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棒子和他被猝袭暗算而死的一帮兄弟们，都被运到了这里来废物利用。
他们要铡碎了混进猪饲料里。
猪在历朝历代，都是非常普遍的一种肉食，普及程度到了无猪不成家的地步。
“家”中的“豕”字，就是猪的意思。
虽说没骟过的猪味道稍差一点儿，可那也是肉啊。
不过，成规模地养猪，除了朝廷，也就只有实力雄厚的大户人家才有可能了。
萧家就有一座养猪场。
在大周肉食消耗中，羊肉第一，第二就是猪肉。
萧家养的猪专门供应西京和金城的，蓄猪而富，谓之乌金。
如今，萧百川竟把被杀的马大棒子等人当成了猪饲料。
一具具尸体搬进马厩，管事大爷板着脸吩咐：“连夜处理好，明儿一早就送去猪舍。”
今儿晚上，萧堡主要处理掉马大棒子等人，所以非绝对心腹的，已经提前调开了。
不然，就因为马大棒子等人失败，竟然将他们全都杀了，竟连尸体都不放过，叫那些手下们看了，难免会有唇亡齿寒之感。
却不想，正因如此，让唐治等人顺利地潜进了萧家大宅。
并非萧堡主太小心，谁能想到唐治居然连夜就杀了来呢？甚至他还没有任何证据！
没有证据，一个堂堂郡王、关陇节度，就敢对马邑堡悍然下毒手？
一看有这么多的尸体要处理，那几个负责铡人的家将也很头痛，可是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他们刚把一具尸体拖过来，拉开铡刀，把尸体拖上去，夜色中就窜出一个人来。
“噗！噗！”
就像敲西瓜似的，那人手中沉重的独臂铜人，把两个要铡人的家将脑袋敲破了。
另外两个正在搬尸体的家将惊而站起，正要大呼，一对锋利的鸳鸯钺就刮着一股子旋风，掠过了他们的脖子，给他们放了血。
……
正房里，萧百川呷了口茶，轻轻叹了口气。
前不久，他刚刚通过卢家的关系，把他的儿子萧千月运作一番，送到廓州做了军司马。
本想着办好这件事情，也是对卢家栽培的一个报答。
结果，今天却把卢家交代的差事给办砸了。
马大棒子近乎全军覆没，想再阻止唐治安全抵达金城，只怕是不能了，卢家必然会怪罪下来。
可是，他现在该如何补救才好呢？
萧百川苦思冥想，犹豫良久，决定把二弟萧百渊唤过来一块儿商量一下。
他正要呼喊外边的侍卫，忽然听见一个极细微的声音。
声音虽轻，萧百川还是听出那是肉体倒地的声音。
“铁二！”
萧百川唤了一声自己的贴身侍卫，外边没有回答。
萧百川目光一凛，突然一个箭步，就像随风而起的一片败叶，轻飘飘地落在墙边，一抬手，挂在壁上的那口大食宝刀，便已握在他的手中。
不似长剑须天倚，吁嗟光禄英雄弭，大食宝刀聊可比。
大食宝刀用雪花镔铁打造，中原视之为宝，价比同等重量的黄金，所以只有贵人才有收藏。
萧百川持刀在手，隐于肘后，贴着墙壁贴身倾听了一下，外边寂无声息。
萧百川并不急着冲出去，却高声喝道：“来人！”
他不信有人能无声无息消灭他所有的侍卫，只要高呼示警，必能惊动左右侍卫。
果然，这一声喊，人来了。
窗棂破碎，一道黑影扑了进来。
萧百川仗刀贴壁，一动没动。
果然，那是一具尸体，人影摔进来，就卟嗵一声砸在地上，寂无声息。
那道人影撞开窗棂的刹那，第二道人影又掠进来。
萧百川低喝一声，刀随人走，卷起一股狂风，手中大食宝刀划着一道完美的弧形，卷向那道黑影。
“噗”地一声，那人便被萧百川手中的刀斩成了两截。
“不好！”
萧百川一刀得手，立即发觉不妙，这还是一具尸体，全无挣扎。
萧百川立即一个贴地翻滚，滚翻到对面墙角下，刀横于身前，小心戒备。
可是，外面的人就只是扔进了两具尸体，似乎全无闯进来的意思。
这时，左右耳房里的护卫已经闻声闯来，惊声叫道：“堡主，堡主！”
听见那声音，确是自己的人无疑，萧百川才喝道：“我在这里！”
有人将廊下的灯摘了下来，提灯而入，与萧百川汇合了。
萧百川看清地上两具尸体，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一个是铁二，一个是门子，都已在无声无息之间被人杀了。
“走，去西堡！”
萧百川不明白那暗中人投入两具尸体却不出现的原因是什么。
但是不管如何，他不能在这儿待了。
马邑堡是开牧场的，以养马为主业。
所以，城中精壮并不是很多，而西堡是城中武力最强的地方，那里有三百名刀客。
闻声从左右耳房赶来的护卫一共有九个人，全都提着刀，将萧百川紧紧护在中间，挤出了他的房间，结成一个圆阵，急急便向西堡方向疾走。
他们刚刚冲到庭院当中，高墙之上便冒出许多人影儿。
