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反,她相当冷静。
那种恐慌感与痛苦感在她做决定时就烟消云散,化作一种亟待执行计划的渴望感。
黑夜中的一切,都是如此静谧而毫无声响。
就连她赤脚踩在地板上,也不会发出任何的响动声。
幸福花园这个小区是多年前修建的,时至今日,厨房中还安放着现如今已经很少有人使用的煤气罐作为日常做饭所用的器具。
李星子将卧室门全部关闭,然后轻手轻脚地将客厅还有各处的门窗锁紧。
她就着月光看着这两张熟悉的沉睡着的脸,心中是从未有过的轻盈。
她以前看过的名著,讲述主角决意谋杀时,心中的煎熬和之后的懊悔将他折磨。
但李星子一点也不觉得会后悔。
那册漫画,说实在是,其实更像导火索。
将她的理智尽数点燃,烈火焚烧,而漫天飘下的灰烬仿若恶意,将她心中的所有茫然覆盖。
她问自己。
你恨吗?
恨。她没有说话,而是在脑海中下一刻就冒出来这个回答。
她恨朝她动手的人,恨缔造她不幸人生的罪魁祸首,同样的,她也仇恨懦弱的自己。
但想到这里,李星子又想起了那个长相清秀,总是用非常开朗的语气对她说“明天见”的人。
她不信神,因为所谓的神爱众人只是一句虚言。相较于这种虚无缥缈的高维存在,能度一切苦厄的人,其实只能是她自己。
就像现在,她决定终结这一切。
沉睡的恶魔并不知道,死亡的命运即将到来。而李星子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竟然兴奋地微微发抖。
她走到厨房,将煤气罐的气阀拧开,那股足以致死的气味在这一刻向外蔓延开来。
李星子在厨房中翻找片刻,最后找到了一个生锈的,看上去是拿来捶打肉类的铁锤。她掂了掂这个重量,有些惊喜地发现对于瘦弱的她来说竟然刚刚好。
然后,李星子用轻快的脚步重新回到了客厅。
她瞄准了男人的太阳穴,同时,趁着男人正大张着嘴陷入熟睡,她将一张毛巾卷了卷,塞入他的嘴巴。
做完这一切,她长舒了一口气。
挥动锤子的第一下,是太阳穴。
硬物碰撞人脸骨与皮肉发出的闷响声并不大,相反,它几乎完美融入了沉沉夜色之中。
剧痛似乎将沉迷在药品与酒精之中的男人唤醒,但李星子并没有让他开口说话的打算。
随后第二下、第三下……她的动作越来越快,那一般被用来捶打猪排的锤子在她手里使用地非常完美。
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也许只有短短两分钟,但在李星子的身体感知下,却觉得仿佛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有鲜血飞溅到她的脸上,逐渐从厨房弥漫到客厅的一氧化碳气息让她有些眩晕。这不是被打以后出现的短暂的头晕感,而是一种仿佛置身暖炉般的温暖感觉。
李星子看着面前那个一半头骨已经变形的头颅,他似乎想尽量张开嘴说话,但李星子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她笑眯眯地蹲下身,语调是从未有过的轻快:“爸爸,晚安。”
她的眼神飘到了正熟睡着的女人。
李星子手臂上的烟头疤痕大部分来自这个女人,但她不打算再动手了。女人似乎吸食过量,正处在一个令她无比兴奋不愿醒来的幻境中。
反正,今晚的大家,都会死在这里。
她将锤子随手丢在脚边,忍住头部的眩晕,将卧室中那堆被撕烂的漫画抱了出来。
即便已经被撕烂,李星子仍旧将这些书页珍之重之地捧在手里。
她有些遗憾地想,没办法把书完好地还给他了。
“明天见”成了一句无法回应的承诺。很显然,李星子并不觉得天亮以后,她还能跟他再见面。
胸口处涌现出一股带着淡淡愁绪的酸涩,脸颊上竟然流下温热的液体。
李星子很明白,自己哭了。
不过,现在的她因为待在门窗封闭的室内,头脑无比眩晕,感觉再过一会,连手脚都不属于她自己了。
李星子感到遗憾,又感到开心。她将漫画第一册的封皮放到唇边,轻轻落下一吻。
“谢谢。”
寂静的夜晚中,少女所发出的声音微弱无比。
李星子在杂乱无章的茶几上反复翻找,总算在这近似垃圾堆的地方翻出来一个陈旧的打火机。
她握住打火机,凝视了这东西片刻,然后将打火机上喷出的火舌舔舐了一下漫画的封皮。
忽然间,就像黑暗中炸出的第一束烟花,将室内的黑暗驱散了出去。
李星子感受到这温暖的热量,再度笑了起来。
“果然,还是亮的东西好看。”
……
周逸在跑。
他用尽了这具身体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奔跑,这已经秩序崩溃的世界根本不给他打出租车的机会。
他唯一能利用的交通工具就只有这一双腿。唯一好的地方在于这不是他真实的身体,所以跑得再快也不会产生那种肺部被火烧火燎的疼痛感。
【宿主,快点!要赶不上了!】
【这个世界在崩溃边缘,攻略对象那边已经快到极限了!】
素来以平静的电子音出现的系统在周逸此刻的脑子里都显得非常焦急。
周逸不说话,只是闷头向目的地跑。
情况危急的时候,不能太慌张,一旦失控,反倒最有可能弄巧成拙。
大约是李星子并不愿意再支撑起一个梦境世界,所以先前还能正常看见的行人都消失了。
周逸有时候觉得自己简直像在一个恐怖片的世界里。
好在幸福花园的大门很快出现在他眼中,他闷声不吭,快速从三栋的楼梯间往上爬。wap.xs74w.com
一步两步……步伐速度越来越快。
等到再度来到李星子家门口的时候,他反而出现了一瞬间的迟疑。
他竟然升起了一丝恐惧——他害怕门后出现的场景令他不能接受。
但周逸只是一脚踹在防盗铁门上——正如他所预料的,在这个濒临崩溃的世界中,一切都变得摇摇欲坠!
紧接着,他看到了他此生仅见的美丽一幕——
客厅中的火焰在不断燃烧,火光几乎要将少女吞没其中,她那张苍白的脸现在竟然呈现出一种圣洁般的金红色。
那是怎样的一副场景啊……就像阿佛洛狄忒正在与火焰共舞。
周逸愣住了,也许是他打开门的举动,让本该蔓延到客厅引发爆炸的气体向外溢散,致使那必将出现的爆炸往后拖延了片刻。
也就是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少女睁着被火光映得通红的眸子,那双极尽温柔的眸子看向他,笑着对他说:
“我想起来了,你叫周逸。”
随后,少女的话音刚落,那姗姗来迟的爆炸一如预料中发生了——
爆裂的巨响声裹挟着热浪向周逸席卷而来,他的身体没有痛感,却还是被这股巨力向后推到在地。
在重归于寂静的世界中,那火焰如果流星,只是转瞬即逝。而随着梦境世界主人的死亡,周逸的意识也被抹去。
他沉入了一片漫长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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