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醒了?”沈韶见她坐起身,“再多睡一会儿。”
徐洛音摇摇头:“今日还要去母亲那里学习,不能贪睡。”
“今日不必去了,一会儿我让如松过去说一声。”
徐洛音眉头轻蹙,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沈韶瞥她一眼,道:“今日必须休息,不要逞强。”
话语强硬,却是关心。
徐洛音心间一暖,还是听从了他的话,顿了下,她轻声道:“多谢夫君昨晚的红糖姜茶,我已经好多了。”
昨晚喝过红糖姜茶之后,她睡了个好觉,醒来之后肚子也不算是很疼,更没有疲惫的感觉,全是那碗红糖姜茶的功劳。
沈韶没说话,他披上外裳之后坐在床边,望着她的眼睛,沉声道:“阿音,如果我不去厨房的话,你是不是就不喝了?”
徐洛音抿了抿唇,见他这副模样,她便知道他当时听到她与绿袖红裳说的话了。
沈韶眉眼微敛,道:“她们说得对,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自然也是沈府的主子,你何必处处谨小慎微?”
甚至在他面前,她的姿态也会放得很低,鲜少有放松的时候,这让他觉得她将他当成救命恩人对待。
他不喜欢这样,于是借着这个机会,坦然地告诉她。
室内静了一会儿,徐洛音小声开口:“你给我一个栖身之所,我已经很感激你了,别的我什么都不求了,我怕给你添麻烦。”
就像在画舫上,面对李绯月的刁难,她什么都没说,不只是自身的缘故,她更害怕说错话让沈韶难做;纳妾之事亦然,事事与他商量,他亲口承诺不纳妾她才有底气对文氏说出那番话。
如今沈韶是她唯一的依仗,她不能陷他于不义之地,所以处处瞻前顾后、谨小慎微,生怕给他招来灾祸。
她是一颗不够圆滑的沙砾,将自己藏在蚌壳中,尽量降低存在感,直到慢慢打磨成一颗圆润的珍珠,才能重见天日。
徐洛音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催促道:“夫君,时候不早了,你该走了。”
他却没动,静静地望着她,好半晌才道:“阿音,不要把我当成救命恩人,我救你,不是为了磨平你的棱角。”
徐洛音轻缓地眨了下眼睛。
沈韶叹了口气,低声道:“这事也怪我,没给你作为少夫人的权利,一会儿我会让如松将韶光院的对牌钥匙交给你,以后韶光院你来管。”
徐洛音有些懵:“整个沈府不都是母亲来管的吗?”
“我不喜欢旁人插手我的事,向来都是我自己拿主意。”沈韶解释道,“前段时日我想着交给你,但是你病了一场,这事我也就忘了。”
徐洛音有些退缩:“我才跟着母亲学了几日而已……”
“韶光院就当是练手了,”沈韶安抚她,“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交给你的丫鬟,不必亲自过问,除了每隔一个月对一次账之外,轻易也出不了什么大事,甚是清闲。”
他说:“阿音,这是你本就该有的权利,你也是沈府的主子。”
沈韶离开之后,如松很快便将对牌钥匙交给了她。
趁着这个机会,他索性又让韶光院中的下人拜见了徐洛音一次,上次拜见是为了认主子,这次是为了让主子记住他们,无形之中,徐洛音的威望自然在韶光院中高了不少。
等人都离开之后,徐洛音拿着对牌钥匙,终于有了些许归属感。
沈韶这么信任她,她也要对他更好。
所以傍晚等沈韶回来之后,徐洛音便给他准备了一大桌子菜。
沈韶不由得想起她前段时间每日给他准备的药膳,当归乌鸡汤、十全大补汤、八珍糕的味道似乎还留在唇齿间。
他摸了摸鼻子,哭笑不得:“今日不年不节的,你怎么做这么多菜?”
“夫君公务繁忙,这么辛苦,自然要吃得好一些,”徐洛音看了看四周,离他近了些,悄声道,“今日做的都是甜口的菜肴。”
馨香倏然盈满他的鼻腔,沈韶不自在地退后半步,坐到位置上执起筷子,果然和她说的一样,糖醋鱼、鱼香肉丝、锅包肉、糖醋里脊、樱桃肉、八宝粥……全是甜的。
徐洛音知道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嗜甜,于是让下人都下去,笑眯眯地坐在他身边。
沈韶吃了几口,想起什么,问:“肚子疼不疼?”