“铿铿铿铿……”
极轻微的机括板机声从墙头接连响起。
“噗噗噗噗……”一支支利矢入肉的声音，宛如雨打残荷。
老古无聊地垂着一双大袖站在高墙之上，看着利矢如雨，攒射而下。
白天那场遭遇战，虽然是大捷，也让唐治有点心疼了。
他特意交代，能不接触而毙敌性命的，尽量不要肉搏。
所以，老古在成功引诱萧百川领着一帮子打手跑到庭院中时，就只能站在那儿，袖手旁观弩箭手们大发神威了。
这是刺客么？
什么刺客是用弩的，而且是这么多的弩手？
萧百川都懵了，这是深夜，光线极暗。
白天都无法看清弩箭，更不要说是这样的夜晚了。
他身边的护卫徒劳地以夜战八方式疯狂地挥舞着手中刀，然后被一支支弩箭射中他们的身体。
“嗖~嗖~嗖~~”
“呃~啊~嗯~~”
惨叫声越来越少，纵然是高手，也难以在这样密集的弩箭攒射下活命。
只是片刻的功夫，现场已经倒下一片。
萧百川，马邑堡萧堡主，左臂和身体被射穿在一起，前胸后背各中了几箭，还有一支矢箭，从他的额头扎了进去。
但他还没有倒下。
因为侍卫们靠的太近，被密集如雨的弩箭射中时，就倒在他的脚下，支撑住了他的身体。
老古飘然而落，落在了他的身边，一伸手，就取过了他的那口大食宝刀。
刀柄上镶着的大红宝石，被落在地上燃烧起火的那只灯笼映得闪闪发光。
而刀刃上，雪花纹的刀面，也被火光映出了好看的纹路。
古老赞道：“好刀！此刀当赠予大王！”
……
萧百川的二弟萧百渊独居一个院落。
陇右的大户人家，一个院落，常常就相当于神都一座府邸大小。
萧百渊已经成年娶妻的儿子和尚未成年的儿女，也都住在这院落里，儿子们居于前院，未出嫁的女儿居于中院，整个后院儿，都是萧百渊及其妻妾的居处。
内院里一处精舍，虽在深夜，犹自亮着灯光。
室内，一架以细木为骨架，镶着彩绘琉璃的华丽灯粘置于妆台之上，照得室中一片通明。
妆台前，一个体态妖娆，穿着半透明蝉翼睡袍的少妇，正对着镜子梳理着还湿润的秀发。
萧百渊坐在桌前，桌上也放了一盏灯。
灯下有茶，有点心，还有一本帐簿和一具铁算盘。
他们两兄弟分工明确，一个主外，一个主内，萧百渊主要负责打理萧家的生意，财务自然是掌握在他手中的。
今天的帐盘完了，萧百渊吁了口气，抬眼望了望上元节时去金城赏灯，被他一眼相中，重金买回来的美妾，微微一笑，道：“好了，已经盘完了今天的账目，歇了吧。”
美少妇听见吩咐，连忙答应一声，将那镶金嵌银的玉石梳子放回妆匣，袅袅起身，去铺床褥。
“砰~~~”
门和左右两扇窗子，同时崩碎。
三道人影同时跃入。
萧百渊大吃一惊，随手抓起桌上的铁算盘，便拍向破门而入的那人。同时挥袖一拂，一只茶壶便旋转着砸向右边破窗而入的人。
破门而入的人面蒙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手中握着一口猎刀。
“铿铿”一连两刀，萧百渊手中的铁算盘被劈开了，铁算珠四处飞溅。
被萧百渊挥袖拂向右去的那只茶壶，也被破窗而入的那个蒙面人一刀劈碎，锋利的瓷片飞旋四射。
萧百渊怒目圆睁，左肋下一口剑，右肋下一口刀，心口还有一口猎刀，也深深地刺入了他的身体。
跪趴在榻上铺床的少妇回首看见这一幕，吓得跌坐在榻上尖叫起来。
“噗！”
破窗而入的蒙面人飞起一脚，踢在她的额头，那美妇立即晕了过去。
那蒙面人一把抓住美少妇的脚，毫不怜香惜玉地向外拖去。
另一个身材纤细的蒙面人举起案上的火烛，便开始引燃室中的垂幔。
这两个蒙面人自然就是小古和程蝶儿了。
蒙着面的唐治走到院中，各房被惊起的男女，正纷纷冲出来，
关陇民风尚武，尤其是像马邑堡萧家这样的人家，几乎人人都懂些武艺。
一个个男女提着刀剑冲出来，但是迎接他们的，便是从暗处无声无息地射来的一支支弩箭。
主宅大火，西堡刀客纷纷惊起，很快聚集成群，冲出了大院儿。
但是，夜色中，前方空旷的场地上，却有一队手持火把，身披铁甲，骑在高大战马上的劲卒，将一杆杆大枪，森寒地向他们平举着。
罗克敌一马当先，一身最烧钱的“明光铠”，火光照耀之下，宛如一尊魔神。
魔神嗔目大喝：“流匪马大棒子夜袭马邑堡，关陇大都督府长史，兼关陇诸州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唐治，率部擒贼。所有人等，不得妄动。违令者，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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