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相见了永嘉,气不打一处来。

  本朝文武官员之间关系一直不太好,永嘉掌兵权,从前也算是武将,早年间,他刚踏足官场,就曾与永嘉针锋相对。

  当时承德帝登基时间不长,根基未稳,却为了永嘉跟他们这些文臣动怒。

  也就是那一次,右相知道了长公主在皇帝心里有多重要。

  他原想着时间长了,陛下自然能知道长公主嚣张跋扈,永嘉不会有好下场,谁曾想这一晃眼十多年了,他都当了右相了,永嘉还是这么猖狂。

  太极殿上,她们母女吃茶用饭,何等无礼!

  但偏偏这又是承德帝应允的,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永嘉却不打算让他好过:“本宫若是没听错,柳相刚才想治本宫女儿的罪?”

  不等右相回答,她便嗤笑:“柳相,我原以为你在官场摸爬滚打数十年了,多少能有点进步,没想到这头脑同从前一样愚笨。你女儿出事,你不先查明情况,却在这如同疯狗一样乱攀咬他人,传出去贻笑大方。”

  右相气得吹胡子瞪眼:“长公主,书院众人皆亲眼所见,是威远侯之子惊马,才导致慌乱,也是你女儿的马匹,毁了我家依依的一生,你何以说我是胡乱攀咬?”

  永嘉轻蔑扫了他一眼:“柳相读了这么多书,却还是心智未开,难道你没听说过一句话,眼见未必为实。”

  她扬声对着殿外:“把人带进来。”

  右相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李德忠跟管理马圈的几个小太监被禁卫军带了进来。

  “李德忠,你把查到的情况从头说来。”

  永嘉冷哼一声,如此命令道。

  早在秋荷回府上找她的时候,她就察觉到此事不对劲,立刻去了书院,让人彻查。

  恰好跟威远侯派出去的人碰到一起,双方合作,很快查出点线索。

  “奴才叩见陛下。”李德忠先是跪地行礼,而后道:“启禀陛下,公主殿下,书院的医士已经查过了,两匹马都是被人喂了药物,才会突然发疯,而在骑射课之前,柳小姐的贴身婢女琳琅曾去过马圈。”

  右相神色瞬间冷了:“狗奴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长公主殿下命人将琳琅扣押,已经从她口中问出实话,柳小姐让她去马圈中,给赵小姐与陈少爷的马匹下药。”

  说是扣押,其实琳琅已经快死了。

  永嘉手段凌厉,在抓人的时候就说严刑拷打,务必问出实话。

  在杖责之下,琳琅身躯破败,总算是吐露了真相。

  李德忠都不敢回想,当问出实情后,永嘉差点没把书院拆了,直接杀去了救治柳依依的厢房。

  要不是他提醒她抓紧入宫,柳依依已经死了。

  右相脸色阴沉:“一派胡言,长公主莫以为随便找个奴才弄虚作假,就可以把脏水泼到我女儿身上,若真是她做的,怎地赵清宁一点事都没有,她自己却落得个凄惨下场!”

  “老匹夫你还敢跟我提这事?!”

  永嘉忍无可忍,直接将手中杯子砸了过去。

  她是武将,又是怒极,下手根本没有轻重,只见那杯子直冲右相的头而去,要不是威远侯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他眼下已经怕是已经被她砸的昏迷了。

  右相惊魂未定,指着永嘉的手都在抖:“你……你……”

  威远侯无奈。

  永嘉十几年前尚未嫁人时,行事就非常彪悍,大殿之上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那都是常态,要不是这些年有了孩子,母性激发了她为数不多的人性,右相能血溅当场。

  “你什么你?你女儿做出如此肮脏龌蹉之事,你还敢倒打一耙,若是骑马之人没换,今日我家阿宁瘫痪在床,你看本宫敢不敢杀了你。”

  永嘉越想越气,她来时就打听清楚了,这次遇险九皇子腿都骨折了,若是阿宁在马上,后果不堪设想。

  柳家的女儿根本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右相哆嗦着开口,看向承德帝:“陛下,还请陛下为臣做主啊,这些可都是污蔑之言,还请陛下还臣的女儿清白。”

  这么多年了,也只有永嘉能让他如此失态。

  赵清宁压根一侧旁观,点心都不吃了。

  她娘太彪悍了。

  太极殿上对官员动手,这是多大的罪啊。

  可她转头看向承德帝,却见他不但连个眼神都没给右相,反而目光柔和地看着永嘉,满是欣赏。

  他甚至于还有时间感慨:“长姐脾气还是同从前一般,未曾变过。”

  听到他说话,永嘉才恍然回神,皱了皱眉:“陛下莫要怪罪,臣实在是看不惯有些人颠倒黑白。”

  她稍微收敛些许,让人将琳琅的证词,以及她离开书院前所去药铺的采买记录都带了上来。

  铁证当前,右相面色瞬间惨白。

  他万万没想到,一切都是自家女儿筹谋的。

  这一刻,他恨不得柳依依就此死了,也好过让他这么丢人!

