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山是富士山，山下的街道旁有一个短发女子正仰头看着纷纷撒撒的雪花，她那清澈眼眸里很是欣喜，她并不是第一次见到雪，只是从来没有来过富士山看雪。
从熊本到富士山确实不近，但在交通发达的当下，想来富士山看雪本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对于一个残疾人来说，多少是麻烦了一些。
里美樱不怕麻烦，但她怕麻烦别人，所以她从没有和家人说过想要来富士山看雪。
此时的里美樱坐在轮椅上，有一件黑色披肩盖着她的双腿，一把宽大的雨伞挡在她的头顶，里美樱看着雪景，情不自禁地欣喜笑着伸出手去接了几颗雪花。
雨伞往前倾斜了一些，一个穿着风衣的男子就在里美樱身后为她撑伞。
里美樱转过头，用中文说道：“鲍君，好漂亮的雪。”
而正要打哈欠的鲍伯尔立即做出一副欣赏的样子，认真点头道：“是啊，好美的雪，大大滴呦西。”
里美樱笑了笑，而后道：“鲍君家乡很容易见到雪吧？”
“对啊，等回国了我领你去东北看雪。”鲍伯尔当即自豪道：“那大雪花子，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鹅毛大雪，什么叫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里美樱的中文还没到能理解这几个词的水平，但看到鲍伯尔的表情也明白他在说什么，里美樱笑了笑，而后看向鲍伯尔问道：“在那之前，我们要去看姜陵君吧？”
鲍伯尔轻叹了口气，理所当然地点头道：“当然了，得去看看那个傻兄弟醒没醒啊。”
……
一箭落在靶子的正中红心，赢得周围观众的鼓掌叫好。
黄烈举起弓骄傲地朝着周围点了点头，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向了一旁，对那边等着的女子骄傲说道：“看到没有，十环！”
留着垂肩长发的女子端着一杯奶茶，面无表情地说道：“是啊，十环，整局比赛终于中了一个十环。”
黄烈对于这盆冷水也不在意，熟练地自我找补道：“哎，你也知道我是慢热型的，这要再多几轮，说不定我就反超了。”黄烈扭头看了一眼记分牌，道：“虽然没能拿到冠军，但第二名也不错了。”
苏唯似笑非笑地说道：“恭喜这位尊敬的‘业余组射击比赛亚军’。”
黄烈强调道：“市级，虽然是业余组，但这也是市级射击比赛，第二名很牛掰好伐。”
苏唯依然拆台道：“有句话叫做人们只会记得第一名，不会记得第二名。”
黄烈努嘴道：“谁说的？咱们那比赛，我记得第一名是我兄弟，我也记得第二名是个卑鄙无耻的烂人。”
苏唯随口回应道：“嗯，第二名是个烂人。”
“嘶，听着真别扭，你不是在骂我吧？”黄烈嘴角抽搐，而后道：“我去领个奖，然后咱俩就出发。”说着他便扭头奔向领奖台。
苏唯看着黄烈蹦蹦跶跶的背影，一直表情冷淡的她此时却是开心地笑了笑。
……
夜晚，某机场。
“哇，这有点黑啊，姐姐扶着你点。”
“这台阶还蛮高的，抓着姐姐。”
“这个空姐好漂亮啊，姐姐帮你拍下来。”
那青年实在忍不了了，翻了个白眼，然后指着自己的眼睛说道：“姐，我再提醒你一遍，我的眼睛已经好了，看得清的。”
“嗨，姐姐不是担心你嘛。”孙小楼还是偷偷拍了那空姐一个侧脸，然后把手机凑到弟弟旁边嬉笑道：“你仔细看看，这个空姐是不是很漂亮。”
“空姐很漂亮我自己会看呀。”孙夜雨一激动，声音有点大，那边的空姐也不由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孙夜雨无语地闭上了眼睛，喃喃道：“让我瞎了吧。”
眼看着飞机就要起飞了，孙小楼急忙关闭了手机，然后嘿嘿自语道：“要是姜陵醒了，给他也看看这美女。”
孙夜雨则闭着眼睛问道：“你去看姜陵，陈独醒不生气么？”
孙小楼挑眉道：“切，我让他来他又不来。”
孙夜雨则无奈道：“人家好歹是个副总监，哪有时间出来。”
“我去看个朋友，他生什么气？”孙小楼说道：“再说了，姜陵身边也有人照顾，而且…”
说到这，孙小楼沉默了片刻，然后才喃喃道：“而且姜陵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
史怡投湿了手巾，给姜陵擦了擦脸和脖子，之后又手法熟练地给姜陵挂上了一瓶营养液。
“六个月了啊，还不醒啊，真准备长眠是咋地。”黄烈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然后便被苏唯狠狠地白了一眼。
孙小楼则看着史怡说道：“史怡姐，你的工作没了，现在还要照顾他，是不是很不方便啊？”
