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12月21日，玛雅人预言的世界末日。班上的同学一整天都人心惶惶，夏岁和的同桌是个很爱说话的女生，课间的时候跟前后桌的同学讨论着：“诶，听说旁边超市里的蜡烛都卖光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们放学要不要也去看看？”
后桌的男生连忙同意：“好好好，我们一起去。”
说完他用手里的铅笔戳了戳夏岁和的后背，问了句：“夏岁和，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夏岁和正在写试卷，也没太注意旁边的人在说什么，茫然地回了下头：“什么？”
“买蜡烛，一起去吗？”
“不用了，”夏岁和礼貌摇头，“谢谢。”
话音刚落，教室里忽然暗了下来。
当时才下午四点钟，但屋外的天空非常暗沉，灰蒙蒙的一片几乎如同黑夜一般，风呼呼地吹，冷得刺骨。
原本还算安静的教室立马慌乱起来，响起一片嘈杂的交谈声，甚至有女生吓得直接趴在课桌上抽泣起来。
试卷上的字一个也看不清了，夏岁和转头看向窗外，教学楼旁那棵高挺的松树在狂风中摇曳，像个发狂的巨人。黑云汹涌，教室里光线动荡，只剩重重叠叠的黑影。
没过多久，班主任拿着手电筒进了教室，一束亮光扫过夏岁和的脸，她下意识闭了闭眼。
班主任板着脸模样严肃地用力敲了敲黑板，却仍然没止住教室里的吵闹，没办法，他只好大声宣布：“学校停电了，今晚十点钟之前都没法恢复，你们就先回家吧。”
同学们立马一哄而散，也顾不上拿书包，立马冲出了教室。年少的他们大概认为即使是世界末日，家里也是最安全最温暖的地方，所以一个个归心似箭。
夏岁和拿着两套物理卷子装进书包，最后一个走出了教室。
她穿着件厚厚的杏色长款棉服，像只蚕蛹一样缩着。停电的范围很广，整个街道都很昏暗，一直走到回家的那条小路上，她破天荒地看见了一盏还亮着的路灯。
那天她带着眼镜，模模糊糊仿佛看见小路那头有个熟悉的人影站在那里。那种感觉实在太过熟悉，她怔愣了一秒，加快脚步往里面走，一晃眼那里却只剩下了黑黢黢的树丛。
世界末日会让人产生幻觉吗？
夏岁和忍不住笑自己傻，她走到楼下，发现平时那家营业到晚上八九点钟的小超市也早早地关了门，于是原本打算买瓶洗发水的她只好直接上了楼。
小心翼翼地摸黑爬到顶楼，才发现家里也停了电，她找了个小台灯照着勉强洗完了把脸，然后就坐在小桌子前面写试卷。
似乎对于她来说，就算真的是世界末日，也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天。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岁和在抬头时，看见窗前那棵的树枝上缠着个红色的气球，虽然光线很暗，但这样鲜艳的颜色还是十分亮眼，似乎给这个昏沉沉的世界带来了一丝鲜活的色彩。
让人莫名地安下心来。
她笑了下，觉得很稀罕，这样恶劣的天气还会有人放气球玩儿。
低头继续写题的瞬间，脑海里忽然有一个荒诞的念头一闪而过，但很快被她压了下去。
毕竟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刻忽然出现？
……
这天的天气确实冷，傅今寒下飞机的时候起了一阵大风，张牙舞爪地割在他脸上，他甚至觉得比京北的天也差不了多少。
出了机场，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回来。街上没几辆车，整座城市仿佛都陷进了一种压抑又混浊的气氛里，连远处高耸的大楼都如同一只蛰伏在黑暗里嘶吼的野兽。
他站在路边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一辆出租车，甚至没过脑子，就鬼使神差地跟司机报出了三中的地址。
似乎是顺路回家，司机一路上开得飞快，傅今寒到三中门口的时候才三点多。校门口一个人都没有，好像连保安都提前下了班。
他赶在便利店关门之前进去买了气球和电池，然后就往那条伸手不见五指的小路上走。
他借着树干爬上去修路灯时甚至觉得自己的脑子是不是被人抽坏了，从那么远的地方跑来这里，居然是为了给人修灯。
但当他看见夏岁和从那边的黑暗走到光影里来的时候，心还是控制不住地猛跳了一拍。
她走得慢吞吞的，好像一点也不着急，娇小的身体缩在那件宽大的棉袄里，显得脸和五官更小了些。
不对，好像是瘦了，瘦了很多。
施施然站在狂风里，像一支摇摇欲坠的玫瑰。
傅今寒只看了一眼，就转身退到了角落里，之后整个人像是不受控制似地缓缓跟上了她的脚步。
直到她上了楼，然后在窗口亮起了一盏小小的灯。xs74w
整栋楼都是黑漆漆的，只有那一点点光亮。
像是整个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希望。
傅今寒想着，就算今天真是世界末日，他也没觉得有什么遗憾了，只希望这盏灯能一直这样亮一亮，哪怕只是在他心里呢。
他在那栋楼下坐了好久好久，才忽然想起来自己是回来干嘛的。
原来是因为有个女孩傻乎乎地说过，希望世界末日时能有人跟她说一句新年快乐。
傅今寒靠在那里，点燃了一支烟。
打火机的火光有一刻仿佛与那盏灯融为一体，但终究也只是片刻的错觉。
他深吸了一口气，烟雾缭绕中，喉结缓慢地上下滚动着，一字一顿似叹息。
“新年快乐。”
……
后来那盏灯还是很早就暗了下去，傅今寒看了眼腕表，摁灭烟头站起身，才发觉已经麻木的脸上一片冰凉湿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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