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紧紧的抓着何锦城的手，眼里有感激有愧疚还有强烈的求生欲。
他懦弱了一辈子，憋屈了一辈子，本来都以为会就这样在那张破床上腐烂死去，没想到会是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救了自己的命。
他的小儿子和他妈妈一样，冷眼旁观着他的挣扎。
“废物！”小儿子从他摔下来后，迄今为止给他说的只有这两个字。
说话时那鄙夷的眼神，和冷漠的神态，和他母亲如出一辙。
年迈的父母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来帮他，在二儿子的搀扶下，哭着离开了这个乱哄哄的家。
大女儿和二女儿的生活也是一团乱麻，哪里有钱给他治病。
可是腰部以下部位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这种无望的感觉像海潮一样将他吞灭。
就在这个时候，锦城的出现，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爸，没事，县里治不了，咱们就去市里治。”何锦城用手擦去他脸上的泪水，轻声安慰道。
何母扒着车门并不是想上来跟着去医院，她嘴上连骂再嘟囔的劝说着何锦城不要浪费钱。
大姐扒开她的手，跟着上了车，面无表情的坐在了何父的另一侧。
何母面部有一瞬间的扭曲，她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她的儿女，那尖利的嗓音有一种黑板擦摩擦黑板的刺耳感，让人厌恶。
“嘭！”面包车门狠狠被关上，何母急忙退后两步，生怕夹到自己的手。
“你这个小杂种！你...”
何母的咆哮声随着距离的拉远，渐渐消失不见。
何母吃了一嘴尾气，骂骂咧咧的朝家里走去，口中还在心疼着去医院的钱。
她每天计算着口袋中的钱，盘算着将来给小儿子去城里买房，然后跟着小儿子一起去城里享福。
每花掉一分钱她都心疼的不得了，觉得自己的新房子又少了块砖。
.............
车厢内一片静默，何父已经停止了流泪，这是那双眸子比刚才亮了许多。
大姐仍然沉默着不发一言，一如何锦城记忆中的模样。
这个畸形的家，是她一辈子的不幸，后来因为十万块钱的彩礼，她又被嫁给了一个比她大十岁的男人，从一个地狱爬到了另一个地狱。
她挣扎着，有时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她曾经几度想要离开这个令她绝望的世界，可是她的孩子们还没长大，她不能，也不敢自己潇洒的走，抛下两个稚子独活在这可怕的世间。
“锦城，爸爸对不起你。”何父用极其干涩的嗓音说道。
何锦城没有说话，只深深的看了父亲一眼。
等到了县上的医院，漫长的检查过后，医生对他们说何父不止是腿骨折了，脊椎也受伤了，他们治不了，得去市里的大医院。
三人正准备将何父抬上面包车，往市里的医院走时，锦城的手机“嗡嗡”的开始震动。
早上在公交车上他脑袋昏沉的迷糊了一会儿，后来又一直忙着照顾何父，推着他来回检查，也没顾上看手机一眼。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眸中瞬间变得温柔了许多，唇角微微勾起。
“睡醒了？吃饭了吗？”何锦城接通电话，温柔又宠溺的询问。
“锦城，你现在在哪？”听筒里传来女孩甜糯的声音。
“我在黄林县二院，带着我爸看腿。”何锦城轻声解释道。
“那才不是你爸！他是偷孩子的贼！”乔梦拔高声音说道，那语气与刚才乔母说的一般无二。
她现在已经不用遮掩对何家夫妇的厌恶，尽管他们是这具身体的亲生父母，可是这种人实在不配为人父母。
何母恶毒自私，何父只会懦弱逃避，两人说到底骨子里都是一样自私冷漠的人。
“锦城，我是妈妈，我们马上就到黄林县了，妈妈爸爸现在就去接你回家，呜呜...”乔母对着话筒一边说一边呜咽。
她想立刻就见到孩子，却又害怕看到孩子，无边无际的愧疚自责将她淹没。
都说母子连心，她怎么能这么糊涂，是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分不清楚！
何锦城瞬间脸色煞白，拿着手机僵直的站在原地，他的身子开始情不自禁的微微颤抖，太阳穴突突的跳着，耳朵一阵嗡鸣。
听筒里的说话声他现在已经听不太清楚，只能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
就算是昨天隐约有猜测，可是事实摆在面前时，他此刻不是高兴，而是恐慌。
“小梦，小梦呢？”他颤抖着嗓音问道，他害怕命运再次给他开了一个大玩笑。
乔梦听出他声音里的异样，连忙解释道：“我们被互换了人生，不是亲兄妹。”
这句话让何锦城从脑袋眩晕的状态清醒了过来，心中的喜悦铺天盖地。
“不是兄妹？”他压下心中的狂喜，想要再次确认一遍。
“你要是想当兄妹也不是不可以，那以后你当我哥哥也行。”乔梦故意佯装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嘟着嘴说道。
“不是，不是，我不想当兄妹！”他不顾旁人异样的眼光，大声的回道。
“我们马上到医院了，带了警察和律师，你在医院的具体位置说一下，我们去找你。”
“骨科一诊室门口。”他说完，便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坐在轮椅上的父亲，眼中浮现出冷厉。
他一直对这个沉默寡言的父亲心中是充满温暖和爱的，感激他给为自己争取来的上学机会，也感激他将自己捡回来。
他曾经想象过自己的身世，自己的父母，他也一直以为自己是被买来或者捡来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能做出互换孩子这种事。hTtPs://wap.xs74w.com
此刻他心里说不出的复杂和难堪，一种感情被愚弄的悲凉感。
何父坐在轮椅上，看着儿子在不远处打着电话，此刻他心情松快了很多，只要带着他去市里的医院，那里的医生一定能医好他！
他仿佛对大城市的医院，有一种盲目的信任感。
可是当他无意间与呆愣在原地的儿子眼神对视上时，心中又猛地一沉。
那是怎样的眼神，怀疑、厌恶、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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