“已经不疼了。”她面色微红地摇摇头。
与沈韶谈论起这些女儿家的私密事,她总是有种不自在的感觉。
她给沈韶倒了杯茶解腻,顺势岔开话题:“这是我亲手泡的茶,夫君尝尝。”
他浅浅地啜了一口,笑道:“没想到你煎茶的手艺也不错。”
得到他的夸赞,徐洛笑起来,与他一同用膳,心里却想着一会儿该如何自然地将她亲手做的桂花红豆糕给他。
她很少下厨,所以对自己的厨艺没有信心,今日她做了好几遍,还让绿袖和红裳试吃,她们都说好吃,她这才将点心放在他面前。
可是这会儿她又开始胆怯了,万一沈韶不喜欢怎么办?
沈韶自然察觉出她在走神,便问了句怎么了。
徐洛音咬咬牙,直接将搁在一旁桌子上的桂花红豆糕拿了过来,鼓起勇气道:“夫君,这是我亲手做的桂花红豆糕。”
沈韶讶然道:“你还会做点心?”
他垂眸去看,红豆糕切成块状,上面点缀着金灿灿的桂花,下面是糯米和红豆,红白分明,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拈起一个放入口中,软糯可口,香甜细腻。
徐洛音紧张地望着他。
“很好吃,”他笑道,“阿音,你该早些端上来的,我可以吃一整盘。”
徐洛音受到鼓舞,笑意盈盈道:“以后夫君想吃了便告诉我,我天天做给你吃!”
最后沈韶吃了半盘,剩下的也没浪费,让如松将这些桂花红豆糕放到书房当做夜宵。
徐洛音微微蹙眉:“今晚又要熬夜吗?”
“嗯,有些事要处理。”顿了下,他想起一事,又道,“你还记得云婆婆说的话吗?”
那日云婆婆一看见她便问她是不是徐老将军的孙女,徐洛音一直记着这句话呢,所以沈韶一说她便想起来了,问:“难道云婆婆的事有了眉目?”
沈韶沉吟片刻,从头开始讲给她听。
“云婆婆的夫君姓张名全,张全一直在文家做护院。后来战乱又起,张全便辞了护院一职去打仗了,正好分在徐老将军手下。”
文家?
徐洛音问:“文家是母亲的娘家?”
沈韶点点头。
徐洛音奇怪道:“就这么简单?那为何查了这么久?”
粗略算算,从上次见云婆婆到今天,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这些消息应该很容易查才对。
沈韶道:“因为徐老将军手下的人没有叫张全的。”
徐洛音顿时紧张起来:“难道他刚开始打仗便死了?”
有时战事紧急,许多士兵来不及登记造册便上了战场,等战事结束之后再记名也是常有的事,但是那些已经埋骨沙场的人,鲜少有人记得他们的名姓。
“不会,他会一些武功,有自保的能力。”
见他说完这些便不说了,徐洛音被吊足了胃口,着急道:“然后呢然后呢,你快说呀!”
沈韶终于开口:“他没有用张全这个名字,而是化名林成。正是因为查这个,所以才耗费了许多时日。”
徐洛音愣了愣:“为什么要化名?”
“这也是我所疑惑的地方,”沈韶眉宇紧皱,“按理来说,参军之后有了战功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他隐姓埋名又是何必?”
徐洛音猜测:“难道他以前坐过牢?”
“不是,我查过卷宗了,虽有几个名叫张全的犯人,但全都不是他。”
思来想去,徐洛音叹了口气,道:“夫君,不如咱们去问问云婆婆吧。”
反正坐在这里干想也没什么用。
不过在她看来,这件事似乎并没有多重要,或许云婆婆只是见了她之后想起了自己的丈夫,所以才如此激动,至于为何化名林成,斯人已逝,再追究这些也没什么必要了。
沈韶笑道:“你觉得云婆婆会告诉你吗?说不定连云婆婆也不知道她的丈夫为何要这样做,我先留心查着吧。”
徐洛音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想起一事,连忙问:“对了,那张全最后怎么样了?”