“没关系，虽然我被解雇，但公司还是给了我一笔钱，而且琴店我也给租出去了，每个月都能收些租金，一时半会也不用为生活发愁。”史怡笑了笑，看向躺在床上已经成了‘植物人’的姜陵，说道：“一个完全不会动的人，照顾起来反而方便。”
几人都有些伤感，片刻后鲍伯尔问道：“就因为姜陵干的事情，导致你被解雇了？”
史怡冷哼道：“我们的大英雄做的事情，上面没追究责任都算可怜他了，我被解雇了也算不了什么。”
史怡说的也是实话，但她并没有跟几人说起总决赛那天发生的事情，也就是她为了阻止技术员插手，为了给姜陵创造空间，直接拉了公司总电闸的事情…
“这到底算不算植物人？”鲍伯尔忍不住道：“他是意识进入了游戏世界，然后没能回来，这算不算‘灵魂出窍’啊？”
孙夜雨忍不住吐槽道：“你下一步是不是想找个跳大神的来给看看？”
“什么社会了都，谁还信那一套。”鲍伯尔叹气道：“我只是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坐在轮椅上的里美樱则问道：“姜陵君不是有绝症么？是不是因为他那个病导致他醒不过来？”
“不是，其实姜陵那病，从他练习气功和太极之后就开始逐渐好转了，现在已经算不上什么绝症了。”史怡也是后来听韩秦雨说的此事，而八强赛的时候韩秦雨看出了姜陵的意图，开始暗示姜陵“你就此输了比赛其实对大家都好”，但是出于保密规定，韩秦雨也没办法明说，后来韩秦雨也被姜陵的精神打动了，就没有继续劝他。
“太神奇了，医学奇迹啊，我兄弟连绝症都扛过去了，这植物人也说不定哪天就蹦起来了。”鲍伯尔握着拳头替姜陵打气。
一直沉默的苏唯则突然道：“你们说他会不会还活着，只不过…”
“他还活在那个世界？”孙小楼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那个世界？什么意思？姜陵留在游戏世界成了npc了？也太科幻了吧，那开服的时候让技术员给他角色退出来不行么？”黄烈愣然。
几人一同看向黄烈，眸露几分诧异，苏唯则无语翻白眼。
通过在比赛中对那个世界的接触，又结合姜陵目前的状态，以及一些小道消息，许多玩家都猜到了事情的真相——除了黄烈，他现在还是以为那只是一个游戏…
史怡低头沉默不语，毕竟这是机密，即便她被解雇了也不可能公开去说。
鲍伯尔沉思片刻说道：“是不是说，如果再次和那个世界建立连接，我们有机会把姜陵接回来？”
听到这个消息孙小楼几人都是眼睛一亮，如果姜陵真的是留在了那个世界，那重新建立连接的时候，不就能把他接回来了么？
“首先，姜陵大概率也没有留在那个世界，打比方的话，他是站在桥上斩断了桥，掉进了一条不知道通往哪里的河流之中。”史怡终究还是知道一些内幕的，只不过她不能说的太清楚，她看向姜陵的面容，平静道：“而且他不惜牺牲自己做的这一切，为的就是让那个世界不再与我们产生瓜葛。”
孙小楼惋惜道：“希望我们的小英雄，能从那河流里走出来，找到回家的路。”
不多时，几人离开了，史怡将他们送走，然后又回到了床边。
史怡看着姜陵的面容，喃喃道：“那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值得你如此奋不顾身呢？现在你连自己的世界都回不来了，有没有后悔呢？”
自然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但史怡已经习惯了自言自语。
“之前在我身边整天碎嘴停不下来，烦得我要死，没想到你这一安静就是半年。”
史怡伏在床边，扭头望了一眼窗外，此时已经临近黄昏，橘红色的阳光从窗外洒了进来，映红了姜陵半边脸颊。
史怡感到有些疲倦，她抬手指着姜陵被夕阳照映的侧脸，笑着喃喃道：“在那边是光彩照人的大英雄。”她又指向另一边脸颊道：“在这边是一动不动的小废柴。”
“你一定会说，‘就算是个废柴，坚持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做你认为对的事情，终能成为英雄。’这种台词吧。”
“但也无论你是英雄还是废柴，都请你不要忘记，有人在等你回家呐。”
史怡用手指点了点姜陵的脸颊，然后她打了个哈欠，准备伏在床边眯一会。
但下一刻，她突然看向姜陵的脸颊，眼睛都不眨，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落日余晖之中，那对睫毛颤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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