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微光透过窗纱照射进来,屋内一片宁静的气氛。背后是一片宽大温暖的胸膛,均匀缓慢的呼吸喷吐在脑后,提醒他昨夜并不是一个人入睡的。这种相似的气氛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对方的手臂不知怎么放在了他腰际,林见雪轻轻推开那只手臂,小心地从背后的怀中抽离。谁知刚一动作,顾行渊像是察觉到什么,伸手又将人用力扣进了怀中。
“师尊……别走……”顾行渊迷迷糊糊的声音响起,显然是还没醒,但即使在梦中也相当黏他。
林见雪无法,准备出声将人叫醒时,腰后突然碰到一个什么东西。他愣了片刻,浑身僵硬了一下,耳根骤然泛起一片薄红。
哗啦一声响动,床帐内一片锦被翻飞,顾行渊被猛地打到了墙角,吃痛地叫了一声,睡意惺忪地睁开眼,一脸茫然:“……师尊?”
林见雪站在榻前,侧过身看他,双手正在整理凌乱的领口,动作间隐约可见白皙幽深的锁骨。
“该起了。”林见雪冷冷地丢下一句,转身开始穿外袍。
顾行渊看着那道雪白的身影,浅金色的眸子眨了眨,不见半分不悦,语气乖巧道:“是。”
两人出门的时候,门外已经整整齐齐站了四个弟子。
其中一个弟子站直了身子,汇报道:“离寒师尊,我们已经把昨夜隔壁房间处理干净了,看样子是魔物所为,死者的魂魄有被强行抽离的迹象。这城中近段时日总有人这样死去,弟子猜测行凶的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魔物。”
林见雪略一点头,突然问道:“那个少年情况怎样了?”
汇报的弟子迟疑了一下:“那个少年是沅师兄在看着,我们便还没有去看。”
“去看看。”林见雪抬脚朝楼上走。客栈里很安静,几道脚步声回荡在这片空间里,格外清晰。
走到一半,客栈内的光线突然暗沉下来,长长的走廊只靠烛火照着,让人有些分不清昼夜。
林见雪转头瞥向墙上的窗格,方才还是一片晴空,转瞬间乌云密布,厚重的铅云从远处朝这方聚集,竟又有下雨的倾向。
他眯了下眼,脚下步子略微加快,转过一个拐角到了最顶层。黑衣少年所在的那间房门紧紧关着,林见雪站在门前,将手放上去敲了敲,门板那头一片死寂。
他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下,正准备推开门时,手臂突然被人拉住了。
“师尊。”顾行渊盯着那扇门,浅金色的眸子在不甚明晰的光线下,略微有些暗沉。他目光转而看向林见雪,神色有些严肃:“不太对劲。”
林见雪看他一眼,神色是一贯的清冷,眼底却有一分稍松即逝的柔和:“我知道,你退后。”
“我……”顾行渊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林见雪已经转身没在看他了。他顿了顿,还是站在了林见雪身侧,一个触手可及的距离。⑦④尒説
四周的灵气逐渐聚集,汇聚在林见雪手心,下一瞬,他挥袖朝紧闭的房门打去,像是有什么东西应声碎裂般,房门轰然打开。
门的那头一片飞尘弥漫,什么也看不清。林见雪抬脚跨入房内。内外空间交界的一瞬间,有种微妙的感觉像一根细小的针般,刺过了神经末梢,却因为太过微弱转瞬便消失了。
房间内的飞尘渐渐沉寂下来,林见雪站在房中,看见张沅趴在桌上,一脸震惊地看着他,脸上还有睡着了压出的印子。
“离、离寒师尊,发生什么了?”张沅结结巴巴道。
林见雪没有回应,径直走到榻前,看见黑衣少年安安静静地躺在被子里,像是被方才的巨响吵醒了,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也不知看没看清眼前的人,嘟囔了两句,翻个身又继续睡了。
张沅走过来,小声道:“他昨晚很晚才睡着,我也是……”
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又道:“离寒师尊刚才是不是敲了门?我可能睡着了没听见。”
林见雪收回目光,看了张沅一眼:“没事,我就是来看看。”
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之前那股怪异的感觉又消失无踪。林见雪静了几秒,在张沅奇怪的目光中转身,离开了房间。
顾行渊正靠在门外的墙上,见他出来,狭长的眼眸弯起一个弧度:“师尊,你出来了。”
林见雪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又听顾行渊问道:“师尊接下来要去哪儿?”
“去街上看看。”
“好。”顾行渊笑盈盈道。
两人在一楼大堂简单用过早饭,便出了客栈来到街上。
上午的日光带着暖意,照得人有些恍惚。外面的一切都是明亮的,就连空气似乎都泛着细微的碎光。
林见雪看着街上清晰雅致的楼台飞檐,各色整齐的砖瓦墙壁,怔了好一会儿。
“师尊,师尊?”身侧的衣袖被人拉了拉,林见雪回过神,听见顾行渊轻声道,“我们去那边吧?”
