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卿口中的良民，可是拜你为圣主的百姓？”
苏清然心里微微发冷，却依然点了点头。
若此刻不承认，恐怕鄢语雪对自己的信任，会降得更低。
鄢语雪冷笑一声。
“可这些良民，似乎并不认朕这位国主。”
可如玉见状，又气又惊，却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焦虑地看着苏清然。
苏清然平和道，“可是臣，却是陛下的人。陛下若信臣，这些良民，都是陛下的子民。”
鄢语雪盯着苏清然看了许久。
苏清然依然一派平和的模样。
一片安静中，忽然传来一声叹息。
“这是朕欠你的。姬爱卿，若非你身有不治之症，朕真的不敢留你。”
苏清然的嘴角扬起一个温和的笑容，行礼道。
“这是臣的幸运。”
鄢语雪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极为祥和，“爱卿今日入宫许久，天气寒冷，身体可还吃得消？”
苏清然望着鄢语雪道，“微臣在东海时，曾逢机缘，治了七八分病，但治标不治本，身体，还是好不了的。”他仔细看着鄢语雪的眼睛，看出了一些奇异的神情。
他心里轻轻一叹，等着鄢语雪继续说下去。
鄢语雪道，“爱卿医术高明，朕这边，除了寻风之外，恐怕也没什么高明之人能帮你诊治。今日既然寻风也在，不如就由他帮你诊诊脉。”
说着，鄢语雪含情脉脉地看着陈寻风，陈寻风笑着望了望鄢语雪，起身走向苏清然，坐在他旁边。
“无忧大师，让寻风来看看。”
“陈寻风”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放在了桌子上。
他在等苏清然抬起手腕。
桌子上的那只手，白得耀眼，美得令人侧目，美得令人过目难忘。
苏清然的心一沉。
原本以为改变了相貌就已足够，如此来看，连手的颜色都要换掉。
可如今，却已经来不及。
苏清然用余光看着鄢语雪，感受到她投来的炯炯目光，心里一阵苦笑。
自己的手只要抬起来，绝对会被人看穿。
因为……
这只手，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他自己都无法解释，为何此人会将手都复制得完全相同。
更何况向别人解释。
就在犹豫间，“陈寻风”此刻忽然伸出手，“抓”住了苏清然的手腕，把他的手拉到了桌子上。
但那只是一刹那。
电光火石之间，苏清然把另一只手也抬起来，握住了“陈寻风”把脉的手腕。
两人就这样用相同的姿势互相握着。
唯一不同的是，苏清然的广袖非常自然地盖住了两人的手。
苏清然演技瞬间爆发，诚恳地笑道，“王后陛下恕罪，微臣自认还有些医术，既然陛下握住臣的手，臣便也顺便为您把番脉。”
“陈寻风”方才被姬无忧捏住手腕，吃了一惊，此刻听懂姬无忧的意图，才笑起来。
“原来如此，爱卿费心了。这病，本宫也没期望治好。”
苏清然笑着摇摇头。
他不是在否认“陈寻风”这番话。
他是在否认“陈寻风”这个人。
天下的神医诊脉，能看清经脉，摸清气血，读清病情，却没有诊脉诊出魂魄的本事。
今日阆苑里那自信的操纵者，自然也没想到姬无忧能有这本事。
因为“陈寻风”有脉搏，有呼吸，有心跳，从生理上，就和人没什么两样。
可是，苏清然的笑容有点超乎应该的灿烂。
因为他太震惊了。
……
拜魂魄诅咒所赐，苏清然对于生命的魂魄逐渐生出了一种特别的感知，他能够感知自己魂魄的强弱，也能感知其他人魂魄的强弱。
此刻在给“陈寻风”诊脉，苏清然可以确定至少一点。
“陈寻风”，没有魂魄。
无魂可以是人。
但既没有魂也没有魄。
绝对不是人。
连鬼都不是。
可以说，这就是苏清然未来魂飞魄散后的状态。
这样看来，魂飞魄散，依然可以混得不错。
苏清然任这个奇异的，不是人的人形东西坐在自己面前，用它那微凉的手摸着自己的手腕，心里有点抗拒，有点好奇。
这究竟是谁的杰作，比世界的蜡像和机器人，不知高明了多少。
正在此时，那“陈寻风”说了一番话，把苏清然生生从遐想中拉了回来。
“姬大人，你没受内伤，也没受外伤，寻风从一个大夫的角度看的结果，你是非常健康的。”
苏清然忽然心里一沉。
他只顾着自己因为发现秘密而高兴，全然忘记，这毫无魂魄的“陈寻风”，纵然和自己再像，也绝对检查不出自己这魂魄上的病。
话音刚落，苏清然第一时间望向鄢语雪，后者的脸色已经有些不自然。
“姬爱卿，朕知道你身体无恙，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心。”
苏清然从座位上连忙站起，行礼铿锵有力，义正辞严地自辩。
“陛下，臣的确有病！”
……
鄢语雪神情复杂地看着苏清然。
“姬爱卿，如果你这次欺君，你的免罪金牌，就要被朕没收了。”
苏清然叹道，“臣的魂魄已经不全。臣的身体虽然依然是好的，但魂魄的诅咒，无时不在消耗着臣的魂魄。当臣的魂魄完全被吞噬时，就是魂飞魄散。”他郑重诚恳地看着鄢语雪。
“陛下，这，算不算病？”
鄢语雪狐疑道，“姬爱卿头脑灵活，朕是清楚的。普天之下，朕还没见过一位医生，能够诊断出魂魄的毛病的。爱卿说这番话来哄骗朕，是确信朕没有揭穿你的办法了？”
苏清然依然行礼道，“陛下若有来自灭界或生界的法宝，一测便知。”
鄢语雪冷冷看着苏清然。
“法宝，朕有。姬爱卿当真要看？”
苏清然道，“陛下若信臣，臣便不看了。陛下若不信臣，臣怕是不得不证明一下自己，来逃避牢狱之灾。”
鄢语雪望着“陈寻风”笑道，“寻风，看来，今日姬爱卿想要看看你的生界魂图。”她故意重说了“想要”两字，其中意味，显而易见。
苏清然听到“生界魂图”四个字，眉头一跳，继而联想到“陈寻风”无魂无魄，又觉得有些好笑。
苏清然当年亲手补魂图，引天象异动，部分原因是他的魂魄与生界魂图产生了共鸣。
如果今日他的魂魄再次与生界魂图产生共鸣，事情就说不清楚了。
而“陈寻风”今日无魂无魄，苏清然觉得，“陈寻风”拿了魂图应该什么都发生不了，更不用说操纵魂图给自己诊病。所以假如这个“陈寻风”有点理智，它应该不会选择用魂图给自己看病。
可是，“陈寻风”的声音却在此刻响起。
“既要看生界魂图，便来吧。”
苏清然全然没想到假“陈寻风”竟能这么糊涂，猛地抬头，却撞上了鄢语雪凉凉的眼睛。
鄢语雪的眼神，格外地冷。
今日你要看朕的机密生界魂图，若还被没断出有魂魄的毛病，那朕……
绝对不会让你走出这皇宫。
鄢语雪的另一旁，面若桃花的男子，正微笑着看苏清然。
姬无忧啊姬无忧，你这么有趣，我哪里舍得把你害死。
今日你碰到我，说起来还真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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