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盛槿书本人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
傍晚下课后,她和几个老师一起在教工食堂用餐,依旧没有看见盛槿书。盛槿书似乎没有傍晚在食堂用餐的习惯,来报道后的这几天,孟晚霁从来没在傍晚的食堂遇见过盛槿书,甚至,没有在九点半前见到过盛槿书。
昨天晚上坐在书桌前备课,不经意地抬头,还恰恰好看见盛槿书从某辆漆色张扬的轿跑上下来,身后跟着停了好几辆拉风的跑车,好不热闹地与她道别。
孟晚霁猜测她应该是交友广泛,有着极其精彩的夜生活。
所以吃完饭,她做好了宿舍会和往常一样空无一人的准备,没想到打开门,却一眼就望见了盘腿坐在客厅空地上拆包裹的盛槿书。
她换了无袖和短裤,侧对着门,微蹙眉头,像在做什么百万工程。
似乎也没料到孟晚霁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她听到声转过头来,也愣了愣,随即完全不记得早上英语课上打趣了孟晚霁的事一般,勾唇招呼:“孟老师吃过饭了?”
孟晚霁带上门,“嗯”了一声。
盛槿书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地面上的一堆包裹,解释:“快递有点脏,我就没抱回卧室。拆完后垃圾和地板我都会收拾。”
孟晚霁又“嗯”了一声,视线无意识地黏在拆了一部分的包裹上。
一块一块的,有点像垫子?
盛槿书发现了她的注意力:“是我网购的吸音棉,用来隔音的。”顿了顿,她主动说明:“我业余会接一些网络配音工作,这些材料可以搭建一个简易的录音环境,保证干音质量。”
网络配音?孟晚霁惊讶。
盛槿书问:“你知道网配吗?”
孟晚霁应:“一点点。”她对二次元涉猎不多,但因为大学时的室友是广播剧的忠实爱好者,所以她多少也了解了一点。
盛槿书放下心来,没多做解释,只是声明:“我会尽量挑白天你不在的时候录制,如果偶尔有急音,不得不在晚上录,吵到你了,你可以提醒我一下。”
孟晚霁没想到盛槿书会这么郑重地和她解释这些,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她点头说了声“好”,顿了顿,又加了句“没关系”。
盛槿书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了。
孟晚霁低头换鞋回房。
房门一关上,客厅外本就不大的动静就几乎听不见了,卧室里一片安静,孟晚霁的心却一点都不平静。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所以那天下午她回宿舍时听见的呻|吟声,其实可能……只是盛槿书在录制作品吗?
这种念头一经升起,就如巨浪一般,再无法平息。
毕竟从这几天的合住看来,盛槿书在生活习惯方面还是一个挺有分寸的人——厨房和浴室从来都是用过即清理,回来时间总是很晚,但关门声从来都很轻,深夜也从来没有制造过噪音影响她。
她隐隐生出了些误会、怠慢了盛槿书的后悔。
可望着窗户,她想起了前几天在宿舍楼下看见的那个女人,想起了昨晚在夜色里看见的各色风流人物,她的理智又在提醒她:算了吧,本来就是该远离的人。既然开局已经是这样了,就将错就错吧。
更何况,盛槿书恃靓行凶,插足别人的感情,私德有亏,也是不争的事实。
三观不该跟着五官走。
她攥着领口的一颗风纪扣,说服自己,不要再深想了。
*
这样不冷不淡地又过了一周,教师节临近了。由于十号当天是周六,所以学生们都自发地组织在周五给各个科任老师们过节。
宁外是宁城最好的私立高中之一,除了少部分特优生是以成绩特招进来的,大部分学生都是从初中部直升上来的,家境优渥,所以礼物也送得阔绰。办公室里几乎每张办公桌上都有一束花,每个老师都有收获,包括新入职的盛槿书。⑦④尒説
下了课,她穿着婀娜长裙,一手抱着鲜花一手抱着礼物盒,春风满面地踏入办公室,一看就是心情很好。
办公室里和她坐对面桌的历史老师易晗打趣她:“哇,盛老师大丰收啊,采访一下,第一次过教师节感觉怎么样?”
