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税局?呵呵……”张枭也笑了起来,“我去找过王企益,虽然元老院里一直有人喷包税制,但不得不承认,某些地方现在还真就只能是包税制,否则你一文钱都别想收上来。王局说了,农村集市上收税很危险的,他的财税干部命比较值钱,才不去当出头鸟开路先锋呢。反正,你行政力量管不到的地方,他们就收不到钱。”
李幺儿道:“这个老狐狸,这么说他们应该还有很多没收上来的税,只要你能把钱搞到,经费问题就解决了。”
“对呀,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政权下乡的问题。”张枭说,“王企益倒是提了些建议,简单来讲就是‘一个原则,两个方面,四种手段’。一个原则,就是要砸烂宗族。两个方面,一是实控区,在有条件的地方,要推进我们的目标。二是非实控区,要因地制宜,物尽其用,借助宗族力量完成任务。四个手段,第一个要狠狠打击不按照我们计划和政策,不向我们靠拢的,推进宗族解体;第二个要保护好、引导好向我们靠拢的,推进他们转化;第三个要给地方干部一定的空间,不要强行命令,要让他们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开展工作;第四个,也要保护那些在工作中方式方法有些过激的干部,待不下去了南方广阔的殖民地大有可为。”
说起来颇为讽刺,自从元老院登上了大陆,实现了两广攻略之后,原本对宗族的调门却降低了不少。从原来的“喊打喊杀”下降到了“合理控制,有效利用,逐步改造”的温和调门上。
所谓的“一个原则”,不言而喻那就是“原则上……”,后面还有个“但是从实际出发……”。行政元老们彼此之间心照不宣。
元老院忽然变得“软弱”起来,理由不言而喻,宗族自治是一种低成本的基层治理模式,对于资源不足的政府来说是特别有吸引力的。搞“一插到底”的基层治理对元老院来说既没有足够的财力,也没有足够的人力。
李幺儿对张枭现在的言谈举止只能用“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来形容,没想到这个原先一心搞技术的元老当了县长之后这么快就适应了新的角色,还有模有样的。俗话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看来一点也不假。
“考察路线你怎么安排的?”李幺儿问。
“九江、龙山、龙江这一片,也就是西樵山以东、以南的区域,桑园围之内。”
李幺儿有些疑惑,“龙山、龙江不是顺德县的辖区吗?我们不打招呼直接去不太合适吧?”
张枭道:“你看,还是萧主任深谋远虑吧,我除了这个南海县常务副县长的职务之外,还挂了个广州特别市巡查员的头衔,方便我在其他县份辖区里发表意见,只要跟刘大府报备一下就行。再说咱们这一趟出门,计划要带的干部本来就已经很多了,再把顺德的人捎上,我怕反而因为人太多影响了考察。”
赵和宁还是小孩子心性,一听可以出门,立马心动不已,但听张枭的意思是嫌带出去的人太多,便生怕他们将她留在广州,拉着李幺儿的手,像是在撒娇,恳求地说:“首长,养蚕我可是把好手,一定要带上我啊!”
李幺儿说:“就知道你想去,放心吧,就你这点小心思。”
“真的!”赵和宁兴奋起来,“那我先回去准备啦!”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李幺儿忍不住瞟了一眼张枭,她和张枭接触不多,但这个人在她看来十分古怪,穿越过来的男人哪个不是想建后宫当种马?头两年元老院根基尚浅,因为没有发女仆还闹了一出“女仆革命”,后来条件改善了,温饱思**,连她老公梅法也不例外。当初她为了工作方便想从百仞新城的公寓搬到农委会公寓居住,在跟梅法进行了一昼夜的谈判之后,以同意他可以购买的女仆数量从二人增加到四人为条件,才达成一致。张枭就很奇怪,这么多年都听说他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最后的撸党”名声在外,难以想象一个正常男人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莫非有生理缺陷?不过李幺儿看他下巴上茁壮的胡须,又不像是个太监。难不成在等什么人?
