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阳王府管事,引着岳小洛走过曲廊,廊外花木错落,假山小亭,景致通幽。
正值夏日,天气炎热。
但这里本是洛水之畔,府上又有花木掩映,走在廊下,徐风吹来,竟也颇有凉爽之意。
前方,一位白发郎中缓缓走来,精神瞿烁。
在他后面,还跟着一个挎着药箱的小僮。
提着礼盒的岳小洛忽然站住,微笑道:“郎中是给郡王刚诊治了身体么?”
那白发郎中见是个穿官袍的,连忙停下施礼:“正是!”
“不知大王身体如何啊,不严重吧?”
那郎中一听,便摇头晃脑地道:“大王肝精不固,目眩无光,肺精不交,肾精不固,起居无节,故外壮而内竭,便如枯朽之木,遇风即折,将溃之岸,值水先颓……”
岳小洛颇知杂学,医书也是读过几本的,所以这郎中故弄玄虚的一番话,他却是听懂了。
不就是纵欲过度么,啰哩吧嗦的说这么多。
岳小洛忙打断道:“没有性命之忧,便是侥天之幸,有劳先生了……”
说罢,岳小洛很不耐烦地往前走去。
那老郎中揪着胡须,看着岳小洛的背影,似乎意犹未尽。
旁边那小僮急急向老郎中使眼色,低声道:“女王,女王,胡子掉啦!”
那老郎中这才发现,粘在唇上的胡须被他捋着捋着,竟然脱落下来。
他赶紧摁了摁胡须,转身便走。
走过曲廊转角,回头一看已不见岳小洛,这才把假发假须摘下来,正是善于乔装易容,扮女人都无甚破绽的南荣女王。
唐治躺在榻上,小谢侍候在榻边。
外屋泥炉儿炭火正旺,瓦罐中正在煎着药物。
管事把岳小洛引进内室,小谢见来了客人,忙站起来。
岳小洛十分客气,先拜见了夫人,再上前探望唐治,谢小谢便回避了。
谢小谢一走,岳御史便觉得轻松了许多,将礼盒一指,关切地道:“大王好生将养身子,小臣也没什么好带的,家里有珍藏了十八年的落龙子酒,本是想待家父六十六大寿时用的,拿来孝敬大王,大王三餐之前小酌一杯,甚是补养。”
这落龙子,就是海马。
药酒中当然不只海马一味药,但却是以它为主,久服甚补气血,对男人极其有益。
唐治脸色苍白,明明正是夏日,却似极冷的样子,脸庞有些苍白,两眼无神,倦怠地叹了口气,气若游丝地道:“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凡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哇,岳察院有心了。”
岳小洛一听,大为欢喜。
汝阳王对他并未藏着掖着,直言自己是恣纵过度,身体耗损,这是分明把他看作自己人了啊。
岳小洛便开心地道:“理解,理解,人不风流枉少年嘛,小臣年轻的时候,也曾十分的放纵。这落龙子酒,便是那时向孙真人讨来的方子。小臣一直饮用,至今龙精虎猛……”
说到这里,忽然发觉说漏了嘴,他一直在饮用这酒,那这酒真是放了十八年的么?
岳小洛便赶紧转移了话题,从袖中取出病假条来,殷勤地道:“小臣已经替大王去过了吏部,这是吏部照准的假条,假期两个月,大王只管安心休养便是。”
那时候官员请大假,可并不是跟本衙上官随便说一声就行的,尤其是京城的官员,那得吏部核实照准。
而且,就算真的生病了,最多给假三个月。三个月后要是还不病愈,就得再请假,再照准。否则,超过三个月不销假上班,直接免官。
“岳察院有心了!”
唐治微笑道谢,依旧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时不时还要裹紧一下被子,仿佛一阵阵地发冷。
可这门窗紧闭,岳小洛却是只坐了一会儿,便觉浑身燥汗了,忙请唐治好好歇养,岳小洛便匆匆告辞了。
管事领着岳小洛一走,谢小谢便从屏风后边走了出来。
想来刚才她出去后,已经从后门绕了回来。
唐治一掀被子,穿着小衣从榻上跳了下来。
榻上,两大块冰,融化的部分已经将床榻弄湿了,难怪唐治不流汗,原来被子里竟然裹了两大块冰。
谢小谢将那礼匣打开,只见里边是两瓮酒,上边贴着红纸的封签,写着落龙子。
下边没署年月,不过看那纸张和字迹颜色褪变的程度,哪怕没有十八年,七八年也是有的。
小谢打趣地笑道:“大王,要不要奴家给你斟上一杯,补一补身体呀?喝了龙精虎猛呢。”
唐治眯起眼睛:“小娘子这是对我不满意呀,看来今晚我当更加努力才行。”
小谢脸儿一红,轻轻“啐”了他一口,却是将药酒重新装匣,收了起来。
对自己男人有用的东西嘛,留着。如果它现在不够十八年,那就放它十八年,总有用上的时候。
……
“很好,整理的不错。这个人,当年曾是冀王府长史,从他身上做做文章,看看如何把唐治拉进……”
索立言阴笑着正向属下面授机宜,忽然一个亲信急急走入,贴着他耳朵低语了几句。
索立言一怔,愕然道:“他休沐了?累病了?”
那亲信道:“是,御史台就是这么张扬的,不过下官派人打听过了,这厮实是房劳过度,损元耗真,以致虚脱。他对所管女犯……”
索立言听完了,狐疑地道:“来济尘防贼一样防着咱们,你打听得到他们的消息?”
