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曾说过,假如有一天你出嫁,一定会带我一起嫁过去,让我做通房。
现在我已经不敢奢望了,我只希望你能活着,你如果不在了,我不知道我能去哪……
风吹过,灯摇曳着,似乎也要熄灭,六儿跑了过去,挑了挑灯花,又回来握住了小姐的手,但突然,她感觉小姐的手更冷了些,六儿猛地一惊,手指伸了过去,探探小姐的鼻息,没有感觉到……
六儿心头猛地一颤:“小姐!小姐!”
她的声音中都带上了哭腔……
陆幼薇身子轻轻一颤,睫毛颤抖,慢慢睁开了眼睛……
六儿哭了,抱着陆幼薇大哭……
“六儿……”
“小姐,我……我好怕……”六儿哭道:“夫人已经去瑶池求药了,去了十天了,也快回来了,小姐,你一定要等,等着你娘,也等着林公子,他今天肯定到京城上任了,说不定明天就会过来……”
陆幼薇说:“六儿,你把……那只箱子……打开。”
六儿跑了过去,把床边的一只箱子打开了,里面有一个小姐亲手刺绣的香囊……
“如果……林公子过来,这只香囊……你送给他,告诉他……幼薇此生能与他相遇,虽死无憾……”
香囊之上用金线绣着十个字:冬去春如梦,春尽有谁知。
“小姐,你等他,你亲手交给他……”六儿泪水奔流。
陆幼薇眼中的泪也无声地滑下,我也想啊,但……
突然一个声音轻轻响起:“幼薇,我来了!你亲手交给我吧!”
六儿猛地一惊,她身边不知何时突然多了一人,赫然正是林苏。
陆幼薇怔怔地看着林苏,她苍白的脸上,突然出现一缕红霞,她的眼中也全是迷彩之色,此刻的她,美得如梦如幻,美得就象是秋天最艳的那枚红叶……
红得妖艳,却也即将飘落枝头。
生命中最美丽的色彩,浓缩着死亡的最后一刻。
“你又一次出现在我的梦中,或许这是最后一次……”陆幼薇以为这是在做梦。
“不!我既然来了,就不是最后一次!”
林苏手一伸,抱住了陆幼薇,他的手指点在她的眉心。
“公子……”陆幼薇轻轻呢喃一声,闭上了眼睛。
林苏的回春苗宛若春水,无声地滋润着陆幼薇即将断绝的生机,她的脸色慢慢地恢复红润,她心脏的起伏慢慢变得有力,她萎缩的经脉重新扩张,她身上的暗伤同一时间消除……
六儿静静地看着,她的心跳越来越快……
她亲眼看到了小姐的改变,但她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大约一刻钟,林苏手一收,陆幼薇轻轻放回床上,沉沉睡去,她的脸蛋上,还带着甜蜜……
“公子……”六儿的声音轻轻传来。
林苏慢慢回头,微笑着看着六儿:“放心,她很快就会康复。”
“康复?”六儿呼吸急促了,她都没想过,小姐还有康复的一天,她现在期望值已经没那么高了,她只希望小姐还能撑得更长久些。
“是!”
“公子,这……这是……文道伟力?”
“是!”林苏道:“谢谢你,六儿。整个相府,只有你是真正关心她的。”
“不是,她娘也真的关心她,她去了瑶池,想取得瑶池仙液为她续命,可能很快就会回来……”
突然,外面人声嘈杂,甚至还有刀剑出鞘的声音。
呼地一声,有人高高跃起,落在金合欢树上。
林苏眉头微微一皱,六儿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何人如此胆大妄为,敢夜闯相府?”外面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六儿立刻起身,跑向房门,她知道来人是谁,是相府卫士头目邓大人,林公子是前来给小姐治病的,可不能跟他们起误会。
林苏手一伸,压在六儿的肩头:“别怕,我来处理。”
林苏打开里面的房栓,慢慢走出,四面火把照亮,他的面孔清晰呈现……
“林……公子!”
相府管家老八猛地睁大了眼睛。
“陆管家,别来无恙?”林苏微笑着打招呼。
“林公子……为何在此?”