沈韶笑容渐收,片刻后才缓缓道:“他立了功,官职一直在升,只是后来在一场战役中死了。”
徐洛音有些唏嘘,虽然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但是还抱着万分之一的活着的希望,只是再看看一直孤身一人的云婆婆,她就知道这个可能性为零。
她不想再问什么了,低声道:“夫君,以后去云记,咱们千万别提这件事,我怕云婆婆伤心。”
沈韶微微颔首。
天色不早,徐洛音站起身,道:“夫君去书房吧,我先回去了。”
沈韶淡淡应了一声,望着那道窈窕背影消失在黑夜中,一直紧握成拳的手终于缓缓松开。
他浅啜一口清茶,忽的想起与徐洛音的初见。
面色惊惶的少女拼命往前跑,身后还有一个长相普通的中年妇人如影随形,许是力竭,又或许是被石头绊住,她趴在地上,神色绝望。
沈韶自然不会见死不救,从暗处现出身形,那个妇人见到他穿着官服,早已跑的无影无踪。
他无暇去追,蹲下身望着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徐洛音,她不住地哀求他不要杀她,眼泪糊了满脸,将脸上的灰尘洗去一半。
他脱下衣裳盖在她身上,温声道:“你别怕。”
她看了眼身上的官服,这才泪水涟涟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清丽容颜,然后便昏死过去。
沈韶便将她带了回去,让丫鬟们伺候她梳洗沐浴,等她醒来,又告诉她安心住在这里,等她的家人来寻。
她便端庄地道谢,向他行礼,问他姓甚名谁,以后好报恩。
他说了名字后,徐洛音一阵沉默,然后将自己的姓名和盘托出,他这才知道他救下的是徐家的姑娘。
他愕然了一会儿便不在意了,救谁都是一样的。
后来徐洛音离开,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他们不算相熟,他也不想挟恩图报,况且他们两人之间隔着的是世仇,不如做陌生人。
只是那时他还不知道,他与她的羁绊那样深。
一年后,他升了大理寺少卿,回京的路上问起如松近日京中发生的事情,这才得知崔同煊要成亲了。
他叹息一声,不知是哪位姑娘这样可怜,如松便道是他救过的那位徐姑娘。
恰巧回京那天遇见徐洛音,他便提醒了她一下,她的婚事自然被搁置了。
他没有再过多地关注她,因为他很忙,更让他觉得心力交瘁的是回到沈府之后,整个人都是压抑的。
他在灵州过了两年不受父亲摆布的日子,如今回到长安,他不想再重温噩梦,索性直接搬到仙客巷居住。
没想到处处都有徐洛音的身影,他们接二连三地偶遇。
不过与她待在一起,确实是舒服的,能让他回想起曾经在灵州的时光,心里的阴霾便会少一些。
他放任自己与她接触,幸好她也不排斥,还在他的手帕上绣了鸢尾花,小心翼翼地解释说是朋友的意思,他珍惜地收下。
后来,他也曾在闲暇时思考她是否喜欢他,因为每次见到他之后,她的脸总是不经意间便红了。
直到去了清河围场,他不小心看见徐洛音送王朗香囊,这才得知她心有所属,王朗也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他开始反思自己是否想得太多,决定与她保持距离。
只是事与愿违,她被崔同煊纠缠,他又救了她一次。
那天他望着她的背影,心想或许这次之后便真的可以相忘于江湖了,下次见到她,或许唤的不再是徐姑娘,而是王夫人。
只是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
他摸了摸袖中的鸢尾花,心想,他失去了一个很好的朋友。
可是命运总是朝着与他设想的相反方向发展——靖南侯府卷入贪墨案,即将被抄家流放,她不再是徐姑娘,亦不会是王夫人。
将此事告诉徐洛川之后,他一直在关注靖南侯府的动向,他以为徐疆会到处奔走或进宫求见,没想到徐疆心中所想只有保全徐洛音的性命。
爱女如命,不过如是。
只是没人敢娶她,娶一个即将沦为罪臣之女的姑娘。wap.xs74w.com
他沉默了半日,心想,已经救了她许多次,那么,再救一次又何妨?
抱着这样的想法,最终他还是在黄昏之时策马前去靖南侯府,求娶徐洛音。
抄家那日,他将她带到仙客巷的宅院,她哭得绝望,他以为从此以后她会整日以泪洗面,没想到后来再去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变成了曾经恬静安然的模样。
成亲之后,她也做着称职的少夫人,绝口不提靖南侯府。
他终于知道她并不是一个柔弱的姑娘,她心性坚韧,所以后来梦魇时展露出来的脆弱更惹人怜惜,回门那日的离别也让他心中抽痛。
就这样慢慢被她吸引,直到下元节那日在画舫上,听着四公主的刁难,他想也不想便冲了进去。
若是在以前,他会权衡利弊,唯有这次,他心中所想,只有保护她。
她面色发白,她泪盈于睫,他想将她拥入怀中,最终还是克制着离开了。
护城河上的风很大,将他吹的清醒,也让他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心意,他不是一时头脑发热,而是真的喜欢上了徐洛音。
他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喜欢上她的,或许是梦魇之后拥紧她时心间满溢的满足,或许决定求娶之时便初露端倪,或许更早,但是往后的每一天,他都比前一天更喜欢她一点。
可是盘旋在他们之间的不确定因素太多,除了她属意的人不是他以外,便是徐沈两家的恩怨。
方才他庆幸不已,幸好她没再追问张全死在哪场战役,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宣之于口。
他不禁去想,若是她问了,他会如实回答吗?
理智告诉他要做正人君子,要将一切和盘托出,可心里的情感却在拉扯着他,一字一顿地告诉他,他只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不会说的。
是的,他不会说的。
那些有关徐沈两家的恩怨纠葛……再迟一些告诉她吧。
让他再贪心一些,拥有她更久一些。
纵然会越陷越深,但他不曾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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