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人”,最年轻的王徽最先沉不住气,有些气急败坏的道:“如今我们究竟该如何是好?”
王徽确实是急了,昨夜天降雷火,谭家沟方向火光冲天,就连几十里外的荆州府都看得一清二楚。天刚一亮,荆州豪门就纷纷派人前去查探,回报的结果立即让所有家主都坐不住了。⑦④尒説
谭家沟两千精骑一夜之间全军覆没,而且无一生还,这种情况简直闻所未闻!要知道以往无论多惨烈的战事,最后总会有活口能逃出来的,更何况这两千精骑还是荆州府各大豪门凑出来的精英弟子。
最为诡异的是,根据有经验的老卒观察现场得出来的结论,这几乎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而且看到最后,这些老卒们就开始六神无主的对着四方跪拜,拉起来一问才知道这些老卒都被吓坏胆,纷纷赌咒发誓说这是神灵降灾,在敌人进攻时,有无数神雷轰击了营地,导致两千精骑阵脚大乱,四散奔逃,光是黑夜中互相践踏致死的就难以计数,再加上强者在四方围杀,这才导致了全军覆没的结果。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天雷从何而来?围杀两千精骑的强者又是何人?难道真如老卒们所说的那般是神灵降灾?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事情,就连他们安插在流民中的探子也被发现死在了谭家沟外围,三百多具尸体一个不少的整整齐齐的码放在那里,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太可怕了!荆州豪门中掀起了风暴,惊惧之下豪门家主们再次聚集在了荆州刺史府,唯有在这里才能让他们感觉到一丝安全感。
“听天由命吧……”,周顗叹了一口气,有些神在在的说道。
与其他人的惊惧不同,周顗心中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无力感,谭家沟那边发生的悬案并没有让周顗感到有多奇怪,在荆州一带,能做下这种大事的势力并不多,查起来也相对简单,如此繁杂的现场肯定会留下痕迹的,但是,自从周顗得到回报说严家村那边连人带粮食都消失的一干二净时,他就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谭家沟那边一定也是出自安靖的手笔。
如此看来,安靖不但一开始就洞悉了己方的意图,而且手上还掌握着雷霆手段,一场交锋下来,安靖无论是心智还是实力都远远在他周顗之上,亏得他还在这里千方百计的想着要算计安靖。
“真是少年英杰啊,我大晋朝为什么就没有这等人物出现?算了,听天由命吧……”,周顗是真的再没有任何办法了,外部的敌人一个个都强大得可怕,就连一向默默无闻的南蛮百越如今都出了安靖这样的少年人杰,大晋朝似乎是越来越没有希望了。
周顗想起自己之前还说百越部族分散于广阔的大山之中,各族有各族的头领,很难组织起来,因此百越不足为惧,可现在反观大晋朝又何尝不是如此?南北豪门贵族斗争的激烈残酷程度就要远超百越各部,更何况北方还有刘聪,刘矅、石勒等枭雄虎视眈眈,如此形势又能比南蛮百越强到哪里去?
想着年轻而文质彬彬的安靖与自己谈笑风生,赠药赠酒豪爽利落且不落痕迹,但反手间却不可思议的一下子运走了三十万石粮食,同时还将己方两千精骑和数百探子杀了个片甲不留,周顗的背上就寒毛直竖,后脖子梗都是凉飕飕的。
“这个巫神使真是不简单啊,南蛮百越的巫神使怕不止有数百人吧,如果个个都像他这样怎么得了?……可惜了,安靖,靖……平安平定为靖,你安的是百越,定的又是何方……周伯仁啊周伯仁,你真的老了,居然败在了一个少年手里……不过,还有最后一道杀招并没有显现,就看杜弢的魄力如何了……巫神使啊神使,不知道你能不能也逃过此劫……希望你能逃过吧,如此一来说不定日后咱们还能共饮巫神佳酿……”
荆州府那边惊惧不已,安靖这边心急如焚!
长沙城的探子没有按时回来!