“听说陆小姐病重,在下专为小姐治病而来,万望各位莫要误会。”
“放肆!”空中一个声音传来,带着无比的威严,也有着无穷的愤怒:“深夜潜入相府女眷闺房,还敢辩解?拿下!”
陆天从从天而降,落在林苏面前,胡子飞扬。
唰地一声,一把利剑横在林苏脖子之前,却是侍卫头目邓春波,修为已达窥人中期,一把利剑虚悬,如同一座巨山压在林苏的头顶。
闺房门猛地打开,六儿从里面冲了出来,嗵地一声跪在陆天从面前:“相爷,林公子真是为小姐治病的,小姐已经好了很多了……”
“身为侍女,勾结外面的野男人,败坏相府门风,留你何用?”陆天从一脚踢出,直指六儿的脑袋,这一脚下去,六儿绝无半分生机。
就在此时,林苏身上突然青光弥漫,压在他颈上的长剑荡开,他的手陡然伸出,出现在六儿面前。
轰地一声,陆天从右脚准确命中林苏的手心。
林苏的手心纹丝不动,陆天从右脚发麻,倒退两步,脸上瞬间怒火如炽……
林苏沉声道:“相爷提到相府门风,咱们不妨就谈一谈相府门风!幼薇身染重病,生死只在旦夕之间,相爷不思为亲人治病,反而只在乎自己的一点脸面,自私无情,禽兽不如,这就是相府之门风么?”
陆天从气得白发乱颤:“林苏竖子,敢辱我相府清名,今日……”
场中宛若一股寒流迸射,一个黑衣女子突然出现在陆天从的面前,场中温度陡然下降至少二十度,温暖宜人的夏夜,此刻成了冰天雪地。
陆天从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个黑衣女子冷冷开口:“相爷!这位公子何曾辱过你相府清名?禽兽尚且不食子,你比禽兽能好到哪里去?”
“夫人!”地上的六儿一声欢呼。
林苏心头一动,原来她就是幼薇的亲母,好恐怖的修为啊,只怕不在暗夜之下。
陆天从大怒:“放肆!你身为儿媳,敢如此对老夫说话?”
黑衣女冷笑道:“儿媳?你又何曾视为我儿媳?你儿子陆水舟,又何曾视我为妻?我的女儿,你又何曾视为亲孙女?既然如此,我洛天瑶又何必视你为长辈?陆相爷,从今日起,我与我的女儿脱离相府,从此与你陆家两不相干!”
陆天从气极而笑:“洛天瑶,你原本只是江湖杂碎,相府原本就没有你的位置,你要走,直接滚,但陆幼薇,是陆家骨血,想带走她?却是休想!她,死也得死在相府。”
洛天瑶长发无风自动,眼球突然变成无比的深寒:“陆天从,你是在逼我血洗相府么?”
“哈哈,逼你又如何?你尽可施展你的武道,且看老夫如何官印屠魔!”
他的手轻轻一抬,一只巨大的金印出现在掌中。
洛天瑶眼中一缕血光,牢牢锁定金印……
宰相之官印,百印之首,纵然武道窥天,纵然妖皇亲至,都将在官印之下饮恨……
就在此时,林苏突然一抬手,掌中一柱金色的香,袅袅燃起……
圣香!
陆天从瞳孔猛然收缩:“你想做什么?”
林苏微笑道:“相爷妙手屠魔,何等盛事?该当是文坛佳话也,下官无以为敬,只有圣香一柱,报与诸圣,让诸圣亲眼见证,官道尽头的绝代文豪,是何等的威风八面……来来,相爷尽管施为,下官这就现场写上一篇文章,将事件前因后果,详细报于诸圣。哦,此外,小子明日将召开文会,将相爷所做之事,悉数公之天下,让天下人共同敬仰一代贤相。”
他手中金纸出,宝笔亦在手,瞅着陆天从,等待官印降魔……
陆天从的官印陡然消失,脸色也陡然改变。
圣香燃起,诸圣当面,他如何敢?
