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睿被教育的很好,虽然年纪尚幼,但知礼节、习文字、练术算……
看得出来,许诺对孩子真的很上心。
只是规矩太多,小人儿显得方正了一些。
唐治倒不相信狗屁的快乐教育,学习本身就是违背人性的东西。
一部分人很早就明确了未来的准求,或者简单的来说,就是想要在同学中出类拔萃的荣耀,所以能孜孜不倦。
没有孩子天性喜欢坐在那儿,学习枯躁的东西,太过放纵,小树不剪枝修丫的,不能说绝对不能成材,毕竟是听天由命。
但,唐治也不觉得这么小就该让他背负那么多,顽童天性,还是应该让他发挥一下,才四岁,着实小了些,不必要现在就整天摇头晃脑地读书。
因此,小远睿对唐治这个爹爹,很快就亲热起来。
从他懂事起,知道人都有父母,就问过母亲,被严厉告诫不许再提方才罢休,但是小孩子嘛,当然羡慕有父亲的孩子。
如今自己有了爹爹,爹爹这么大本事,爹爹还带他钓鱼、捉蝈蝈,娘亲还不敢管,远睿真是爱死这个父亲了。
凝清翠羽、梵音如露修行多年,心性比一般女子恬淡一些,个性便比较豁达。
她们知道许诺与唐治几年未见,也有意让他们多在一起,许诺也不是不知进退的人,五女便相处甚好。
不过,这段时间,唐治虽然看着轻松,主要是就文教事上,与当地名流会面,私下里张一帆的调查却是紧锣密鼓。
在贺兰崇胤张榜,次日再审徐宁孝女案的时候,张一帆带着确实的消息回来了。
国子祭酒萧平桢确实给明州判官写了一封信,不过,他既非知情而施压,也不是主动而为。
是徐家长女做为萧氏旁支的媳妇,求到了他的面前。
萧平桢之所以能掺和进此事,是因为他正值省亲假的休沐,如今就在淮南呢。
徐家二女回家乡打官司,因为远嫁十多年了,生怕田生已成地头蛇,打官司要吃亏。
所以徐家长女哭求到萧祭酒面前。
萧祭酒作为萧氏一族如今最风光的人物,自家族人有难,岂能不予援手。
所以,他写了封信,给明州判官,叮嘱他不偏不倚,公断此案。
在萧祭酒心中,显然是相信徐家长女的,希望明州判官不要偏袒地方,不要从中徇私。
但他却忘了,一桩案子是非公道尚未查明之前,他这么一封倾向性明确的书信,会让明州判官怎么想?
自己的恩师来了这么一封信,对他的立场影响自然极大。
此番,钱御史回淮南道提人,萧平桢正要返京呢,听闻这个变故,顿时大惊失色。
萧平桢也不返京了,主动跟着钱御史往姑苏而来,要面见天子请罪。
唐治听清来龙去脉,心便放下了大半。
他真怕萧家牵扯甚深,甚至是明知小田氏和田生冤枉,依仗权势,做下这种人神共愤的事来。
虽然明年恩科他最大的倚仗在江南,而萧氏又是江南顶着尖儿的士族,举足轻重,他也不愿意为此而让步。
但只要办了萧家,后边的事情就会很棘手。
不只是少了一个德高望重,身份地位足以担得起考官职责,让各方服气的文坛大佬来主持恩科的问题,而是皇帝正竭力稳定江南这个科举的基本盘,忽然把江南士林最大的一块招牌给拆了,这是什么打法?
现在,他放心了。
但,萧家还是要敲打一下的。
豪门大户的这种影响力,哪怕是无心的,也在发挥作用,必须要自省。
就如他这次不见李尘宇、杜云烟夫妇,原因也是一样。
哪怕他无心的,只要这次见了李尘宇夫妇,这层关系就确定了下来。
李家在当地,必然将得到有形的、无形的各种好处。
如果李氏夫妇因此得意忘形,以后为祸乡里,根源就在他这里了。
于是,唐治把贺兰崇胤喊来,又当场嘱咐了一些事情。
贺兰崇胤听了,强作镇定,回到母亲那边,克制不住,又手舞足蹈起来。
“陛下,真神人也!”
令月公主看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眼瞅着就要变成唐治的小迷弟了,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唐治原打算在贺兰崇胤公审徐宁孝女案的次日前往嘉兴。
他还想看看嘉兴有没有一座烟雨楼呢,要是没有,他打算造一座,从江南各地择选一些文化名人,题匾,立诗碑,作为一桩文化盛事。
当然,公私两便,他希望那儿有一座烟雨楼。
不过既然存着敲打萧平桢的念头儿,他决定再待一天,不能再带着萧平桢往嘉兴跑。这老头儿一路上疑神疑鬼的,自己迟迟不见他,不做决定,别把老头儿吓出个好歹来,他还想用此人呢。
皇帝行止,涉及太多,不可能临时决定。
他后天起程前往嘉兴,相关事务早就开始了。
现在皇帝延后一天,一些事儿还要调整,但总的来说,是时间宽裕了,各方官员都松了一口气。
消息也传到了叶东来和令月公主口中,二人顿时大喜。
皇帝要晚走一天?
那么虎丘一旦出现祥瑞,他去一观的可能就更大了。
这简直是老天助我!