按照约定,严文亮带领众人离开长沙城后,留下的二十多名探子会分布在长沙城附近继续观察长沙城的情况。如果长沙城破他们就会立即全部撤回来禀报,如果到了约定时间长沙城仍然没破,他们就会集合起来赶到澧水附近与大队会合。
可是,现在约定的时间早就过了,安靖这边的大队也已经过了约定地点,这二十多人却始终没有出现,一个也没出现!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
能被严文广留下来,就说明这二十多人都是严文广非常信任的,他们逃跑的可能性不大,一定是遇到危险了,而且搞不好是全军覆没,否则不可能一个都逃不回来。
是什么人下的手?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被杜弢发现了,二是碰到了盗匪,但究竟实情如何,无法确定,只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这些人是聚集在一起后才被人下手灭掉的,否则以他们的分散程度不可能被一锅端。
如此推算起来,真实的情形同样也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就是长沙城没破,于是他们到了约定的时间就聚集在了一起,然后发生了危险,全军覆没;第二种可能是长沙城已经破了,所以他们聚集在一起准备返回禀告,然后危险发生。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那么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杜弢的大军不一定能追上来,但如果是第二种情况那就糟糕了,长沙城破,探子们聚集起来往回赶,但却突然被杜弢的军队从后面撵上,从而导致了全军覆没。如果是这样,就这说明杜弢的动作比安靖事先推测的要快太多,他的大军也随时可能出现在视野之中。
严文广深知自己犯下大错,他的部署出了问题,他不该让这些人等到约定时间或者长沙城破再一起回来的,而应该让他们每隔一段时间都回来一人禀报情况。不过现在后悔已经没有用了,严文广向安靖跑了几匹战马,亲自带着几个人朝着长沙城方向去打探情况了。
“大家快一点,快走,粮食不要了,都扔掉!”
安靖急得直跳脚,七十里路换算成后世的单位大概也就将近三十公里左右,如果轻装前进,要在一天内走完并不难,可是现在是公元312年,道路状况根本不能与后世相比,更何况整个队伍所有人的负担都极重,因此走了整整半天才刚刚走完一半路程,而且还有许多人掉队了,掉队的全是那些背着粮食的老弱妇孺。
安靖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命令大家扔掉粮食赶紧赶路,可是这些平日里对安靖无比敬重的人们此时却没人听从他的命令,他们哪怕是累瘫在地上了,两只手仍然死死地抓着粮包,安靖掰都掰不开!
安靖看到一个瘦弱的女子,左手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子,右手拖着一个硕大的粮包,背上背着一袋粮食,粮食袋上还绑着一个不到一岁的小婴儿!这瘦弱的女子早就已经精疲力竭,走几步就跌一跤,爬起来走几步又跌一跤,那三四岁的半大小子急得哇哇直哭,可他自己手上也死死地拽着一小袋粮食。
安靖上前说了好几次,劝他们舍弃掉粮食,可是女子却咬紧了牙关死活不听,安靖气得举起手中的鞭子就要打下去,可是看着女子祈求的眼神却又怎么也下不去这个手。
“恩公,您就让我再背一段路吧,我们可以的!”
“可以个屁!”,安靖直接开了骂:“杜弢的流民大军随时可能到来,到时候命都没了还要粮食有个屁用!?我都说了,你们扔掉了多少我到时候就给你们补多少,这样还不行?”
“这可是粮食啊!不能扔啊!扔了会遭天谴的!”,女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四周早已筋疲力尽的老弱妇孺也都躺倒在地放声大哭,一时间荒野田间哭声一片。
艹!安靖气得将鞭子甩在了地上:“安三,你给我到前面去告诉仡轲阿黑,让他把战马上的粮食全部给我卸掉,回来拉人!”
“少爷!”
“别特么给我啰嗦!快去!”,安靖几乎是吼了出来。
“是,少爷”,看着安靖发红的眼眶,安三心中一痛,急匆匆的去了。
日头已经开始西坠,天空变的黄橙橙的,可是微风吹拂的大地上却没有多少暖意。
安靖的队伍终于抵达了坡洞河边,坡洞河是澧水的一条支流,河床很浅,水流湍急,平日里是无法行船的,但轻便灵活的竹筏却不在其中。
蓝净书足足准备了四千多艘竹筏,他的人几乎是人手一艘,一路顺流而下,提前赶到了集结点。等安靖他们一到,就立即开始将粮食搬运上竹筏,然后每只竹筏由一人操控,两人拖拽,艰难的向上游而去。
那些老弱妇孺们终于还是没有舍弃手中的粮食,他们被仡轲阿黑用战马连人带粮运了过来,安靖原本想将他们先运走,可却遭到了蓝净书的拒绝。水流湍急,竹筏行驶太不平稳,粮食落水还可以放弃,但人落入水中就必然会引起混乱。
看着晃晃悠悠,时而隐没于水面之下的竹筏,安靖心里也没了底,只得接受了蓝净书的意见,让老弱妇孺原地休息,等体力恢复一些再沿着坡洞河离开,其他人则继续搬运粮食。
所有竹筏加在一起,一次性也最多能运送九万石粮食,至少需要三趟才能运完,就这样还需要再用人力马匹搬运走一批。竹筏逆流而上到达山林边缘至少需要两个时辰,卸完粮食再回来怎么说也得将近三个时辰了,也就是说等到第一趟粮食运完就已经到了夜里。
仡轲阿黑放不下那些被舍弃在半路的粮食,趁着这个空挡又带着马队回去运了,对此,安靖已经无力吐槽。
安靖涉过坡洞河来到了坡洞河南岸,站在一处土丘上忧心忡忡的看向了南方,此时已经接近黄昏,夕阳将大地照得一片金黄,南方的天边似乎有一片乌云升腾而起,迅速向天空中飘了过来。
“那不是乌云,是战马腾起的烟尘!”