场中完全安静,因为在目前情况下,每一句话都多了一个旁听者,而且这旁听者乃是至高无上的主宰……
陆天从长长吸口气:“水舟,天瑶既然已生去意,你写下休书,好聚好散,至于幼薇,随她母亲离去也好。”
“是!”陆水舟手起,金纸出,写下休书。
休书到了洛天瑶手中,洛天瑶目光抬起,看着林苏,这个林苏,今夜是她第一次见到,却已经给了她巨大的震撼。
女儿喜欢他,不是没有原因的。
今日一见,欣慰甚也!
林苏微微一笑,手一起,圣香熄灭。
要命的圣香终于灭了,陆天从长长松了口气:“林苏,她们的事情已了,现在该是你的事了。”
“相爷要追究一下本人私闯官宅之罪?”
洛天瑶再度一震,私闯官宅?是什么罪?
他又如何脱身?
“正是!”
“不必相爷费心,大苍律第七十一条第三款明确规定,私闯官宅之民,重打一百大板,私闯官宅之官,罚俸三月!严重者,可罚俸半年!我每月俸禄乃是四十两,按最重的吧,罚半年的那种,两百四十两……来,这是五百两,多余的存在中书省,我下次再犯时,直接从里面扣。”
五百两银票飞向陆天从,林苏飞身而起,站在院墙之上,回头对着洛天瑶轻轻一笑:“伯母,如果你没地方落脚,不妨前往海宁江滩,我给你建最好的别院。”
他离开了,陆天从久久地望着天空,那张银票飘飘荡荡地落在他脚前,陆天从一脚下去,银票和脚下的青石同时粉碎,他破入云霄。
伴随着一个声音:散!
所有人同时散去。
只剩下洛天瑶和六儿。
“夫人……小姐的病……”六儿很急切……
洛天瑶长长吐口气:“瑶池仙池尚有一年才能开启,这一年时间,我无论如何也要先保住她的命,等待奇迹的出现……”
她此去瑶池,是求取瑶池仙液的,瑶池仙液,生死人而肉白骨,任何病都是液到病除,但想求取难度之大,无与伦比,瑶池乃是仙道顶级宗门,也只有最顶级的人物才能享受仙液,即便是正宗瑶池弟子,都少有此福荫,她一个宗外之人,又如何能够求到?
此次她上瑶池,也只上了三重台,跪地而求整整九天九夜才得到一位长老的承诺,明年瑶池大会之前,为瑶池作出重大贡献,准赐仙液三滴。
这些过程很屈辱,她不会跟任何人说起。
她要做的只有两件事,一是让女儿能够活到明年大会闭幕。二是完成瑶池难以想象的任务。
六儿道:“不……不是!夫人,小姐的病好象……已经好了。”
什么?洛天瑶大吃一惊。
“夫人你去看看……”
洛天瑶身形一晃,到了女儿床前,她的手轻轻一伸,压在女儿的额头,她的心跳陡然加速,呼吸正常,心跳正常,原本已经时断时续的生命气机无比的旺盛,她似乎已经服过瑶池仙液,而且还是最顶级的那种……
“这……这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洛天瑶猛地抓住六儿,脸色通红。
六儿道:“林公子刚才用文道伟力为小姐治过病了……”
“文道伟力?文道伟力中何曾有过治病之力?除非……除非是医圣的回春之力……医圣一脉,流落海外,何曾听过大苍也有医家传人……可这分明就是医家最正宗的伟力……”
洛天瑶喃喃自语。
六儿道:“夫人,咱们真的要去公子的家乡吗?”
“你想去吗?”
六儿脸蛋红了:“奴婢听说公子所说的海宁江滩,特别特别好,小姐也说想去看看……”
“还是等她醒了之后再说吧,咱们先去灵隐寺……”
她一手抱起床上的女儿,另一只手抱起六儿,就要冲天而起,六儿赶紧止住,夫人,我还有些东西要带……
六儿没有带日常用品,只带了几册书,红楼两册,白蛇传一册,还有一册是小姐亲笔写的诗词,林苏所写的所有诗词,都在上面,还有她自己写的一些……
三人破空而去,相府,从此是路人。
林苏躺在客栈的床上,手上握着一只香囊,香囊上面十个字:冬去春如梦,春尽有谁知?
带着几许痴迷,林苏进入了梦乡。
今夜他要好好睡一觉,明日,他将踏入江湖,追寻一个千年传奇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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