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靖没有亲自出面接待,把这事儿交给了安三,安三昨日就按照安靖的吩咐带人在营寨外搭建了几间木屋充当临时诊所,用来给饥民治疗些伤病,虽然手段有限,但好歹是一剂强大的心理安慰,这使得饥民们的整体状态又好了不少,左辨的兄弟也刚好可以安置在这里。
安三在饥民中挑选了几个胆大心细的妇人负责照料病患,里面就有安靖提起过的那名女子,安三这明显就是在假公济私。安靖怕安三害羞,也没有点破。
左辨想当面感谢安靖,被安靖婉拒了。要装就装到底,大人物哪有那么容易让你说见就见?这一套对左辨果然很有用,左辨不但不以为忤,反而开始对安靖真正尊重起来,独自在木楼外对木楼行了一个大礼后才带着人离开。
左辨刚离开不久,安三却又找到了安靖:“少爷,严家兄弟想要见你。”
“他们有何事?”,安靖眉头一皱,严家兄弟有三人,老大严文宏,老二严文亮,老三严严文广,三兄弟最大的二十三岁,最小的十八,荆州新康人氏;三兄弟都投过军,后来因为荆州大乱,流民四起,兄弟三人放心不下家中的母亲,于是便从军中逃了回来成了流民。
三兄弟中,老大严文宏稳重,老二严文亮机智,老三严文广武艺高强,异常勇猛,三人能力都不错,于是也被安靖指定成为第三组青壮营的首领,不过严家兄弟有什么事应该是向安三汇报的,他们来找安靖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我问过了,他们不肯说,只是非要见你,应该也是关于流民的事…”,安三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安三从来没有试过管理如此多人,难免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行吧,你让他们进来。”
“是,少爷”,安三得到安靖的指示,连忙叫来严家兄弟。
“见过恩公!”,三兄弟进入小楼啥也没说,先给安靖行了一个大礼。
“你们找我究竟什么事?”
“回恩公的话,我兄弟三人以及严家村数百条人命都是恩公所救,所以我们……”
“别扯这些,说重点!”,安靖打断了严文宏:“我很忙,你们执意要见我肯定不是为了当面感谢,有事先说事。”
因为对周顗始终心存疑虑,安靖一直在思考对方可能的反应,但却没有什么头绪,因此心情有些烦躁。
“回恩公,今日上午又有数百流民来投,我发现其中有些人可能有问题!”,严文宏见安靖有些暴躁,连忙直言其事。
“有问题?什么问题?”
“我们发现这些流民当中有很多人是投过军的。”
“何以见得?”
“他们虽然都装作是普通流民,但走路的姿势和手上的老茧都跟普通人不一样,我们兄弟三人在湘南军中混了三四年,我们敢肯定这些人都是军卒,而且都是精兵。”
“是精兵说明什么?你们兄弟三人不都曾经是军卒么?我看你们的能力都不错,应该也属于精兵的范畴吧?”
“不一样的!”,严文宏正色道:“在湘南军中,就算我们再努力也很难成为精兵,新兵需要有一定的家世背景,他们发的武器盔甲以及接受的训练都与我们是天壤之别,这只是其一;其二,就算他们跟我兄弟三人一样是逃卒,那么他们身边肯定就会有需要保护的亲族,再不济也会有意无意的聚集在一起。
可是,这些人却刚好相反,身边既没有亲眷,还有意无意的分散在整个营中,假装互相不认识“,老二严文亮开口解释道。
“哦?今天流民总共来了多少人?你说的这样的可疑的人大约又有多少?”,安靖重视起来,皱起眉头询问道。
“我们兄弟三人按照恩公的吩咐一直在记录流民人数,截至刚刚为止,来投靠我们的流民一共有五百八十五人,而我们说的那些可疑的人有足足近百人!”
