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礼物,早在进入九州池时,就被安排在门口的帐房抄了清单收走了。
国人性格,除非一些特殊原因,是不习惯当众打开礼物的。
酒宴正式开始,众人轮番上前,说一番吉利话儿,向狄相敬一杯酒。
狄相事已至此,倒也爽快,毫不忸怩,豪爽的很。
酒过三巡,狄相便在三个儿子的陪同下,逐席回敬。
当然,这个逐席,只是指身份地位相当的,或者辈份相当的人。
走到冀王唐仲平面前时,冀王领着三个儿子起身,便是长长一揖。
照理说,就算是唐治三兄弟,贵为郡王也不用向狄阁老行此大礼,更不要说冀王还是一位亲王了。
狄相当然知道他们为何行此大礼,只是有些话只能心照不宣,不能在这儿说,便只微微一笑,坦然受了这一礼,才与唐仲平笑谈起来。
“冀王殿下,记得十年前你可是精神奕奕、朝气满满,如今可有些见老了啊。”
唐仲平唏嘘道:“十年山居,催人老啊。”
狄相微笑道:“有些事,已经过去了,便不用再放在心上。冀王如今比狄某看起来还要老气一些,老夫可是大了冀王二十多岁呢,不应该啊!”
他拉住唐仲平的手腕,笑道:“老夫记得,冀王昔日,最精于胡腾舞,今日老夫寿诞,与老夫共舞一曲如何?”
说罢,他也不待唐仲平拒绝,便拉唐仲平离席,笑吟吟地道:“叫乐师换个曲子,老夫与冀王一起胡腾,诸君,可共舞之。”
立时,许多人响应,纷纷离席,准备一展舞姿。
唐治却是在向狄相行礼的时候,才发现小妹不在。
这丫头,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又跑到哪儿去玩了?
狄相是个大胖子,手舞足蹈的,憨态可掬。
唐治可没兴趣跟狄黑胖一起舞蹈,若是他那个奶萌奶萌的小孙女做舞伴嘛,倒还不错。
唐治见二哥唐修离了席,兴致勃勃地舞向一位姿容妖娆的贵妇人,不禁与同样坐着没动的大哥唐齐对了个无奈的眼神儿,摇了摇头。
唐治道:“小妹呢?”
唐齐道:“我方才听她说,要去与狄相的孙女共饮,啊,你看那个,是不是?”
唐齐的眼神儿不像他爹那么差,不过也是不太好,微微眯了眼睛看向远方。
唐治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就见三个少女正站在一处假山池下,头上有用野花盘成的花环,显得既俏皮,又充满青春活力。
唐治笑道:“可不就是她么,她有人陪,咱们就不必……”
唐治说到这里,忽然一皱眉,便站了起来。
唐齐道:“三郎哪里去?”
唐治摆摆手道:“大哥喝你的,我去瞧瞧小妹。”
唐治看见了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两个人,但他只认识一个,唐停鹤。
两人正走到唐小棠和另外两个少女身边,在说着什么。
唐停鹤在场,他能憋着什么好屁?
唐治不放心,所以便赶了过去。
此时,欢快的胡风舞曲响起,在狄相和冀王带头下,不少贵人都起身载歌载舞。
见冀王动作僵硬,一点也放不开,狄相心头不禁暗暗叹息一声。
你当他真要跳舞么?他只是想看看冀王的心性究竟如何罢了。
如今看来,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皇子,终究是被岁月磨平了棱角。
有些人被磨平棱角,只是变得圆滑了,而冀王却不然。
他已毫无进取之心,只顾盯着脚下的苟且。
先帝的皇子,现在还幸存于世的,自然不只冀王一人。但当今陛下的亲生儿子,如今却只有冀王一人了。
若是冀王这般模样,自己纵然有心,又能如何?烂泥扶不上墙啊!
被女帝摆了一道,硬着头皮召开了寿宴,心思也稍稍活泛了一些的狄相,又渐渐熄灭了心中的念头。
此子,不可扶持。
还是继续蛰伏,静观其变罢了……
……
这边欢歌笑语,十七公主那一席上,气氛却很紧张。
十七公主又找茬了。
她面沉似水,愤愤然道:“我是堂堂公主,狄相敬酒,难道不该先敬本宫?为何先去了长房那一席?”
南泽无奈地道:“公主,你也说了,那是长房。长幼有序,狄相若是先来回敬咱们,那才不合规矩啊!”
“你闭嘴!没用的废物!当初父皇在世时,我豁出了脸面大闹一场,只想把这袭爵替你争过来。长房都退缩,想要相让了,你那时只要表个态,这个公爵就是你的,你为何不敢出头?”
十七公主冷笑:“你是既想要里子,又想要面子,什么事儿都暗戳戳地躲在后面,指望着我去替你争来,你才故作勉为其难地接受,既全了你的兄弟之情,又得了个好名声,还得了莫大的好处,骂名全归了我,是不是?”
十七公主越说越气,狠狠地啐了南泽一口,指着他骂道:“你知道父皇跟我说过什么?这番话,就是父皇私下里对我说的。父皇什么人物,一眼便看穿了你的心思,很是厌憎,所以咱们马上就要到手的公爵又丢了!”
南泽一脸狼狈,拾袖擦了擦脸,央求地道:“公主,在人前,还请多少给拙夫留一点面子。”
“你还有个屁的面子,本宫的面子都让你丢光了!我真是恨呐,我怎么就嫁给了你这么个废物!”
