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四小说>其它小说>嫁宿敌>第 30 章 分寸
  沈韶很快便出去了。

  李清月虽然激动于他们突飞猛进的感情进展,但是见徐洛音正在出神,只好强压下翻涌的心绪,拿出手帕为她擦眼泪。

  “清月,让你见笑了,”徐洛音接过手帕,“我没事。”

  李清月托着下巴,忧愁道:“唉,你从小便是这个性子,以后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啊。”

  想起方才沈韶说的话,她又直起身子,压抑着兴奋悄声问:“你和沈韶真的在一起了?”

  徐洛音轻轻摇头。

  或许在沈韶看来,如今她是他的妻,他便会保护她,换一个人做他的妻子,也是一样的。

  若是喜欢她,为何从未对她说过一句喜欢?

  她分得很清,可是心底又升起小小的、隐秘的期待,若是他也不好意思说呢?

  毕竟他也是个会脸红的人。hTTps://WWw.xs74w.com

  “唉,男人心,海底针啊,”李清月往后一倒,瘫坐在软枕上,“幸好我没有喜欢的人。”

  李清月打断了她的畅想,徐洛音便也不再去想,柔柔笑道:“没有喜欢的人很好,清月,你是自由的。”

  全心全意,只为自己,每日思考的不过是今日吃什么明日去哪儿玩,不受旁人束缚。

  若是心底藏了一个人,思考今日吃什么的同时又关心他有没有用膳,思考明日去哪儿玩的时候又想会不会遇见他。

  满心满眼都是他,整颗心开始七上八下。

  “所以你和沈韶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啊?”李清月急不可耐地问。

  徐洛音思索很久才磕磕绊绊地回答:“他对我很好,我梦魇的时候会安慰我,也很护着我,婶母刁难我的时候他会回击,事事为我着想,可是……我觉得不是喜欢。”

  李清月的小脸皱了皱:“那是什么?”

  对她好、护着她、事事为她着想,这不是喜欢还能是什么?

  徐洛音咬唇道:“我也不明白,可我总觉得,他将对我好当成一种……责任?”

  “我觉得是你想多了,”李清月托腮道,“从他为了你怼李绯月我就能看出来,他对你绝对不一般,就算现在不喜欢,很快就喜欢了。”

  徐洛音叹了口气,再争执这个也没意义,毕竟谁都不能剖开沈韶的脑子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将纷繁的思绪甩出脑海,她握住李清月的手,笑道:“你写的话本子我看过了。”

  “真的真的?我写的怎么样?”李清月马上将情感纠葛抛之脑后,双眼放光地看着她。

  徐洛音抿唇一笑:“跌宕起伏,缠绵悱恻,文采斐然,我很喜欢。”

  “干嘛取笑我,”李清月的脸难得红了红,“我不理你了!”

  别的还好,“文采斐然”四个字她受之有愧,从小到大,她作过的文章数不胜数,可父皇和夫子看了之后向来直摇头,还没有人这样说过她呢,她自然以为是反话。

  徐洛音的记性还算不错,闻言便列举了几个书里的句子,李清月这才相信她是真的在夸奖。

  “既然这样,我再多写几本,”李清月很快便被激起了斗志,“我要写十本将军和公主!”

  徐洛音情不自禁地笑起来:“那敢情好,我替你寻个书肆刊印下来如何,说不定以后清月公主也能在文坛留名呢。”

  “阿音,你又取笑我!”

  两人说说笑笑,笑声缠绕着丝竹之音,传得很远。

  沈韶隐约能听见徐洛音的笑声,遥望着河中的彩船,唇边也勾起一个笑。

  眼角余光瞥见王朗朝这边走来,他收敛了笑意,转首看向他。

  王朗提着两壶酒过来,昂首道:“沈少卿可否赏光?”

  甲板上支起了一个小木桌,两人盘腿对坐,话还没说一句,先碰了杯一饮而尽。

  王朗望着他这副豪爽的模样,扬眉道:“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向来循规蹈矩的沈少卿还有这一面。”

  王朗在御前领兵,时常碰见沈韶入宫觐见,一举一动都极为妥帖,将世族礼仪刻进了骨子里,连步子都像是丈量好的一样,分毫不差。

  所以在他心里,沈韶一直是个极为规矩的人。

  “循规蹈矩?”沈韶放下酒盏,“王校尉在御前侍候,眼睛竟还有不好用的时候。”

  他淡然道:“我若是循规蹈矩,便不会与她成亲了。”