“近百人…”,安靖眉头紧蹙,轻敲着桌面思考起来:“这确实是很不正常,难道他们想这么干?……”
安靖刚好有点猜不到周顗的部署,这件事情倒是给他提了个醒,安靖马上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安插探子无非就两种目的,要么就是为了刺探情报,要么就是为了配合大部队进攻,可以散布谣言、制造混乱、里应外合。
刺探情报是有可能的,换做安靖自己大概率也会这么干,周伯仁为了避免发生什么意外状况,所以暗中派人来监视百越营地的动向,这说得通,安靖也不会怪他,但光是干这个肯定不需要这么多人,十几二十个就已经足够了;监视自己和小黑?也不可能,外人根本就不可能接近中心的营寨,那么就只剩下另一个可能性了。
“这些人你们是怎么安排的?”
“我们装作不知,没有惊动他们,但同时也安排了信得过的兄弟盯着他们。”
“干得好”,安靖赞扬了一句,马上又问道:“在这流民营中,你们知根知底的,信得过的兄弟一共有多少人?”
“绝对信得过的,能战斗的大约只有百人左右,但是如果加上几个村的乡亲们,那人数就多了,找到上千人盯着那些人不在话下!”
“好,你们把他们盯死了,但要注意千万不要被他们察觉,如果还有这样的人混进来,也同样处理,我会让安三配合你们。这一次你们做得非常好,但我此刻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奖励你们,这样吧,奖励先定为每人三十石粮食,只是现在不好发放给你们,等到离开的时候你们再找安三支取吧。”
“谢谢恩公,但我们不要粮食!”,严家三兄弟再次跪倒在了安靖面前。
“那你们想要什么?直接说,看我能不能办到。”
“恩公!”,严文宏深吸一口气抬头说道:“荆楚之地已经乱了许多年了,官府和豪门从来没有将我们当作人来看待,哪怕是灾荒之年,田租赋税徭役也从未有过半分减免,反而越发沉重!我严家本来还算是个大家族,有兄弟姐妹二十余人,加上姑表亲有将近百人,可如今只剩下我兄弟三人和小妹娘亲了,就这样还算幸运的,很多百姓家都绝户了!
我兄弟三人为了改变这个状况曾经一起投了军,想要搏个前程,可进入军中才知道,那里与外面并无二致。
我兄弟三人无奈之下只能逃了回来,逃是逃回来了,可回来后才发现,天地之大,居然找不到一个太平的容身之处,直到碰到了恩公!
恩公,我们兄弟三人以及严家村所有乡亲都想跟随恩公而去,托庇于恩公门下,只要恩公肯答应,我们兄弟三人以及严家村所有青壮的性命就都是恩公的了,恩公但有差遣,我等万死不辞!”
严文宏说完,严氏三兄弟再次拜匐于地。
看着跪倒在地的严氏三兄弟,安靖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别的要求他不知道能不能办到,但这个要求倒是正中下怀。
安靖没有马上答应,而是不动声色的问道:“我们可是百越蛮族的人,你们如果跟着我就要离开家乡进入大山中生活。百越领地虽然相对安全,但日子也许会比这里更艰苦,这一点你们可曾考虑过?”
“当然考虑过,但是日子再难还能难过现在么?我们的处境恩公都已经看到了!”,严文宏猛然坐起,眼眶已经有些微红:“还有,请恩公不要妄自菲薄,百越各部世代居于同边山林之间,平日里我们也多有接触,大部分百越兄弟都是淳朴厚道之人,远胜荆州世家豪门。
都是苦命的人,我们大家从来没有将百越的兄弟们当过蛮夷,更何况这一次,如果不是百越的兄弟姐妹们将自己的口粮分发给我们,不是恩公将东越刺史的俸禄拿出来救济我们,我们这些人说不定已经饿死许多了,即便那些没被饿死的,最后也会成了他人的口粮。
昨日,恩公还为了救荒原上的那些可怜的孤儿,斩杀了刘俊那帮贼子,这一桩桩一件件,大家虽然都没有说出来,可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中的。恩公只要肯收留我们,给大家一条活路,哪怕要我们为奴为仆,我们也心甘情愿!”
