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眠棠可不知他心里想的这些。虽然得到一干人等的赞誉,但柳眠棠并没有飘摇得找不着北。
孕期里,她的记性大不如以前,昨晚抓着崔行舟苦练半宿才练好的。所以方才也是跟击鼓的作弊,让他第一个传给自己。不然的话再轮转几圈,脑子里的词又要忘得七七八八了。
当咏诵了一首小诗后,眠棠自可急流勇退,借口说话太多有损胎气,寻个安静的角落休息去了。
剩下的时间里,姐姐崔芙担起了大纲,替她主持诗社。
原本今日也该是崔芙担了主角,毕竟眠棠希望就此为姐姐打开新的姻缘之路。
可惜原本好好的诗社,现在竟然略微走样。在眠棠心里颇有重量的姐夫人选——李光才大人迟迟没有露面。
除了寥寥几个尚未娶妻的才俊外,大部分都是来看她柳眠棠笑话的。再加上那位放着西郊的兔子不猎,却偏来小西园凑热闹的皇帝,眠棠一时都有些心虚,生怕崔行舟来此,到时候她就有些解释不清了。
这建成诗社真的是她给姐姐选夫婿之用,不是给自己和离造势的啊!
偏偏刘淯却不肯放过她,只让身边的大太监寻机会,给眠棠递送纸条。
眠棠不好不接,不然那太监推搡反而更惹人注意。可她并不打算看,就算不展开,都能猜出皇帝写了什么陈辞滥调。
所以趁着回后院更衣的机会,眠棠想将那纸条扯了。
没想到就在这时,一只大手斜刺里伸了过来,长指一夹,便将那纸条给夹走了。
眠棠没想到有人会悄无声息地挨近自己,吓了一跳,直觉就想上胳膊肘顶开来者。
可回头一看,却是位生得俊帅却黑着脸的王爷。
崔行舟不动声色地打开了字条,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一行字。
“闻卿饱受苦楚,今日观你强颜欢笑,吾心苦之亦然。惟愿助卿脱离苦海,今夜吾会派马车在王府后门,卿可随之离开。”
既然崔行舟看了,柳眠棠伸着脖子也要看。可是崔行舟两只胳膊举得高高的,她压根看不到,这心里也是气急了,只跟板着脸的崔行舟道:“他无论写什么都是胡说八道!我可没有撩拨他……”
崔行舟冷哼一声,将那纸条撕得粉碎,扔到了一旁的水潭里,然后问眠棠:“你在我身边受苦了?”
眠棠眨巴眼睛,心里将刘淯骂到了祖宗十八代,然后道:“怎么会苦?每日都甜得不得了!”
崔行舟敛目深沉地看着她:“既然甜,为何当初想着要跟我和离?莫非给自己备了后手,有人接应?”
就算不看那纸条,柳眠棠也从淮阳王的话里猜出了几分。大约是那刘淯误会她跟淮阳王过不下去了,便要接她走吧。
眠棠想到这,抱住了崔行舟的一只胳膊摇晃道:“我哪也不去,就在你身边赖着。再说我真要走,何须别人接应?只让仰山的弟兄们给我安排好,半夜翻墙上马车就是了……”
她说到这,却发现崔行舟的脸更黑了些。
这小娘皮!还真跟刘淯想到一处去了!
如果细算起来,这位子瑜公子也算仰山的弟兄,也眼巴巴地驾着马车在王府的墙外等着她呢!
一时间,淮阳王的俊脸更臭了。
他今日有要紧的公务,便先去城外的军营巡视去了。哪知道耽误小半天的功夫,小西园的后院就烧起了熊熊烈火。
“这事儿,等我今晚再跟你细算。”
主人不能久久不露面,所以崔行舟最后便拉着柳眠棠的手,一起出现在人前。
方才在后院子的时候,崔行舟脱了一身戎装,换上了眠棠给他准备好的衣服。
最近眠棠很爱打扮相公,命裁缝制了好几件时兴的宽袖长袍。虽然这袍子在清雅之士里很是流行,可若身材不够高大,压根显不出袍子的俊逸。
崔行舟天生的好身材,加上从不间断的习武习惯,更显的腿长腰细,宽厚结实的臂膀更是能撑得起来。
那绣着祥云的衣领堪堪抵住喉结,衬得目若朗星明月,浓眉挺鼻,头束玉冠,鬓角如刀,在大步行走时,飘逸的长袍便如软云浮动,洒脱极了。
这般俊美的男子,手里又拉着个绝美的娇娥,一起出现在人前时,那种视觉上的撞击,若不是立在当场,绝难感受得到。
一时间原本正在说话嬉闹的众人都安静了下来,直看着淮阳王一路走得从容不迫,挽着王妃的手腕前去跟外岁请安。
刘淯看着崔行舟拉着眠棠的手一路走来,眼神也变得有些晦暗。
淮阳王向来是不会在人前跟女子亲亲我我我的。虽则他以前也经常携着眠棠出入大小宴会,虽然举止亲切,但不会逾越礼节的太过亲昵。
但是现在,淮阳王似乎打破了以前恪守礼节的禁忌,拉着王妃的纤手不说,还挽着她的细腰,简直是一副捧着瓷娃娃怕碰碎了的样子。
看着他望着王妃的宠溺神色,还真想象不出,他曾经对自己的王妃大打出手过。
于是不免有些机灵的夫人们有些顿悟,越发笃定淮阳王这是欲盖弥彰。
不过崔行舟压根不在乎别人是如何想的,他只是在明晃晃地告诉那个敢给他夫人递字条子的人,这是他崔行舟的王妃,谁的马车也接不走!⑦④尒説
刘淯看崔行舟也来了,只连场面上的客套的笑容都懒得维持,态度冷淡道:“崔爱卿不是该巡视军营吗?怎么来了这里?”
