自己是皇帝的爹,朝议的时候往往皇帝还没说什么呢,他倒是一二三四五的指点上了。
会出现这种情况,一方面是因为永宁帝确实没什么理政的心思,他每天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就被洗漱拉到了早朝,听着下面的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觉得甚是无聊。
另一方面他也是真的信任自己的舅舅,当初他被先帝圈禁在府邸,原来围在他身边的人都慢慢散去,只有他舅舅始终坚定的支持他,并为他出谋划策奔走呼号。
而他之所以能够坐上这个位置,也得益于当初先帝病危时母后的一番筹谋。
因此这些年来哪怕知道舅舅在外面为非作歹在内嚣张跋扈,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多做理会。
在民间虽然娘亲舅大,但这是天家,他是天子,天子的舅舅也是自己的臣子。一个臣子如何敢在满朝文武天下如此喧宾夺主?
别提那个像跳蚤一样的谏官说的是什么,承恩侯如此嚣张行事,如何将自己放在眼里?!简直目中无人!
自己明明是天子,可是四弟弟在西南投奔云弗闵建立南周政权和自己对着干,八弟弟明面上对自己称臣暗地里却截留北地几省税收,暗中招兵买马,利用战乱的机会扩大自己的威望,归根结底还是要图谋自己的皇位。
外面两个弟弟已经让他颜面尽失,内里他也要处处听母后的摆布。他感觉母后不像是他们武家的太后,不仅不为自己儿子考虑,反而要让身为天子的他多听舅舅的话,处处为承恩侯他们考虑。
自己是天子啊!竟然过的如此憋屈!还不如那江南富家翁过的逍遥。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些朝臣们如何议论他的?!说他窝囊,说他废物,说他文比不上四弟,武比不上八弟。可是他能怎么做?大局如此,哪怕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改变不了局面!
他也不想沉迷于女色,可是好像只有在后宫那些女人的身上,他才能找到一点作为天子的尊严。
看着那些女人为了争夺他的宠爱费尽了心机,用尽了手段,在他身下辗转承欢,极尽魅惑之能事,这都让他生出了无限的豪情。
自己憋屈的太久了,久到忘记了自己曾经也怀揣梦想拥有抱负,他也想要文能安邦,武能定国。
也许那个谏官说的对,现在机会不就来了么?这是八弟的陷阱又如何,自己跳了!
就算战死沙场又如何,就算死于八弟的黑手又如何,他死得其所,他要向所有人证明:他不是窝囊废!他也是有血性的汉子!他是名正言顺的大周的天子!他是高祖皇帝的血脉!他对得起“俯仰无愧天地”的祖训!
此时此刻,坐在高位上的永宁帝竟一扫之前颓靡之色,从座椅上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只见他腰背挺直,负手而立,冕冠前的垂旒微微晃动,嘴唇微抿,目露威严之色,扫视着下面文武百官:
“诸位爱卿无须多言,这些年来南周霸居西南,夺我城池,扰我百姓,乱我民心,云弗闵狼子野心,离间我兄弟,分割我国土,实为我大周之毒瘤,非去不行!”hTTps://WWw.xs74w.com
“今平王为其所害莫名失踪,生死未卜,前线临阵换将,南周趁机变本加厉,连夺我两城,伤我将士无数,此情此景,是可忍孰不可忍!”
永宁帝从没如此大声的在早朝上说话,从没有针对家国大事如此自信的慷慨陈词。因为激动,他后面的几句话甚至有些颤抖,可是他的血是热的,是烫的。
“朕乃大周天子,安有天下庶民受苦流离,自己安享太平的道理!朕决定:即日起,点兵点将,御驾亲……”
然而永宁帝御驾亲征的征字还没说完,从后门突然跑进来一个老太监,一脸惊慌的跪下高声呼道:
“陛下,不好了,陛下,太后娘娘突然咳血,晕倒了……”
“放肆!早朝大殿岂容尔等说闯就闯?陛下,这……”说话的是永宁帝的贴身大太监。
永宁帝第一次如此豪情,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个老太监打断,当下如同吃饭被噎到一般难受,一股气卡在脖子上不上不下,甚是难受。
他看着跪在那里满脸惊慌强装镇定的老太监,这人他熟悉的很,正是母后宫中的总管太监叶福。
‘呵,母后啊母后,你这样做又是何必呢?就算我死了,也留下了一堆孩子,哪一个都是你的亲孙子,你另外再挑一个不就行了。你照样是高高在上的母后皇太后,舅舅依然是大权在握的承恩侯。’
‘我这辈子就这样永远流连花丛做一个昏君,你才满意是么?我想活的像个人都不行么?我是你的儿子,可是我不想成为你的傀儡,我是受命于天的大周皇帝!’