“可是,跟着我也不见得就能活命…”,安靖呼出一口气,百越之地受四方强者觊觎,并不是化外之地,同样有自己的规矩,同样有疾苦、有战争。就拿眼前来说,我们这一行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涌动,荆州各方势力对我们都是虎视眈眈,我们能不能活着走回大山都是一个未知数。如此,你们还愿意跟着我们吗?”
“愿意!”,严文宏几乎没有半点犹豫便点头回道:“其实,我们兄弟三人都不怕死,乡亲们也都不怕死,我们怕的是活着犹如行尸走肉,冷灰槁木!怕的是日日朝不保夕,时时生活在恐惧担忧之中!”
“你们凭什么认为跟着我便不会如此?你们不怕跟我回了百越也要面对同样的生活吗?”
“凭感觉,更凭百越的兄弟们将自己的口粮分给妇孺儿童,凭我们这几天在营中的所见所闻。”
“你不怕这一切都是我们装出来的?”
“不怕,我们相信自己的感觉,即使错了我们也认了,横竖我们的日子也不会比现在更加凄惨!”
安靖看着跪在地上的严氏兄弟三人久久不语,气氛一下子变得格外沉重,半晌后,安靖终于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了,但你们也须记住你们今天说过的话!”
“谢过恩公!”,杨家三兄弟大喜,一起给安靖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安靖也没有躲开,生受了他们的叩拜。
“好了,起来吧,现在你们就是我的人了,你们先跟着安三。”
“是,恩公大人!”
“以后你们跟安三一样叫我少爷,我现在有事要交给你们三个去办。文宏,你负责盯紧了那些混进来的军士,具体怎么做你自己决定;文亮,你负责把聚集过来的人再详细统计一番,现在的统计很粗糙,我需要更细致的统计,有多少孩童?多少女子?多少老人?落单的人一共是多少?村落聚集起来的又有多少?一共有多少户?他们的头领具体是谁?有多少有劳动力的?包括强劳力和弱劳力,这些信息都要有,越详细越好,明白了吗?”
“明白!”,严文宏和严文亮同时点头。
“文广,你挑点机灵点的兄弟往南去,看看南方流民军的情况,如果找到了他们,就派人回来通知我他们的动向,如果他们进入我们这里百里范围,就赶紧全部撤回了,明白了吗?”
“明白了少爷……少爷说的流民军是不是指的湘州杜弢?”,严文广先接受了命令,同时也提出了疑问。
“你知道杜弢?”
“知道,我们听说过他,他在湘州闹得声势十分浩大,他们在湘州广招流民,前阵子邻村的宋家小子还叫我们一起去投他,可是我们兄弟投过军都清楚,那杜弢说是流民军首领,可他却是出身于豪门世族,我们这些没根底的人就算去了也能给他们当替死鬼而已,所以我们拒绝了。”
“行,你们知道他就更好,我也不用多解释什么了,你们分头去办吧。”
“是,少爷。”
严氏三兄弟领命而去,安靖站在小楼门口看他们走出了好远才转过身来,想了想后将姚铃叫了下来。
“姚将军,刚才我跟他们的话你应该都听到了吧?麻烦你找几个善于隐藏行踪的巫神军士跟着他们兄弟三人,他们兄弟三人的所作所为都要详细记下来向我汇报。”
姚铃很干脆的点了点头就出去执行了,这是位人狠话不多的姐姐。
安靖心里是很喜欢严家三兄弟的,他们虽说是出身于微末,但是眼光和见识却非常人能及,说话也非常有条理,稍微培养一下应该都能独当一面。安靖从三兄弟的话中听出了许多信息,周伯仁的计划已经呼之欲出。
安靖相信严氏兄弟三人大概率不会是周顗派来的奸细,否则他们也不会跑来自己这里报告异状,故意引起自己的注意,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种行为就傻到家了,不过此事涉及到太多人的生死,由不得安靖不小心,派巫神军士去盯着他们,一方面是想从侧面看看他们的能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帮他们查漏补缺。