  王朗默然,是啊,人人都等着沈韶迎娶高门贵女,谁知最后他竟娶了一个曾经的高门贵女、如今的罪臣之女,而且,还是与沈家有仇的。

  婚讯传来的时候,次日在门外等候上朝的大臣谈论的全是沈韶的婚事,京中也早就炸开了锅。

  初次听闻此事,他愕然地握紧剑柄,在殿外领兵的时候他难得走了一会儿神,差点出差错。

  扪心自问,自己并没有这份破釜沉舟的勇气,前朝与后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王家虽是大族,但也经不起折腾。

  所以他的姑母淑妃稍稍劝了他几句,他便打消了念头,告诉自己是及时止损。

  可沈韶却办到了,不仅迎娶了徐洛音,连皇上都对此事不闻不问,仿佛不知道一样,可是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若是早知今日,早知今日……

  他叹了一声,将两只酒盏斟满,碰了碰沈韶的,一饮而尽。

  沈韶慢慢品着佳酿,忽然问:“四公主去哪儿了?”

  王朗不甚在意道:“四公主方才哭着跑出来,说身子不适,去另一处房间休息了,我不好打搅。”

  “无人看守?”

  “有位嬷嬷在。”

  沈韶暗道一声不好,马上站起身,冷声道:“快去看看。”

  王朗不明所以地站起身,还没去问,便听到一旁传来惊呼声:“快来人,公主落水了!”

  两人神色匆匆地赶过去,一眼便看见有个身影在水中扑腾,周围并没有侍卫,他们对视一眼,却都没有动。

  女子贞洁何等重要,更何况这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抱了公主便相当于看了公主的身子,下场只有两个,要么尚公主,要么死。

  “沈韶……救……救命……”

  李绯月在水中呼喊他的名字。

  嬷嬷早已急的团团转,闻言便慌乱无措地跪下来,涕泗横流道:“沈少卿,快救救公主啊!”

  沈韶冷笑,方才还有三分把握是意外,现在他已经确定了,冲着他来的。

  “有绳子吗?”沈韶淡淡地问。

  王朗愣了下,连忙拽来一根粗长的绳子,沈韶将绳子放下,幽幽道:“公主,微臣不会水,劳烦公主亲自动手。”

  李绯月气极,双手在水中胡乱扑腾着,假装没看见那条绳子,断断续续地喊救命。

  她好不容易做了场落水的戏,天时地利人和,沈韶怎么还不跳下来!

  “公主,微臣来救你了!”

  身旁传来落水的声音,李绯月心中一喜,转首望去,一句“沈韶”还没说出口,嘴角的笑意便凝住了。

  这人是谁!她没见过啊!

  不等她拒绝,那人的臂膀已经圈住了她,一边奋力往前游一边安慰:“公主别怕,微臣来了。”

  他的动作又急又快,李绯月被呛了好几口水,再回神,已经躺到了甲板上,身上还披了件衣裳,滴滴答答地淌着水,甲板上很快湿了一片。

  “公主!您没事吧公主?”嬷嬷第一个扑上去,“让老奴好好看看……”

  李绯月无力地甩开她的手,咳了好几声,终于道:“是谁……谁……”

  谁坏了本公主的好事?

  “微臣章泽,参见公主!”章泽连忙行礼,周身同样淅淅沥沥地流着水,形容狼狈,但他眼里却闪着璀璨的光。

  沈韶和王朗对视一眼,章泽就是将要迎娶李绯月的驸马。

  章泽……章泽……李绯月歪倒在甲板上,偷鸡不成蚀把米,全完了,她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甲板上风大,几人合力将落水的两人抬到房中。

  还在说笑的徐洛音和李清月这才知晓外面有了变故,惊得站起身,问:“这是怎么了?”

  “四公主落水,被驸马救了上来,”沈韶简短地解释,“没什么大事。”

  反而是件好事。

  徐洛音松了口气,没出事便好,她看了眼双目紧闭的李绯月,没有上前。

  李清月哼了一声,嘟囔道:“落水?可真会装。”

  她们一同长大,她自然知晓李绯月会凫水,再看一眼沈韶,便全都明白了。

  她气的要死,李绯月为了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已经成婚的男人,什么法子都能想得出来,连名节都不顾了。

  若是沈韶真的救了李绯月,连累的可不止一个人!