永宁帝看了看一脸惶恐的叶福,又看了看下面一张张错愕不已的文武大臣,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浓浓的疲惫。
“母后病了自有太医院的太医前去医治,找朕何用!朕意已决!即日起,点兵点将,御驾亲征!”
“朕出征前定会去奉先殿告知列祖列宗,在祈求胜利的时候,朕自会恳求祖宗们保佑母后她老人家贵体安康福寿延绵。”
说罢,永宁帝一甩衣袖,大踏步向后走去。
“退朝!”
永宁帝一走,整个大殿顿时嗡嗡起来。满朝文武百官今天可算是开了眼了,先是承恩侯亲自下场和一个小谏官争吵起来,结果两个人还没吵出来个结果,皇帝突然宣布要御驾亲征,这边话还没说完,太后她老人家竟然吐血了……
“哎呀,这闹得是哪出啊,陛下怎么突然要出征了,这可如何是好啊,承恩侯态度虽然不好,但说的没错啊,这可是动摇国本的大事啊。”
“是啊,陛下以前从没打过仗,如何能指挥军队和南周对峙,在皇宫里都还好说,这到了外面,难免会有磕碰,可如何是好?”
“哎,此言差矣,要我说啊,陛下圣明,平王失踪,前线缺了主帅,虽然镇国公去了,可是他驾驭不住黑旗军,现在正是黑旗军军心涣散的关键时刻,如果陛下能够亲自出征,一方面能稳住军心,拿下黑旗军为己用,另一方面还可树立威名。”
“毕竟张谏司说的没错,这么久以来说起安邦定国,大家想到的都是八王爷平王,没人说陛下。陛下如真能驰骋西南,这何尝不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哼!”
正当几个人激烈一边往外走一边小声争辩时,旁边突然走过了一脸煞气的承恩侯。
只见他黑着一张脸,眉毛挺立,满面怒容,负着手挺着肚子大阔步向后宫行去。
刚才还讨论的热火朝天的几个大臣见状顿时原地垂头站立,再也没敢发一言。待承恩侯走远,几人才悄悄呼了一口气。
“呼~好险。看样子承恩侯应该是去后宫问候太后娘娘了吧,也不知道娘娘到底怎么了,如何还吐血了。”
那大臣看着承恩侯的背影,唏嘘了一下,和另外几人对视一眼,闭嘴不再多说,连忙匆匆向宫外赶去。
后宫太后娘娘情况如何暂未可知,但皇帝决定要御驾亲征的消息当天便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一时间人人议论纷纷,有歌功颂德的,有为皇帝担忧的,也有暗自鼓掌的。
陈三宝当属暗自鼓掌之列了,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好在谢家的火锅店里吃火锅,谢家火锅店刚重新开业,人爆满,他听闻此事时周边都是吃火锅的人。
陈三宝嘴上高呼万岁陛下威猛,内心里真的要乐开了花。
武玄沣啊武玄沣,你现在在哪呢?哎,真的好想看看你现在什么表情啊。
你看看,果然世上只有妈妈好吧,人家太后老人家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不惜让自己咳血晕倒,你这乱臣贼子,竟撺掇着让皇帝御驾亲征。有你这样的兄弟也是永宁帝他倒了血霉了。
哎,真是兄弟阋墙,不胜唏嘘啊。陈三宝一边感慨一边多吃了一盘子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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