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玄沣站在宴席边,手里高高举起明黄色的圣旨,大声宣示。
“相国大人,您是肱骨老臣,见过很多次父皇拟的圣旨,当知道玉玺的一个瑕疵。”
坐在对面靠前位置的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此人正是当今的群相之首相国大人——高承颜。
高承颜今年已经六十七岁了,从四十六岁入相到现在,已经当了二十多年的宰相,能历经三朝而不倒,便能看出他独特的政治智慧和惊人的手腕。
早在武玄沣回朝后他便察觉出朝堂必将有大变动,这个平王心机手腕了得,不仅有自己军队,在朝中声望也颇高。
上半年他陆续来拜访过几次,自己都没怎么搭理。
不是不欣赏这个年轻有为的八王爷,而是在他的心里,即便这个人再优秀,不是正统,他便永远不可能拥护。
宗法宗法,讲究的便是尊卑有序。他从政这些年来一直非常明确自己的位置,那便是:保皇派。
谁是皇帝他便效忠谁,拥护谁。既然当初崇德帝将皇位传给了永宁帝,那他便效力于永宁帝。
尽管永宁帝昏庸无能,小皇帝幼齿、辅国公吃相难看,他心里虽十分不喜,但他依然站在自己的岗位,率领群臣尽心辅佐。
哪怕武玄沣战功彪炳又如何,不是正统便永远不是正统,就算夺权成功,身上乱臣贼子的标签便会追随他一辈子以后的史书也会如实记录。
因此,对于武玄沣多次的示好,高承颜便一直没有理会,但他内心深处深深忌惮此人,总觉得他要搞事情。
所以这次的重阳节宫宴,他没带任何家眷,只身前来,就是怕有变故发生。
武玄沣请旨赐婚时,高承颜心里便咯噔了一下,看到辅国公和武玄沣的对峙,他缩在座位上一直没有发声。
玉玺的瑕疵?他当然知道,可是和他的赐婚诏书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诏书上的还能是假的?
武玄沣看到高承颜虽然站了起来,却迟迟不表态,心里暗骂一句老顽固,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老东西,本王多次向你伸出橄榄枝,你都不理不睬。你不是一直拥护正统么?现在我就让你知道谁是正统!
“高相国,如果本王没有记错的话,父皇有一次发布诏令时用到玉玺,结果大哥家的兴哥儿恰巧过去,一不小心碰掉了玉玺,导致玉玺掉落了一个小小的角。这件事当初你就在当场,应该看的清楚吧?”
高承颜点了点头,没错,这件事他现在依然还记得清楚。
那时崇德帝还算清明,没有沉迷于道术。那天几个大臣正和陛下一起商量加固黄河河堤的事,结果大皇子家的长子恰巧过来,一不小心碰到了玉玺。
好在地上铺了地毯,玉玺掉在了地上也没有摔碎,但落地的角却还是磕掉了一小片。
玉玺是一个国家政权传承的象征,现在被一个稚儿摔坏,极为不吉。
崇德帝大为震怒,本想狠狠的发脾气,可是兴哥儿是崇德帝的第一个孙辈,长的年幼可爱,当初也被吓得哇哇大哭。
崇德帝忍了又忍,最后虽只勒令那孩子再不许入宫,却狠狠训斥了大皇子一顿。
“没错,当初除了老臣外,李尚书和刘尚书也都在,他们也知道此事。”
秉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高承颜决定将在座的另外两个人也拉下水。
“好,既然高相国承认此事,当知道,当初磕坏的是玉玺的左上角,是也不是?”
“是……”高承颜点了点头。
“武玄沣!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你不要得寸进尺!重阳家宴,你潜伏进宫这么多私兵甲卫,是想如何?”
周太后看到外围一圈的叛军,再看武玄沣有恃无恐的和高相国有来有往,心中怒火丛生,忍不住高声呵斥。
“高相国,你总是标榜自己有多么忠诚于父皇,可父皇的江山被乱臣贼子颠覆,你不仅不匡扶正义,反而眼盲心瞎助纣为虐!如此作为,百年之后你有和颜面面对父皇?”
武玄沣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周太后,只将所有的火力冲向高相国。
“高相国!刘尚书!李尚书!你们当知道,被磕坏的那个角是在‘受命于天’的‘受’字正上方,磕坏的地方连着‘受’字还有一条细细的裂纹,对不对?”