崔行舟更懒得客套,淡然道:“公务处理完毕,自然可以回家休息,倒是陛下不是该在小西园狩猎吗?怎么来到了贱内的园子?真是让人诚惶诚恐,蓬荜生辉啊!”
一旁的绥王看着他们有些水火不容的架势,不由得心里一喜,顺便闲闲地浇油道:“万岁爷听闻淮阳王妃在小西园做诗社,一时诗性大发,便来了此处,果然领略到了王妃作诗的风采,叫人看了就难以忘怀啊!”
柳眠棠飞快地瞟了一眼绥王,突然开口笑道:“绥王倒是又勾起了我的诗性,想要献丑和诗一首呢!”
绥王一挑眉毛,道:“我居然能勾得王妃的诗兴大发?自当洗耳恭听。”
柳眠棠顺手拿起作诗时,打拍子敲击的缶槌,咚咚咚地敲了起来。那声音仿佛是空荡荡的脑子在嗡嗡回响。
只敲得在场的众人都纷纷侧目,诧异地看着王妃敲木鱼时,她才开口诵道:“一只鹬来,一只蚌。互相钳咬真是忙,一个老翁立一旁,手到擒来不慌张,不慌张!”
伴着最后一声,才高八斗的淮阳王妃咣当又敲了一声,表示圆满结束。
然后在众人的瞠目结舌里,她笑吟吟地问绥王:“还请绥王猜猜,您是那只长舌的鸟,还是缩在壳子里的软货,又或者是那个老而不死的渔翁呢?”
这种毫不客气地指名道姓的骂法,真是满京城里难找!这他妈的是一诗三骂啊!既骂他长舌搬弄是非的鸟人,又骂他是个老不死的稀软货啊!
“你……”绥王气得差一点就要掀桌子打人了!
一旁的众人也听得瞠目结舌,有些咬不准王妃是当着满京城才子们的面前,认真地做了一首骂人的打油诗吗?
不过李光才大人却率先鼓掌道:“好诗!既用了鹬蚌相争的典故,提醒世人莫要两强相争,让心怀叵测之人浑水摸鱼,又打破了律诗绝句的格局,返璞归真,深入浅出,诗意隽永深远啊!”
眠棠也很是钦佩地看着李大人,心里很是替他叹息,若是早在几年前,李大人就有这种睁眼说瞎话,满嘴阿谀奉承的功力,何至于当初被同僚排挤,哄撵出了京城?
不过李大人起了头,于是阿谀奉承之言,便也接踵而至。
刘淯听了柳眠棠的不着调的打油诗后,却一时沉默了。
被柳眠棠毫不客气的提醒之后,他也隐隐后悔,自己的确不该受了绥王的挑唆鲁莽地来到小西园。
如今仰山的旧部一个个自恃居功甚伟,自成一党,难以调度。他虽然先前罢免了孙将军。可是他的旧部党羽甚多,虽然现在赋闲在家,却是依旧牢牢操纵着他的旧部们。
而石家虽然有些势力,却难以与太皇太后的宫家相抗衡。若是再失去淮阳王的支持,他就是任人鱼肉的鹬蚌,谈何去保护眠棠?
而崔行舟则是若无其事地向皇帝敬酒道:“不过万岁既然来了,自当享用下小西园的美酒,一会臣会陪万岁前往西郊,定要擎苍牵黄满载而归!”
刘淯知道崔行舟是在给自己的台阶下,也勉强笑开道:“若是没有淮阳王的神弓助力,西郊狩猎当真是索然无味,你陪朕饮下这杯,我们君臣二人,便一同上阵狩猎。”
这时那些夫人们才慢慢醒悟到,原来陛下来小西园是特意找寻淮阳王一同打猎的啊!
淮阳王当真是蒙受盛宠隆隆啊!
一时间,君臣二人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大消,两人和颜悦色,推杯换盏,然后真的起身去打猎了。
万岁这么一走,场面似乎清冷了不少,崔芙却后背冷汗未消,悄悄问眠棠:“你可真敢说,这么样岂不是连万岁都一起骂了?”
柳眠棠心里冷哼一声,若不是不方便,她岂止要骂,还想打那不懂事的皇帝一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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