林见雪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有一棵开满了白色小花的大树。微风掠过,白色的花朵像下雨一般簌簌落下,如一阵轻盈飘逸的纱般,美不胜收。
那是……百罗花树,这种树生存条件极为苛刻,必定要灵气浓郁的地方,加以精心呵护才能成活。天墟峰也有这么一棵,还是有一次林见雪外出归来,送给顾行渊的一粒种子,本只是随手丢给他玩玩的,不曾想顾行渊竟异常地认真,每日雷打不动地都要去看一次,后来还真让他种成活了。
那时他还问过顾行渊:“看样子,你好像很喜欢百罗花树?”
少年顾行渊抬眸看他一眼,浅金色的瞳孔里映出一道清冷的身影。他定定看着林见雪,忽然垂下眸子,咬字清晰道:“喜欢。”
林见雪从回忆中回神,一旁的顾行渊轻轻拉过他的手,带着他朝那方走去,没一会儿便到了。两人站在树下,林见雪盯着一地雪白的落花,冷淡的眸子里泛起一丝茫然。
这个地方……为什么会有百罗花树?
不待他往深处想,身侧的人突然从后面抱了上来,打断了他的思绪。微凉的吐息拂过颈侧,耳边响起沉沉的声音:“师尊的味道好香啊。”
“……”林见雪怔了一下,看着眼前一片繁花道,“是这片花香吧?”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顾行渊下颌靠在了他肩头,低声道:“不,是你的味道。”
说罢圈住他的手臂下移,探入了外袍里面,拿出一支碧色的小玉瓶。
“这是什么?”顾行渊盯着玉瓶,眼神有些说不出的奇异。
“这个……”林见雪看了看,好像隐约记得是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可是是什么东西,用来做什么的,哪里得来的?这些一时片刻竟都不记得了。仿佛有一层朦朦胧胧的纱罩在了脑子里,始终看不清楚。
“这个好像挺不错。”顾行渊已经将瓶子打开,里面是一粒血色的丹药,隐隐泛着红光,还有一股淡淡的腥甜气息在空中弥漫开来。
身后人的呼吸一下就急促起来,他喃喃道:“这么好的东西,师尊竟然不给我吃。”
说着就将丹药送进嘴里。
林见雪眉头一皱,根本来不及阻止:“等等!这个丹药好像……你!”
顾行渊已经咽了下去,他闭了闭眼,浑身突然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栗,周身气息骤变,瞬间增强的灵压迎面而来。
他猛地睁开眼,浅金色的眸子不知为何隐隐泛着血色。他微微偏头看向林见雪,眼神带着炽热的迷恋,嘴唇微启,喃喃道:“这是你的味道……原来你的味道是这样的吗?”
林见雪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觉得徒弟这个样子似乎有些不对劲,莫名有些心慌,他忙抓住顾行渊的手臂问道:“你说什么?现在可是觉得有些不适?快吐出来!”
手臂被对方猛地反扣住,仿佛是怕他挣脱般,对方用力超乎寻常地大。面前人死死盯着他,目光带着一股令人不舒服的感觉,湿冷而阴寒。
林见雪一怔,某种迟来的意识开始丝丝缕缕地回复到脑海。他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灵台仿佛被重锤猛地敲醒。
——这个人不是顾行渊!
然而已是迟了,对方的灵压已经密密实实地压了过来,比他们那日第一次交战时,强了不止一个阶层。林见雪浑身像被什么束缚住般,分毫动弹不得。
——嗤!
胸口一凉,一道温热赤红的液体从空中飞溅而过。
林见雪强行破开束缚,在对方手刺进心脏的前一刻侧开身,堪堪避开了要紧部位。可周身的灵力却因此紊乱,在体内横冲直撞,破坏力甚至比面前这个人带给他的还大。
林见雪疾速后退十尺,嘴角渗出一抹血色。他勉强从识海召出一柄剑,突然面色一白,撑着剑单膝跪倒在地,咳出几口鲜血。
胸口处仿佛针刺一般,尚未愈合的旧伤撕裂开,深刻的疼痛瞬间席卷了神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林见雪眼前一片模糊,因为极度地缺氧,耳边嗡嗡一片,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面前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一双赤/裸细嫩的脚出现在眼前,林见雪略微抬头,看见一片黑色的衣摆,再往上,是那个黑衣少年清秀的脸。
林见雪盯着他,冷冷道:“你下了幻术。”
缚麒笑了下,蹲下来凝视着他:“当然,我又不傻。正面打不过你,我还不能想其他办法吗?特别是你那个徒弟,护你护得跟什么似的,半点机会都不给我留。”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般,看着林见雪,意味深长道:“你在担心你那个徒弟吗?放心,他那个幻境可是……美妙得很,连我都吓了一跳。我吃完你就去吃他,不着急。”
林见雪用力挥出一剑,胸口却蓦地一痛,手上一滞,剑被猛地打落,在地上碰撞出一声清响。
“别白费力气了。”缚麒眸色已变得赤红,苍白细嫩的手指瞬息间变长,狰狞而锋利。湿冷的目光爬过林见雪莹白脆弱的脖颈,散发出某种奇异的光彩。
“再见了。”他轻声道。
——嗤!!
大片的血液在眼前花一般迸溅开,视野里一片赤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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