  李清月不耐烦地问了几句话,便道:“现在就回宫吧,本宫会将此事一五一十地禀报给父皇。”

  她又看向痴痴望着李绯月的章泽,笑道:“四姐夫,你也一同进宫吧,你与四姐姐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章泽闻言大喜,拱手道:“微臣遵命。”

  画舫便调转了方向,往皇宫行去。

  男人们在这里到底是不方便的,见四公主无大碍,沈韶和王朗便一同出去了。

  章泽恳求李清月和徐洛音照顾四公主,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等他们都走了,一直维持着公主仪态的李清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恨不得踢昏睡过去的李绯月一脚,平复许久才终于忍住了。

  徐洛音帮李绯月掖了掖滑落的衣角,轻声道:“章泽果然和传闻中一样,对四公主一往情深。”

  “幸好救她的人是章泽,若是换成我表哥或者你夫君,那就全完了!”李清月不吐不快,“真是个害人精!”

  徐洛音也有些庆幸,不管李绯月的动机是什么,这样的结局也算是圆满了,没酿成什么大错,若是沈韶救了她……徐洛音轻轻一叹,不敢去想。

  画舫很快便靠岸停下。

  李清月有些不舍地抱住她:“阿音,我们还没好好说几句话。”

  “没关系,过段时日不是皇后寿诞吗,也许我会进宫,”徐洛音安慰道,“我们很快就能见面的。”

  “好,那你一定要来,”李清月眸中蓄满了泪,“不来就是小狗!”

  徐洛音忍不住噗嗤一笑,和她拉勾。

  挥别李清月一行人,徐洛音和沈韶一同往沈府走去。

  周围的声音已不似来时一般喧嚣,却让她感受到真实的人间烟火气,享受片刻的静谧。

  “方才有没有被吓到?”沈韶斟酌了一会儿,问。

  徐洛音摇摇头,她全程置身事外,倒是没什么紧张感,不过她还是仔细询问了一番。

  沈韶讲了个大概,着重将李绯月的目的说给她听,并叮嘱道:“日后你不要与四公主走得太近。”

  徐洛音自然是知晓的,李绯月看似娇柔,实则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性子,这次没成功,下次指不定会使出什么腌臜手段,不得不防备。

  说完了李绯月,徐洛音好奇道:“章泽怎么出现的这样巧?”

  李绯月才落水没一会儿他便来了,难道一直藏在暗处吗?

  沈韶:“他听闻四公主出游,早就在彩船上等着了,但是并未前去打扰,发现她落水之后才跳了下去。”

  徐洛音有些担心:“那他岂不是看见你与王校尉见死不救了?”

  如果将这件事捅到御前,沈韶和王朗都不会有好果子吃,万一李绯月有个好歹,说不定还会连累全家。

  沈韶摇摇头,笃定道:“他不会说的。”

  章泽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就算他说了,也只有他一个人证罢了,五公主说话比他更管用,皇上就算起疑,也不会严查此事,毕竟事关四公主的清誉。

  经过此事,章泽反而应该感谢他们可以早日抱得美人归。

  他解释一番,徐洛音懂了,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地。

  皇宫中,李清月将落水之事禀告给皇帝,添油加醋地着重提及章泽救李绯月的举动,便乖乖退到一旁。

  皇帝颔首,看了眼章泽,沉声道:“你是个愿为绯月豁出命的,朕很欣慰。”

  章泽上前,诚惶诚恐道:“四公主福大命大,微臣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趁李绯月还没醒,李清月顺势道:“父皇,说起来四皇姐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有这么喜爱四皇姐的姐夫,父皇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言语俏皮,皇帝欣慰笑道:“你倒是很关心你四皇姐,你们姐妹和睦,朕也高兴。”

  李清月敷衍过去,心里却在想,赶紧嫁出去吧,别天天插在阿音和沈韶之间!

  皇帝沉吟片刻,道:“来年正月十八是个好日子,朕这就拟旨。”

  章泽喜不自胜,恭敬道:“多谢皇上!”

  刚写完赐婚圣旨,李绯月的生母惠妃匆匆赶来,行礼之后,她焦急道:“皇上,臣妾听闻绯儿落水,她现在可好?”

  “太医已经为她诊治过了,并无大碍,休养两天便好,”皇帝朝她招招手,“来看看朕为她写的赐婚圣旨。”

  惠妃一愣,这么快?

  她笑容满面地上前,赞许道:“皇上真会挑日子,那日诸事皆宜,绯儿成亲一事定会……”

  “什么赐婚!”

  李绯月刚醒便听到宫人道喜,怒气冲冲地匆匆赶来。

  惠妃暗道不妙,在她出声前制止道:“绯儿,衣衫不整的像什么样子,先回去换身衣裳再来接旨。”

  立刻有人将李绯月带下去。

  惠妃松了口气,转首笑道:“绯儿这是高兴呢,皇上可别怪罪她。”

  不多时,强颜欢笑的李绯月与满脸喜色的章泽一同接了旨。

  李清月见自己的任务完成了,连忙,恭喜一番,在李绯月吃人的目光中溜了。

  她能走,李绯月和惠妃却要陪着皇帝感慨一通女大不中留云云。

  闲话片刻,见皇上终于乏了,惠妃立刻道:“那臣妾便带绯儿回去了,皇上保重龙体。”

  回到永黎宫,惠妃满脸的喜意顿时隐去,她看了眼李绯月,忍不住骂道:“蠢货!”