  更别提,他这一次拉拢未果,还同时得罪了威远侯跟长公主。

  威远侯忍着怒气:“柳家小姐公然谋害官员子弟,还请陛下处置。”

  他儿子受的伤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承德帝这才给他一个眼神:“右相,你还有何话说?”

  右相咬了咬牙,柳依依算是彻底废了:“逆女犯下如此滔天大错,臣会将她送到别庄,修身养性,改过自新,臣自知教女无方,愿全力赔偿威远侯之子与赵小姐,并将身家半数捐出给近日受灾难民。”⑦④尒説

  这对柳家来说,算是不小的打击。

  谁料他刚说完,永嘉发出一声嗤笑:“因你女儿受伤的,可不止我家阿宁与陈家小子。”

  她说着,似有若无瞥了眼一旁一直沉默的陆景寒。

  他从入殿就一直跪着,腿上的伤也不好受。

  右相面如土色,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这位的身份太特殊了。

  永嘉想的很简单,赵清宁与陆景寒亲近,这次他又替她受难,该得个公道。

  承德帝看向这个自己从未关心过,刚还想要赐死的孩子,又看了看寸步不让的永嘉,心下叹息。

  罢了,右相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随她去吧。

  “张福禄,传朕口谕,右相柳致远教女无方,谋害官员子弟及皇嗣,柳家女贬入贱籍,柳致远贬为七品翰林院编修,杖责二十。”

  右相瘫倒在地。

  多年前他第一次与永嘉起冲突时,就是翰林院编修。

  没想到时隔多年,他又回到了原地。

  他恍惚着被人拖出去受罚。

  威远侯则是得了一堆赏赐,回家看儿子去了。

  不过临走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陆景寒。

  刚才承德帝的口谕,看似寻常,实则透着别的信息。

  比如说,他说柳家女谋害皇嗣。

  这就是变相承认九皇子的身份了。

  看来以后有的热闹了。

  殿内,大戏落幕。

  等人都走了,永嘉叹口气,忽地跪下:“刚才臣爱女心切,失了分寸,还请陛下责罚。”

  她实在是气晕了头,回过神来也知道不该如此激进。

  承德帝却摇了摇头,把她扶起:“长姐并未做错什么,无需跟朕请责。”

  而且右相在朝多年,势力错综复杂,这些年也隐隐越矩,永嘉是替他处理了蛀虫。

  “御膳房备了美酒佳肴,长姐同阿宁不如留下用饭?”

  承德帝笑着开口,永嘉自然不会拒绝。

  临走前,承德帝平淡开口:“请个太医来看看吧。”

  张福禄点了点头:“是。”

  赵清宁本来还担心他们去吃饭了,陆景寒该如何自处,就见张福禄安排人把他抬到侧殿,又叫了太医,她这才松了口气。

  “小九,你在这等着我,一会儿我们一起回去。”

  她如此说道,陆景寒乖巧点了点头,即使忍着剧痛也要冲她笑:“好。”

  偏殿,承德帝正在与永嘉话家常。

  赵清宁坐在餐桌前,宫女正在给她布菜。

  她原以为能吃到美味佳肴,却不想承德帝都准备的素菜。

  她当然能看出来,他是为了永嘉特意吩咐人做的素菜,也能看出来他之所以宠她,是因为她是永嘉的女儿,爱屋及乌而已。

  只不过这也可以理解。

  前朝战乱不休,先帝本是武将,不忍百姓受苦,于是揭竿而起,推翻了前朝昏庸君主的统治,自立为王。

  为了让天下安定,他总是亲自征战,身上伤痛太多,以至于在坐上龙椅没多久,就不得不退位修身养性,那时候承德帝还是个孩子,整日只知道找长姐玩儿,但作为独子,不得不继承皇位。

  幼帝继位,朝堂之上世家专横,朝堂之外叛军作乱,永嘉十几岁便上战场平乱,同时还代为监国处理朝政,及至承德帝长大,又将政权交还给他。

  这份魄力,可以说当世无人能及。

  从小就被长姐照顾,承德帝长大后投桃报李,姐弟两感情甚好。

  赵清宁不免想到自己跟陆景寒。

  她一直对他好,将来兴许也能捞个长公主当当。

  到时候,天下任她走,银钱花不完,日子该有多惬意。

  她正幻想着美好未来呢,忽地就听到永嘉有些无奈地开口:“陛下,此事对阿宁来说还太早了。”

  赵清宁下意识抬眸,就对上承德帝的笑容。

  她忽地有种不好的预感,就听到他悠然开口:“再过三四年,阿宁就及笄了,现在订亲也不算早,朕可有好几个儿子,够她好好挑几年了。”

  赵清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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