“可是刚才我拿到的圣旨上,虽有磕坏的地方,位置却偏斜,并且并无裂纹!这分明便是假的玉玺!高相国,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清楚!”
武玄沣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到后来,直接隔空将那明黄色的圣旨扔了过去,力度控制的刚刚好,恰恰好就落在了高承颜的面前。
“周氏口口声声说本王乃乱臣贼子,高相国,你睁大眼睛看看,到底谁才是!周氏姑侄在川蜀谋害父皇,假拟诏令,谋夺皇位,你作为辅国之臣为什么没有阻止?”
看着高相国颤颤巍巍的捡起诏书,武玄沣没有丝毫的犹豫,继续道:
“我皇兄被挟持上位,之后发现了周氏的阴谋,本想铲除奸恶,没想到周氏姑侄先下手为强,竟对皇兄下毒。”
“周氏假孕,玩起了狸猫换太子的把戏,竟扶持一个不知哪里来的野种上位,乱我武家血脉,谋夺我武家江山,其心可诛,该当诛九族!”
“嘶~”
武玄沣的话音刚落,所有人均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不由自主的惊诧出声。
女人们死死捂住嘴巴,男人们眼睛瞪得像铜铃,纷纷后仰,椅子摩擦地面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甚是刺耳。
“你,你胡说八道!”周太后被武玄沣的话呆了一瞬,之后便一脸狰狞愤怒的用手指着武玄沣,大声否定。
“御林军,御林军,护驾,护驾,平王这个逆贼要造反,快来护驾!镇国公!庆春侯!武宣侯!你们干什么吃的,还不快起来将这个乱臣贼子拿下!”
整个宴席虽然坐满了人,但每个人都缩着脖子当起了鹌鹑,只听周太后歇斯底里的怒喝声。
然而被她点名的镇国公等人却都装作没听到,既没有响应也没有站起来附和。
连刚才一脸醉意的中山王这时候也完全清醒,一脸惊惧的蜷缩成一团,眼观鼻鼻观眼。
周太后喊了半天的御林军,外面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周太后看了看场面,心里一片冰凉。
她的手越来越抖,脸上的表情都快维持不住。
这个女人虽已是太后,但才刚刚三十出头,面对强势的平王,一时无措,只能看向自己的父兄,希望他们能够站出来帮助自己解除困境。
然而辅国公即原来的承恩侯,哪会处理这种情况,他们虽然是男人,但家里的大事都是当今太皇太后做主的,他们只要执行即可,作怪使诈他们是一把好手,真章的时候却全都没了主意。
“高相国,看了这么半天,难道还没看明白么?刘尚书,李尚书,你们要不要确认一下?”
武玄沣虽然是问句,但两人怎能听不出这是威胁,无奈只能哆哆嗦嗦从座椅上站出来,接过圣旨看了起来。
说实话,不论是高承颜还是他们俩,看到圣旨的第一眼都觉得没问题,要是武玄沣不说的这么仔细,他们根本没注意到玺印上的纹路。wap.xs74w.com
现在仔细一看,这印迹好像真的没有那一丝纹路啊……
但也许是按压的时候太轻了?所以没按上呢。
三个老头堆在一起,悄悄对视一眼,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平王殿下,你说的纹路当初确实存在,可是仅凭一个玺印便断定陛下的玉玺是假的,这,有欠稳妥吧?”
事关皇位传承的大事,谁都不敢妄下结论,哪怕现在的局面已经完全被武玄沣控制又如何,他们作为辅国大臣该当匡扶正统,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如果武玄沣不能拿出足够的证据证明此事,那么他们就是冒着杀头的危险也要力鼎小皇帝。
“高相国、刘尚书、李尚书,各位在座的宗亲大臣,如果能证明周氏的玉玺是假玉玺,该当如何?”
“老臣是武周之臣,自当拥护正统,没有传国玉玺即为乱臣贼子谋朝篡位,当诛!”火候架到这,高承颜再没了退缩的理由。
“高相国,慎言!哀家还没死呢!”
高承颜的话音刚落,就见门外走进来一威严老太太,不是别人,正是卧病在床许久的太皇太后。
只见她脸色苍白形容憔悴,明显是听到重阳宴会有异慌忙从病榻上爬起来的,发间的步摇都没插好,有点歪。
“母后,您老人家总算来了……”周太后看到太皇太后马上奔了过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的孩子般,慌忙赶上去,扶住了她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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