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眼底,是极强的野心。
他看着那出征的队伍,宛若一个笑话。
「沈宁,大燕的根已经烂了,救不回的。」
「大罗神仙来了都救不回,更何况你区区一介女流,妄想力挽狂澜,只会被血淋漓般残酷的现实狠狠打一巴掌。」
……
叶倾城结束了和段千溯的商榷同盟,等到段千溯离开很久后,才戴上斗笠,走出了酒楼。
她的身影,隐匿在人群之中。
不久后,却顿足,面前是熟悉的人。
不期而遇雪覆深巷。
沈惊风一身黑衣劲装,手中提着个酒壶,两眼惺忪又朦胧,显然是喝了些酒,半醉半醒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叶倾城停顿半会,迈步往前,与沈惊风擦肩而过,被男人滚烫的手掌攥住了腕部。
“公子,还请自重。”叶倾城沉声道。
“还要我如何自重?”沈惊风反问:“与你相关,我从来没办法自重。”
叶倾城深吸了口气。
腕部滚烫带来的温暖,让她的心口都在战栗。
“沈惊风,你我都不是自由人,儿女情长我行我素,过于自私了。”她叹了口气,“今朝危墙之下,扪心自问,你的眼里就只剩情爱之字了吗?”
沈惊风闻言,满目沉痛。
他缓缓地松开了叶倾城的手。
叶倾城获得自由,踏步往前走去。
忽的,背后是男人强而有力的拥抱,死死地桎梏住了她。
“倾城,我想你了。”他低声说。
叶倾城双手攥紧成拳,又徐徐地舒展开来。
“沈惊风,我从来不是你想的那么好,我或许算不得一个好人。”
她垂下眸,睫翼湿润了几分。
“好不好,我清楚。”
沈惊风说:“倾城,或许,你有你的难言之隐,有你的事要做,我不强求白头偕老,也不奢盼长相厮守,你在五皇子的门下,自有你的想法。”
叶倾城拢了拢眉,双手紧紧地攥着。
“如若,有朝一日,我的利刃指向沈家呢?”
沈惊风愣住。
叶倾城能够感受到从背后拥抱自己之人的僵硬。
哪怕不用回头看,也能想象得到那一张硬朗冷峻面孔之上的错愕神情。hTTps://WWw.xs74w.com
“沈惊风,人是会变的。”
“但叶倾城不会变。”
沈惊风不曾松开怀抱。
“你是什么样的人,不用你来告诉我,若真有那么一日,我只会站在沈家府邸前心甘情愿挡下你的利刃。我知道,今日之后,你我或许就要分道扬镳,但那又怎么样?我只想告诉你,叶倾城,我很想你,我也只想你。”
他拥着怀中的女子。
比之以往,清瘦了许多。
他的心口隐隐作痛。
“如若我要你死呢?”
叶倾城问。
“随时。”
这一回,叶倾城浑身僵住。
这世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她这样的人,原不该为世上任何的男子心动。
但她不得不承认,沈惊风的存在,是她机关算尽的例外。
她回过神来,掀开了坠下的薄娟。
足尖稍稍踮起,堵住了沈惊风的唇。
这一刻,天塌地陷也好,末日也罢。
不管来日,不问东西。
沈惊风蓦地愣住,眼神里的悲恸和冰冷,瞬间消融。
他的臂膀环住了女子柔软的腰肢,掌下滚烫隔着衣料灼热肌肤,稍稍一个用力,就使得叶倾城与他贴合得更近了,转守为攻,加深了这一个温吻,薄雪纷然婉转眉睫,呼吸绵长且深且热如捧炙火。
“沈惊风。”
“嗯。”
“不要再见了。”
“好。”
“……”
傍晚,叶倾城出现在皇宫深处的御书房。
昏暗不明,御书房宽大辉煌却有充满着压迫的逼仄感。
“段千溯那边,同意了?”
元和皇帝执笔写字,缓声问。
“嗯,已经敲定好了。”
“不错。”
元和皇帝笑了笑,这才看向叶倾城,“你做得很好。”
“效忠陛下,为陛下分忧,是倾城分内之事。”
“听说长绝近日不安分了?”
“回皇上的话,五皇子虽对储君之位有动过心思,但大致还在心系皇上的。”
“嗯,算他懂事。”
元和皇帝慢条斯理地写下了“独尊”二字,最后一笔,利落干脆,锋芒毕露,眼神里多了点寒气。
“见了沈国山的长子?”
“嗯,在春水巷。”
“心思如何?”