那亲信笑道:“索公,能抢他们功劳的事,他们自然守口如瓶,这种风月之事,便不难打听了。”
索立言听了不禁失笑。
索立言道:“唐治歇假,也不妨事,他手下的人,还在御史台吧?”
那亲信道:“不在了,他的人跟御史台的人一向不对付,前几日与东推的夏司直又发生了冲突,被唐治调回亲事府去了。”
索立言听了,便有些怀疑。
不过,唐治若不是装病,那便是自己多心了。
来济尘不是平庸之辈,如果是唐治看出了什么,想跳出这个漩涡而装病,来济尘应该会有所察觉才是。
思量半晌,索立言叹了口气,看看手中特意挑出来的一桩案例,有些遗憾:“唐治歇养在家,想把他牵扯进来,可不容易了。”
那心腹道:“索公,咱们可以从他胁迫女犯供其取乐着手,劾他一本……”
索立言摇头:“那有何用,贺兰崇敏比他行为更加恶劣,也不曾严惩。此等行径,小过也。若不能一击便致其于死地,那还不如示好以麻痹之。”
他沉思片刻,断然吩咐正候在一旁的书办道:“拿回去,重撰一份,把唐治摘出去,不必牵扯他分毫!”
“诺!”那书办接过卷宗,连忙回去修改了。
……
唐治告病休假的事,自然瞒不过冀王府。
唐小棠与小谢相处的极好,三不五时的就过来串门儿,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冀王知道后,派文典军过来探望了一下,询问了一下病情,得知只是昼夜问案,疲惫而晕倒,所以告假歇养,冀王反而感觉心中大慰。
他是不希望唐治出风头的,一则是怕给他招灾惹祸,二则,如果没招来祸事,唐治太出色,对他们将来认回亲生儿子,也是更加不便。
唐修与一班朋友去汴州游玩了,这一回不仅关佳瑶同行,小安青黛也受邀同去了,所以不知此事。
唐齐听了,便婉拒了一个雅集,赶来探望兄弟。
唐治对他却未隐瞒,他还是很重视与唐齐、唐修两人的兄弟情的。
若今日有所隐瞒,除非一世不曾暴露,否则感情与信任,便会在这些事情中渐渐消磨殆尽。
听唐治说,只是因为来济尘大搞冤狱,假公济私,唯恐牵连到他,这才装病脱身。
唐齐松了口气,笑道:“我三兄弟中,果然是三郎最聪明伶俐,这种麻烦,的确是避远些好。”
唐治道:“本就是装病,却不想因此耽误了大哥的雅集。”
唐齐笑道:“不妨的不妨的,难不成与自家兄弟叙话,不及雅集有趣么。”
唐治道:“我听小棠说,母亲正在给大哥张罗亲事?”
唐治脸上登时放出荣光,喜孜孜地道:“是!”
唐治道:“是谁家的姑娘啊,大哥看过了么,人怎么样?”
唐齐道:“那姑娘叫尉迟长英,是开国鄂郡公家的姑娘,不愧是武将世家出身,英姿飒爽,叫人一见生情。”
说到这里,唐齐忽然有些泄气,道:“我在一次雅集上,见过她,很是中意。不过,我曾写诗暗示情意,她却不以为意,似乎,对我没什么意思。”
唐治想了想,一个武将家的女儿……,大哥写的那诗又比较……
就算是个喜欢文的姑娘,怕也难打动她。
更何况,这位姑娘只怕是个性格极爽利的女子。
唐治便笑道:“大哥你总是文诌诌的,如何能打动得了将门世家的的女子?
你若喜欢她,就要表白的越直白、越霸气越好,这才能打动这样的女子。
写诗嘛,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要写的大胆热情,含蓄隐喻、拐弯抹角什么的就别用了,人家姑娘就算看懂了,怕也很难打动她的芳心。”
唐齐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道:“老三,你也知道大哥我生性木讷,不如你教教我,该如何向她倾诉情意?”
唐治道:“我怎么成?我也只有小谢一个女人,这事你该找二哥啊,那大情种,带了已经娶过门的两个侧室,再加上关家姑娘、青黛姑娘一同去汴州游玩,四女之间都不带醋海生波的,那才是高手啊。”
唐齐听了,捂脸道:“我请教过了,你二哥让我灌醉了她,生米煮成熟饭。”
唐治一听,干笑道:“这法子确实不怎……”
唐齐道:“我试过了,喝不过她!”
唐治听得瞪起了眼睛,老大还真试过了?就老二出的这蠢主意?你可真刑啊!
唐齐央求道:“老三,你给大哥出出主意嘛,你看,现在就大哥我形单影只,看着你双宿双栖,老二群宿群栖的,大哥心中实在凄凉……”
唐治失笑道:“大哥这么好的男人,只是不擅表达而已,那尉迟家的姑娘要是不喜欢你,就真是她不知好歹了。”
唐齐听了直翻白眼儿。
唐治忽然想起前些日子无意中一句话,惹得狄家姑娘羞涩不安的事情来,便道:“你若要说的文雅一些,也要直白、热情,大胆。
你就找个机会,对那姑娘说,浮世三千,不得有三,水中月,镜中花,梦中你,月可求,花可得,而你求之不得。
最好找个应景儿的地方再说。武将之女那也是喜欢浪漫的,若她听了稍露羞涩,你就可以趁热打铁,表白爱意了,若是人家依旧不屑一顾……”
“怎么样?”
“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又何必单恋一枝花呢?”
唐齐兴冲冲道:“行!我记住了,还是你的法子比老二靠谱。待我找个机会,便试上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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