盛槿书把花和礼物小心地放置到办公桌上,摸着花瓣,嘴角噙笑地答:“很开心啊。”说完,顿了顿,她又半开玩笑地苦恼:“不过,这还真是第一次收到康乃馨呢。”
“哈哈哈,干嘛啦。”易晗立刻拉长了声音打趣她:“偶尔换个口味不好吗?反正玫瑰花盛老师你应该是收到手软了的。”
盛槿书轻笑一声,不知道说真的还是说假的地否认:“那也没有好吗?你太看得起我了。”
邻桌的数学老师贺晓雯接了杯水冲花茶,走回办公桌,找不到杯盖,随手从桌上拿了一张贺卡盖在杯口上,过人来语气说:“一回生二回熟,等盛老师再多过两次,就也没感觉了。送这些花花草草,有的没的,其实都是浪费,保存都保存不下来,还不如送点实际的。”
这就很扫兴了。
孟晚霁写材料的手顿了一下,听见盛槿书淡淡地笑了一声,没接话。
易晗接茬:“贺老师下节有课?”把话题转开了。
孟晚霁就坐在易晗的隔壁,忍不住抬头看盛槿书。
盛槿书把花束摆靠在了办公桌的右上角,小摆件放到了桌面的小盆栽旁,小零食收进了抽屉里,贺卡之类的,则都放进了手提包中,大概是要带回宿舍。都收拾好了,她起身去给喷壶接水,而后回到桌边给桌面上的小盆栽喷水。
她低垂着头,长卷发垂落颊边,唇角微微上翘,神色放松而恬静。
孟晚霁心里好像有什么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收回眼。
贺晓雯泡好了花茶,随手把盖在上面被水汽蒸得湿软了的贺卡扔进了垃圾桶。孟晚霁隐约看到,那张贺卡应该是她班上的英语课代表邬聆送的。
只有这个孩子,是傻乎乎地亲手画了贺卡,觉得礼轻情意重。大概是每个科任老师都有,她也收到了一张。孟晚霁心口有点闷。
上课铃响了,贺晓雯和易晗都拿上书本端着保温杯出去上课了,办公室只剩下她和盛槿书,还有另外两个在批改作业的老教师。
安静了大概一分钟,孟晚霁忽然听见塑料袋响动的声音。她抬头看向声源,就看见盛槿书弯着腰,把她与贺晓雯之间放着还很空的垃圾桶里的垃圾袋提了起来,而后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不多时她就回来了,重新套了一个垃圾袋,坐下身子,开始批改测验。
孟晚霁没有在意这个小插曲。
四十五分钟过去后,下课铃响,邬聆出现了在办公室,一边接走盛槿书刚批改好的英语小测纸一边兴致勃勃地追问:“老师今天的奖励画的什么啊?“
孟晚霁忽然反应过来,盛槿书那个一丢一换的动作,维护住的是什么。
她心中一瞬间波澜万千,复杂得连自己也分不清楚是什么情绪。
耳边盛槿书和邬聆的对话还在继续,对话的内容是她先前就有听学生提到过,盛槿书会随机在小测满分的同学里面抽一个,在她的测验纸背面作画,而后附带上已经一句鼓励类的英文名人名言。
因为画功了得,惊为天人,以至于学生因为想得到她的画,连她的语文早读课都有人在偷偷摸摸背英语单词了。
孟晚霁开始动摇,或许,她对她真的太苛刻了一点。她着装风格确实不够端庄,教学确实不够有经验,可在当老师这件事上,她好像是真的用心了的。
除开无意中被她发现的私人生活,做老师,到目前为止,她没有失职的地方。那么作为同事,她是不是确实失礼了一些?
*
午休回宿舍的时候,孟晚霁顺路去了一趟西门外的小超市添置用完了的洗发水,望见不远处生鲜区的西瓜,犹豫再三,她买了一颗新鲜的无籽的。
鬼使神差的,路过冷藏区,她还买了一排高中时她常在盛槿书课桌上看到的饮料。
天知道,她为什么能够把这些细节记得这么清楚。
她回到宿舍,控制着力道开门。客厅里没人,盛槿书的房门关着,应该是已经在午睡了。她舒了一口气,把切好了的西瓜、饮料摆在茶几上,怔了好几秒,忽然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可买都买了。揉了揉额头,她回房间拿便利贴和签字笔。
把她们置气一般谁都不吃、已经细菌丛生的西瓜从冷藏区中取出,而后把新鲜西瓜和饮料并排放进冰箱,涂涂改改好几次,最后她贴上了新的便利贴:西瓜我换了新鲜的。饮料快过期了,有需要的话请随意。
都是成年人了,抬头不见低头见,至少像普通同事那样,维持住表面上的体面吧。她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至于盛槿书接不接受,她觉得自己可以不在意。
但求心安而已。
可想是这么想的,下午傍晚吃完饭回宿舍,发现盛槿书还没有回来,她第一件事,还是不由自主地走进了厨房。
厨房贴在冰箱门上的便利贴,下面被添了新的字,盛槿书写:“好的。”还画了一个笑脸。
字迹清隽飘逸,一看就是练过的那种,和孟晚霁想象中她会有的狗啃字完全不一样。
孟晚霁看了好几眼才打开冰箱。
冰箱里,西瓜少了三分之一,饮料也少了一罐。
孟晚霁咬唇,溢出了很浅的一点笑,很快又克制地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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