十七公主越说越气,翠袖一翻,“啪”地一记耳光,便扇在了南泽脸上。
南泽一脸错愕,在家里挨嘴巴子,这真不是头一回了,可……这是在外面啊,别人都看得到。
十七公主拂袖而起,但是,这一幕却被持杯走来的梁国公南浔看见。
他知道这个弟妹一向跋扈,可这是在狄相的寿宴上啊。
方才这一幕,不知多少人看在了眼中,不等到明天,就能传遍神都,南家不要面子的么?
南浔的脸色很难看,沉声道:“公主殿下乃天皇贵胄,知书达礼,门风严谨,皇家的体面,南家的体面,还请公主殿下照顾着些。”
十七公主被他一刺,就像被激怒了的母老虎似的,登时爆发了,指着南浔的鼻子骂道:“你个穷措大、田舍奴,也配教训本宫。
本宫嫁入南家,那是你们南家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本宫的男人还没死呢,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划脚了……”
梁国公夫人田氏实在看不惯了,反唇相讥道:“南家八辈子就修来这么个福气?公主殿下,众目睽睽之下,你也未免太跋扈了。
公主殿下的男人的确没有死,怎么可能死了啊,就算苍天开了眼,一个雷劈下来,也不能一下子就都劈死了吧!”
什么叫不能一下子都劈死?
这分明是讽刺她不检点,她的男人不只丈夫一个人。
十七公主勃然大怒,张开纤纤十指,那保养甚好的长指甲,就向梁国公夫人的脸上挠去……
南浔和南泽两兄弟急忙上前劝架,十七公主骂道:“你的妻子被人辱骂,你却充耳不闻,难道你喜欢做乌龟么?没用的东西!”
田氏论泼辣,哪比得了十七公主,被她挠了个满脸开花。她一边退缩,一边随手抓起两边席上的盘碟杯筷,就胡乱地丢过去。
“哎哟……”十七公主正勇不可当地挥舞着利爪,突然一声尖叫,伸手捂住了额头。
手再伸开时,掌心已经一滩血迹。
十七公主顿时疯了,“嗷”地一声就扑了上去。
“你个贱婢,敢打伤我!”
田氏也懵了,哪怕她气的发抖,也是很有分寸的,丢东西都是往裙子上丢,怎么可能打伤了十七公主?
南泽一见公主受伤,也急了,气极喝道:“大哥,请你管管大嫂。”
南浔怒道:“混账!无能的废物!到底是我该管你嫂子,还是你该管管你家公主,你简直丢尽了我南家的脸!”
“无能的废物”,这句话十七公主不知道骂过多少回了,早成了南泽心头的一根刺。
这时陡然听大哥当众骂出来,南泽也疯了,“呼”地一拳,就砸到了南泽的脸上。
于是,本来是给两妯娌劝架的南氏两兄弟也加入了战团,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
假山池边,贺兰崇敏一记飞踢,唐治一退,便灵巧地躲过了。
他还好心拉了狄窈娘一把,要不然这飞旋的一腿,能把这个娇小的姑娘给踢飞了。
只是这一拉,因为他的到来,狄窈娘匆匆戴回头上的改装浅露,登时就甩飞到了地上。
贺兰崇敏收脚不及,扫在了假山一块石尖儿上,“呼”地一声,便是一块碎石飞了出去。
打伤十七公主额头的,正是贺兰崇敏踢出的石头。
贺兰崇敏被父亲引见给大理寺卿来立言之后,便在父亲身边扮起了乖宝宝,一时也没了别的心思。
可是,架不住他身边有唐停鹤这个损友啊。
唐停鹤看到了唐小棠与狄窈娘、关佳瑶跑到假山池水边聊天的一幕,马上状似无意地说给贺兰崇敏听。
贺兰崇敏的心思便又活跃起来,于是带着他,就去搭讪唐小棠了。
贺兰少爷搭讪女人的方式比较奇怪:别的男人搭讪女人,装也得装得斯文一些。
贺兰五少不同,他笑吟吟地走过去,就先在背对他的关佳瑶屁股上拧了一把。
关佳瑶一声尖叫,跳开了回头一看,却是梁王家的那位混世魔王贺兰崇敏,顿时气得俏脸绯红。
“五公子,请你自重!”
“嘿嘿,手感真不错呀,细腻、柔软、爽滑、弹牙……”
摇身一变成了“美食家”的贺兰崇敏不要脸地夸了她一句,便看向唐小棠,一脸色眯眯的模样。
五公子道:“小棠表妹,这九州池你是头一回来吧?我可是从小就在这儿玩,很熟悉这里。从那边绕过去,有个小山洞,钻进去可是别有洞天,就像一座石头宫殿,来,表兄带你去见识一番……”
贺兰崇敏不由分说,一把攥住了唐小棠的皓腕,就要把她强行带走。
一旁的唐停鹤,脸上露出了一抹阴笑。
唐小棠刚刚听关佳瑶说过这贺兰崇敏的怪癖,她刚从山里出来,见识少,容易被世间繁花迷了双眼不假,可也正因为见识少,哪听过这么恶心的事儿。
在她眼中,这个模样颇为英俊的贺兰公子,已经是龌龊猥琐到了极致。
被他一把攥住手腕,唐小棠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放开我啊,你个花癫!”
骂登徒子,那就是色鬼了。
骂花癫,那就是变态。
在唐小棠眼中,如今的贺兰五公子就是个大变态。
唐小棠情急之下,抡起手掌,一记响亮的耳光,就烀在了贺兰崇敏的脸上。
贺兰崇敏勃然大怒,他性情乖张暴戾,何曾有人叫他吃过这等大亏。
当下想也不想,抬起腿来,就狠狠地踹向了唐小棠的小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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