“他说,愿为倾城去死。”
“啧。”
元和皇帝嗤了一声,“这沈家之人,果然都是痴情种。”
“但凭陛下吩咐。”
“暂时不动,沈家强弩之末,翻不出什么风浪。”
元和皇帝冷笑:“朕要做的事,是让列国俯首称臣,成为新的武帝国,谁都不能拦朕之路。”
他要成为千古第一帝。
他要青史留名,永存万古。
他要成为这八荒六合闻风丧胆,成为震铄古今的存在。
而不是一代帝王,只能担上千岁之名而非万岁。
他将要改写这历史,将会是大燕帝史之上最辉煌璀璨的一位。
野心不加掩饰都镌刻在了元和皇帝的脸庞。
叶倾城平静地望着这一幕,似是早已习以为常。
不多时,就退出了御书房,掩人耳目之下悄然离去,这深宫中谁也不会发现她来过,便和从前一样。
陈喜走上来,为元和皇帝添茶。
“陛下,天冷了,喝一口热茶吧。”
元和皇帝接过茶盅喝了口,整具身体都松弛下来。
他问:“陈喜,你说,朕能成功吗?”
“自是能的。”
陈喜低头颔首道:“陛下乃天之骄子,真龙天子,当然会成功。”
元和皇帝笑了,“还是你说话,让朕舒服。”
“老奴说得是实话,老奴这条命,是陛下给的,当然得实话实说才是。”
元和皇帝大笑出声。
蓦地,晦暗处,眼眶猩红一片,扭曲的嗓音仿佛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充斥着极端的不甘:
“那你说,父皇怎么就不知道朕的好,越过朕这个嫡长子,独独去器重燕云澈,为他铺路为他殚精竭虑。燕云澈是他的亲生儿子,难道朕就是外头捡来的吗?你说,这本该属于朕的的万里江山,朕怎么愿意拱手相让?”
陈喜不敢回话了。
他跪在地上低着头,诚惶诚恐。
元和皇帝深吸了口气,将写下“独尊”的宣纸撕碎,迈步走出了书房,去了皇宫禁地。
禁地密室,乃是锻造仙药的地方。
里头阴暗,幽森。
九曲回廊般的过道,壁上点燃着火把。
半途能够看到泡在酒里的人彘,是死去的梅妃。
密室的尽头,有着一座华丽的囚牢。
说是囚牢,更像是辉煌的皇家屋子,只是在这屋内的人,手脚都被铁链桎梏。
元和皇帝看见那人顶着鸡窝般乱糟糟的头发,赤着足盘膝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身形骨瘦如柴只剩下一层皮,似油尽灯枯之人,若非还有微弱的呼吸,便和死人无异。
听到急躁的脚步声,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沈宁去北疆了。”
元和皇帝停下身形,把话说完,那人终于艰难地抬起了眼睛。
凌乱的发下,有一双浑浊灰暗的眼。
如同行将枯死。
“很可惜,沈宁休夫后,新的未婚夫,是大燕的大宗师。”
元和皇帝走过柜前,顺手拿起了梳子,来到皮包骨之人的面前,为他细心地梳发,“朕不想要北疆了,舍弃一个北疆,换来大燕的未来,多好啊。段千溯彻底与朕共事,不久的将来,大燕就把武帝国给取而代之,成为真正的帝王!到时,列国之中,不再是他武帝当道,而是朕这个燕帝来万岁!”
那人听到元和皇帝说不要北疆,难得有了情绪。
他颤颤巍巍的手,死死地攥着元和皇帝。
元和皇帝一把推开了他。
他跌倒在地。
元和皇帝一脚踩在他的手掌上。
他的腕部原就被锁链贯穿,这会儿更加疼痛。
元和皇帝居高临下地俯瞰:“自古君王,就是要铁腕手段才行,弱国只有挨打的份,朕若不谋划,这大燕只怕就剩下弹丸之地了,要做就做天下最高的王,就要握最猛的权势,而不是战战兢兢唯唯诺诺,在他沈国山面前都要夹着尾巴做人?凭什么?”
“你说凭什么啊?!”
元和皇帝蹲下来,握住了对方的下颌,“我大燕王朝,何时要由他沈家人来越俎代庖?功高震主者必是不得好死,下了十八层地狱也是要永无宁日,朕是大燕唯一的皇帝,朕会让千秋万代永记燕帝之名。”
“我的好父皇,你且等着,我自有一番功勋伟业。”
“他燕云澈,算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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