安靖坐下来给自己泡了一壶薄荷花茶,一边漫不经心的喝着茶水一边细细分析推演着眼前的局势。
与此同时,荆州府城墙上,周顗孤身一人定定的看着不远处变得越来越庞大,也越来越井井有条的流民营眉头越皱越紧,眼神也越来越忧郁。
三天时光飞快过去,荆州府那边的气氛开始变得越来越凝重,城墙上的巡查也一天比一天频繁;与之截然相反的是,流民营的气氛却一天比一天更好。
由于这几天不间断的粮食分发,流民们也不会再将大部分粮食藏起来了,吃掉的部分越来越多。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藏起粮食是为了在关键的时候救命,但是藏多了就会适得其反,所以该吃还是吃了吧。
百越青壮们似乎也渐渐忘记了三天看到的惨剧,天性乐观的他们在闲暇时会来上一段歌舞,引得流民们纷纷叫好,整个流民营看上去甚至有些生机勃勃的味道。wap.xs74w.com
安靖每天都躲在小楼里接收着各方汇聚过来的情报,仔细计算着杜弢大军前进的速度。如今,杜弢的前锋营已经到达了长沙城南四十里的地方,那里在后世叫湘潭,是伟人的故乡。如果长沙城一旦被攻破,那么杜弢的大军将在三天之内出现在荆州府城墙外。
“长沙城……应该没那么容易被攻破吧……”,安靖咬着嘴唇想到。
长沙城是楚汉的古都,名字的由来疑为三苗语译音,意思是“祭祀的地方”,原本那里也是百越部族的地盘;同时也流传着“长沙星”之说,按星宿分野,与社宿“长沙星”对应的这片地方就叫长沙。
这么有名的城池应该是一座坚城,而且很早就划作了长沙王司马乂的封地,长沙城里的豪强大多来自北方,他们不大可能轻易向代表着南方豪强的杜弢屈服。这么算起来的话,安靖他们还是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完成交易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
安靖又不由得想起了另外一件事,秦州安氏南下就是要去投靠长沙王司马硕的,他们搞不好现在就在长沙城内。这简直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也不知如果这次安氏家主真的又被困于长沙城中会作何感想?
对于秦州侯安游信,这具身体原本主人的记忆就有点儿模糊,他似乎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几次父亲,当然对安游信也谈不上有什么深厚感情,而安游信对其也是不管不顾。正因为如此,当安靖决定暂时留在明月寨时,安三等人都没有任何异议。只是这样一来,也导致安靖对秦州侯安游信的印象也很模糊。
“算了,希望他们吉人自有天相吧,毕竟也是骨肉亲人…”,安靖并不太担心安氏的安危,因为在荆州跟在秦州完全就不是一回事,哪怕长沙城被流民军攻破,安氏最多也就是被洗劫一番,一般情况下那些流民军只要财物,不会真要了豪门贵族人的性命。
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流民军一旦大到一定程度晋廷就会招抚,那时他们就会摇身一变成为晋廷官军,那些流民军将领也会成为晋廷的将军,于是,大家又变成了同朝臣子,如果把事情做得太绝,双方一旦结成了死仇就不好办了,这事儿大家已经心照不宣。
就在安靖又在简陋的地图上做下了一个新的标记时,荆州府方向突然响起了一阵鼓声,小黑也从楼上走了下来。
约定的拍卖会时间终于到了,周顗早就让人在双方的中间也搭起了一座木楼,那就是拍卖会举行的地点。
“行吧,终于开始了…你们老想着算计我,就不怕大爷我将计就计?”,安靖嘴角上扬,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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