贺兰崇胤公审徐宁孝女案的这一天,许多姑苏百姓闻风而动,赶来听消息。
眼见这么大的阵仗,钱御史又拿到了小伙计和小丫环巨额资金来源不明的铁证,根本就没有什么做生意发了一笔横财的事情,他们两个心惊胆战,又来不及与廖主徐氏姊妹通气。
被分别带上堂来一审,强大的心理压力下终于崩溃,说出了实情。
果然如唐治所判断,这对姊妹是贪心不足。
她们是已经远嫁了的姑娘,当初是给了一大笔丰厚的嫁妆的。
父亲其余的财产便不再分她们一文,也是合乎法度民情的。
但徐宁还是叮嘱内弟,每月分别给两个女儿两万文钱。
也亏得徐家家大业大,如此输血也给得起。
可是,两个女儿原以为家当没她们的份儿,反而生不起异样心思。
如此一来,每年两千四百贯钱,压得船舱吃水线低低的送来,她们反而贪心不足了。
她们想要更多,被继母拒绝后,恼羞成怒,姊妹二人聚在一起吐槽继母兼姨母,越说越恨,竟而生出毒计。
由此,才发生了之后一系列的事情。
案情真相大白,经查,这钱落到她们手中,也是她们的私房钱,所以夫家那边并不知道真相,只以为小田氏确实谋杀了亲夫,他们支持徐家二女回乡讨公道。
因此,贺兰崇胤判案,徐家长女、次女、小伙计、小丫环,俱都斩首,以偿田生、小田氏、穷书生性命。hTtPs://wap.xs74w.com
明州判官鲁子恒,玩忽职守,草菅人命,铸下大错,贬至琼州某县为县尉,一家人远赴天涯去了。
一应财产,全部追回,由姑苏府设明账监察,徐氏、田氏族人共同管理,等徐家小儿长大成人,再发还给他。
关于这徐家小儿的身份,唐治提前嘱咐了鲁子恒,还当众给江南士绅百姓做了个科谱。
贺兰崇胤叫人从乱葬岗取来历年被斩罪大恶极、无人收尸者骨骸五具,标上名姓以及处斩的时间。
然后叫人取徐家小儿之血,逐一滴骨,当场验证。
那血竟有三份骨头渗入,两位没有渗入。
只看得满堂士绅、百姓目瞪口呆。
这是怎么回事儿?难不成小田氏的儿子另有父亲?
可也不对啊,这渗入血液的三份白骨,最近的都有七年了,他们死的时候徐家小儿还没出生呢,最重要的是,他也不可能有三个爹啊。
贺兰崇胤当场宣布,小田氏是冤枉的,其子身份,自然没有可疑。
但,今日只演示,只是为了向大家证明,滴血法、滴骨法,不是可靠的验证血缘的手段。
比如这滴骨,那年代久的骨头,已经极其干燥,骨头上也有了细密的缝隙,血液自然容易渗入。新死者的骨头,里边骨髓甚至都没干涸呢,骨质密实,血液自然难以渗入。
如此一说,众人恍然大悟。
至于滴血法,什么四种血型一类的,贺兰崇胤如听天书,自己都没听明白,如何说与大家听,所以便只简单说了一句也不可靠便了事了。
当然,唐治这个学渣,自己也没说明白,贺兰崇胤这个好学生自然也就更不明白了。
这番科谱,也算是因为此事提醒了唐治,让贺兰崇胤利用这个好机会好好传播一下,免得以后再有什么疑案,用这种扯淡的方法去辨别亲缘。
结果亲生子女可能会被判个非亲生,那就真是六月飞雪了。
至于钱御史,却也没有迎来他想象的大好名声。
贺兰崇胤正义感爆棚,实在忍不了这个阴险小人奸计得逞,风头过去再让他坐冷板凳?自有被他得罪的江南同僚暗暗搞他?
贺兰崇胤忍不了哇!
他当场拆穿钱御史的用心,严厉叱责他不及时出面,坐视无辜的小田氏和田生、穷书生惨死,酿成不可挽回的大错,这才利用此事大做文章。
钱御史果然喊起撞天屈来,理由与令月公主所言大体相仿,推得一干二净。
无凭无据的,你还真治不了他。
治不了没关系,贺兰崇胤听他说完,当场离座,郑重道歉。
可是,他这番话已经说出来了,就算这推断是假的,吃瓜群众们也会阴谋论一番,何况还有江南士绅同仇敌忾,推波助澜。
钱御史的好名声没得到,反而处处迎来怀疑的目光,以后这日子……
只怕就是有一颗强大的心脏,也要度日如年了。
这边审着案子,那边是有人随时向唐治汇报的。
唐治听了贺兰崇胤的临场发挥,不禁哑然失笑。
这位表兄……果然是一块璞玉,这一番诛心之语,真比要了钱御史的命还厉害。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萧平桢见自己没有直接牵连进这桩案子,心中稍安。
但他也清楚,这案子一审是皇帝亲自办的,二审的结果,皇帝不可能没有意见,贺兰崇胤也不可能不请示天子。
因此,萧家能摘出来,一定是陛下的意思。
但萧家在此案中的作用提都没提,却也是个隐形炸弹,如果想追究,隔个十年八年,也一样可以追究他,心中自是惴惴不安。
但,当天,唐治却没有召见他。
次日天刚蒙蒙亮,萧平桢就醒了,早早收拾停当,等着候见天子。
他把姿态放得很低,他是不召自来,请罪之身,因此也没敢入住馆驿,就在桃花坞外,陈玄礼设立的防线之外,扎了一个帐篷,潦草住了一晚。
当然,如此豪门,这帐篷也不是草窝棚那么简单。
一早奴仆整治了早餐,萧祭酒食而无味地用了一些,便又抻着脖子等着皇帝传召。
日上二竿时分,忽然有快马自远处驰来,给桃花坞带来一个好消息:
虎丘之上,出现祥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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