身后有人说话,安靖回头一看,原来是舍罗砣,舍罗砣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身后,此刻正用一块兽皮擦拭着手中的弯刀。自从认识舍罗砣,他就几乎没有开口说过话,直到这时安靖才发现,舍罗砣的声音非常年轻。
“舍罗砣将军,我们还有多长时间?”
“来不及了,他们来得太快了,两刻钟后他们就会出现在我们面前。”
“大约多少人?”
“至少两万,或者三万,大多数是骑兵。”
“知道了,你去让安三去准备吧。”
“遵命,巫神使!”,舍罗砣冲安靖抱了抱拳后转身离去,可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道:“巫神使。”
“怎么了?”
“能与巫神使大人并肩作战,是舍罗砣毕生的荣幸!”
安靖忍不住微微一笑:“彼此彼此,不过舍罗砣将军,以后说不定我们并肩作战的机会还多的是,希望到时候你不要嫌我烦才好。”
舍罗砣笑了笑,再次抱拳后转身离开。
“还是没能逃得过啊……”,安靖望着远方的烟尘苦笑不已。这种情况安靖虽然已经有预案,可那毕竟不保险,万一唬不住对方,后果连他自己都不敢想。
“还好小黑已经被我忽悠走了,希望此生还有机会再次相见吧……”,安靖扭头看向右手边远方的山峦,目光温柔。
烟尘蔽日,马蹄震天,三万骑兵滚动向前,如同滔滔洪流碾碎了路途上的一切!
骑兵阵列的中心是一位身材壮硕、面容瘦削、目光阴沉的中年将领,他是杜弢麾下大名鼎鼎的左路将军汝班,汝班面色阴郁并非本性如此,他是一个疯狂的人,并不是一个阴郁的人,之所以会脸色阴沉,是因为他此刻心中非常不爽!
一年前,汝班和好兄弟蹇硕举起反旗,短短一两个月时间就聚集起了近二十万流民,半年不到就攻破了数个郡县,弄得荆湘流民皆反,一时间大有席卷湘州,进逼益州之势。
正当汝班志得意满、雄心万丈时,杜弢却被一众荆湘流民军推举为大首领,就连好兄弟蹇硕也极力劝说他投奔杜弢。汝班本来是不同意的,给人当小弟哪会好过自己当土皇帝?可是经不住手下诸将以及好兄弟蹇硕的一番劝说,再加上益州刺史又在聚集大军准备讨伐他们,汝班无奈之下也只得投靠了杜弢。
杜弢见汝班来投自然大喜,不但处处以礼相待,封了他做左路大将军,还将军中三万骑兵全部划归了他麾下。但汝班总还是有些不甘心的,尤其是这次攻打长沙城,在即将破城之际,杜弢却令他率领本部骑兵急速北上,找一支百越蛮子队伍去抢他们手上的三十万石粮食。
汝班不知道这些百越蛮子上哪儿弄到了这么多粮食,但杜弢说得言之凿凿,应该是没得错的。抢粮食汝班能理解,毕竟军中已经缺粮很多天了,可是让他带领三万骑兵来抢粮就很离谱了。
对付几千百越蛮子用的着三万骑兵?又不是攻打荆州府!
汝班认为杜弢让他来抢粮只是一方面,借机支开他不让他参与劫掠富庶的长沙城才是杜弢真正的目的。所以汝班心里非常不爽,但又不得不来。
汝班带着骑兵大队向北刚刚行进了十几里路就碰到了一支二十几人的队伍,汝班想也没想就命令骑兵碾了过去,管他是什么人,先灭了再说!汝班看着这二十几个人在惨叫中化作肉泥,心情这才好了不少。可就在刚才,又有几个人骑着马从北方而来刺探自己的大军,汝班命人乱箭射杀,但那群人中有几个身手还不错,居然跑掉了,不用说,这些人八成就是那些百越蛮子的探子,但汝班也混不在意。
“就这?!”,汝班心中充满了不屑,心里盘算着一会儿把这帮百越蛮子宰杀干净,夺下了粮食后是不是干脆就不回去了,反正到时候自己手上有兵又有粮,还跟着那杜弢混个啥?
坡洞河就快要到了,蜿蜒的河水和密密麻麻的人群已经渐渐出现在了远方视野中,汝班嘴角微翘,似乎嗅到了那令他陶醉的血肉盛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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