  真当她不知道落水的戏码是假的?她能看出来,皇上自然也能看出来,今日匆匆赐婚不就是为了断了李绯月对沈韶的念头!

  李绯月道:“母妃为何骂我?”

  凭什么章泽喜欢她,她便要嫁给章泽?她喜欢沈韶,为何不能嫁给沈韶?

  若是能嫁给沈韶,她委屈自己做平妻也愿意,可是父皇、母妃和皇兄全都不同意!

  见她满脸不服气的模样,惠妃被她气的头疼,正要再骂,三皇子李长轩过来了。

  李长轩一来便冷声问:“母妃,儿子听闻绯儿落水了?”

  “三哥,”李绯月看到救星连忙上前,哭诉道,“我都落水了母妃还骂我。”

  看见妹妹,李长轩顿时敛了满身戾气,担忧地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没什么大碍终于松了口气。

  下意识哄道:“不哭不哭,明日三哥给你买新衣裳新首饰。”

  他平日里最疼爱的便是这个亲妹妹,见她哭便忍不住去哄,早就忘了做错事的是李绯月。

  惠妃叹了口气,自己生的儿子自己知道,她这个儿子杀伐果决,唯独遇到李绯月的事情便毫无原则,疼着宠着护着。

  李绯月能养成这样的性子,李长轩这个哥哥功不可没。

  惠妃摆摆手让李绯月回去歇着,留下李长轩说话。

  “绯儿要成亲了,你若是不想她出事,平日里便多劝着她些,不要让她做傻事,更不能让她见沈韶。”

  李长轩自然应是。

  提到沈韶,惠妃忍不住道:“沈韶到底有什么好,都成亲了还让绯儿念念不忘,若是绯儿有个三长两短,本宫定要杀了他陪葬!”

  李长轩冷哼一声:“这点小事,怎可劳动母亲,等儿臣做了皇帝,直接派人杀了沈韶便好。”

  “行了,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惠妃面无异色地摆摆手,“皇上最近对你如何?”

  李长轩将狠厉之色收敛,忍不住笑道:“自从太子去山庄养病,父皇便越来越关注我了,教我许多东西,取代太子指日可待。”

  惠妃瞥他一眼,淡淡道:“喜怒形于色,怎可堪为大任?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李长轩恭谨道:“儿子受教。”

  -

  月色迷蒙之时,两人回到了韶光院。

  今日的事一桩接着一桩,此刻闲下来才觉得疲累异常,梳洗之后,徐洛音坐在梳妆台前慢悠悠地通发。

  透过铜镜,她看见沈韶走向盥室。

  她抿了抿唇,那句盘旋在舌尖的话还是没能问出口。

  今晚他会睡在这里还是书房呢?

  晨起的时候他不小心看见了她的……为免尴尬,他应当会睡在书房吧。

  可是她不想。

  不过她也不好意思开口挽留,她是姑娘家,经历了早上的事情,此刻应该巴不得他睡在书房才好。

  两难之际,沈韶已经从盥室出来了。

  徐洛音心中一跳,手上便没了分寸,将打了结的头发一梳到底,头皮瞬间一紧,疼得厉害。

  她忍不住“嘶”了一声,一手捂着头一手望着桃木梳上的一团青丝,眉头紧蹙。

  听到她的声音,沈韶忙走过去,问:“怎么了?”

  徐洛音将桃木梳给他看,有些委屈道:“不小心扯到了,好疼。”

  沈韶接过桃木梳无奈一叹:“怎么不让丫鬟过来?”

  自然是因为想和你独处呀。

  她抿了抿唇,道:“太麻烦了,让她们好好睡一觉吧。”

  不过他拿梳子做什么?

  透过铜镜,她瞧见沈韶将桃木梳立在她的发间,一下一下地梳着,似乎怕弄疼她,动作甚是轻缓,还有些难以察觉的僵硬,轻柔地像絮。

  可越轻缓,心底的悸动便越强烈。

  徐洛音强撑着才没动一下,任由他梳,半晌才想起来说:“多谢夫君。”

  她将手拢在衣袖中,大拇指的指甲来回划着食指指腹,一鼓作气道:“夫君,你今晚睡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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