想到这里,李幺儿忍不住提醒张枭:“我可先警告你哦,你小子别打和宁的主意,她可是赵引弓的干女儿。”
听李幺儿这么警告,张枭也有些意外,耍嘴皮子道:“干女儿嘛,就是真女儿也不是不可以,大不了我吃点亏,叫他一声老丈人,哈哈哈……我开玩笑的。”
在接到张枭的通知之后,南海县各部门迅速安排了下基层考察的人手,不是正职一把手也是副职二把手,纷纷开始了准备工作,出行人员还被要求制定详尽的考察计划。
因为这次考察除了桑基之外,还牵扯一个南海县的大事,那就是考察县治迁徙的地点。目前南海、番禺两县都是附郭县,县治机关都在广州市内,与其说是县政府,不如说是区政府。对广大乡村地区的辐射力度太小。一些偏远地区的村镇到县里来办事要走很远的路,诸多不便。
张枭虽然是搞技术出身,没有深厚的行政经验打底,但要把元老院体制内的一座座近代化药厂管理好,组织完成一个个从实验室到大规模生产的药品项目,也不只是捣捣玻璃罐、烧烧酒精灯这么简单。就算实现了GC主义社会的理想,人做事情也不得不面临三重根本性难题:时间不够、资源有限、需要协作。这就是人类这个物种的局限性。
成百上千种原辅料、试剂耗材、内包材从哪里来?上下游关系如何协调?质量标准怎么定?如何向企划院哭穷?如何跟瞎扯淡的规划周旋?
工艺路线如何选择?如何实现?实现不了又怎么攻关?缺乏现代仪器如何确保分析方法可靠、稳定?如何转移?
工艺设备、公用系统、生产车间需要达到什么技术指标?不给机械部、化工部、冶金部、轻工业部讲清楚,一个接口搞错了,后果可能都是推翻重来。
进行工艺开发和规模放大的同时,如何确定临床试验方案?双盲对照试验怎么开展?临床数据如何收集、统计、分析?虽然元老院没有FDA、CFDA这些机构压着,但人命关天,以后元老们自己也得靠这些药续命,也是丝毫马虎不得。
规模化生产之后,生产如何计划?运营如何调度?设备维保如何规划?任何一个环节掉链子,后果就是不是生产到一半没蒸汽了,就是生产开始后才发现没消毒,说不定临到接到生产指令的时候才发现没物料可用……工人为什么是组织度最高的群体?原因就在于此。
而最要命的问题还是缺乏技术人才。刚开始的时候,元老们不得不亲力亲为,归化民工人、学生打下手。没有基础知识,元老必须把知识嚼碎了灌下去;没有实操经验,元老必须手把手演练;没有安全意识,元老不得不陪着这群文盲、半文盲用命冒险。但是这个过程,也是发掘人才、培养人才的过程,如果找不出有潜力的技术干部,元老身上的担子就一刻不会减轻。选拔出潜力股之后,如何栽培?如何让他们迅速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干部?又成了技术元老们心中的大石头……因此大部分技术元老都练就了一双识人的“火眼金睛”,一本锻炼、用人的“葵花宝典”,查梧础就经常说张枭是个全才。
张枭常挂在嘴边的话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在每周的项目例会上向张枭汇报各个药品项目的进展情况绝对是归化民干部的噩梦。张枭懂的,下面的人未必都懂,问的问题经常是干部们毫无概念,一次不会没关系,下来老老实实到资料室去学习,若是下次会上再不清楚就等着挨批。项目推进到后期,牵涉面往往非常广,张枭做事又是事无巨细都要过问,各方向的负责人不能尽知更下层的信息,出于不愿承担责任的心态,有些人学会了带下属来参会,有什么事情让他们来回答,渐渐地参会人越来越多。张枭气得大骂,要求各方向负责人不准带其他人参会,必须自己负责,搞不清楚的先搞清楚了再来,谁搞得清楚谁就当干部。做不到这些的技术元老,都早早地脱离了工业领域另谋出路。
凡此种种,对药品的项目负责人提出的要求是非常苛刻的,必定是全能型选手,有理想有信念,而且得身居高位,否则项目根本推不动。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近现代化的药品,是元老院工业体系皇冠上最亮的那颗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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