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帐边到殿门,所有的侍女此刻纷纷跪在了地上。
“陛,陛下……”帐边的侍女大气不敢出,而内殿门边的侍女,则是低唤了一句之后,再没了声音。
朝阳殿里逐渐刮起了风,吹得纱帘震荡,好似何风此刻眼中的澜波。
他闭上眼,用帝天境十重的法力感应了一下苏清然的气息,却一无所获。
“陛下……朝阳殿所有人听令,用一切手段找到陛下,万不能让他有任何闪失!”何风盯着面前空空如也的床,双眼通红。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忽地浑身一震,定住了。
“何风哥哥,我回来了。”身后清澈如天籁般的声音,似有抽去何风魂魄的魔力。
何风握着纱帘的手缓缓落下,缓之又缓地转过身躯。
香炉的烟缥缈,混合着光线氤氲出薄雾,让殿中忽然出现的人,愈发显得虚幻幽美起来。
何风呆呆地立着,他不知梦见过多少次,那个令他日夜惦记的,干净得像阳光一样的人,醒过来的那一天。
如今面前的这个身影,迈过来的每一步,都牵着他的心,重重地颠簸一下。
直到那人清晰无比,完完全全出现在他面前,何风方才缓缓吐出两个字。
“……陛下?”那语气里五分思念三分狂喜,还有两分患得患失的不信。
“是我,风风。我回……来了。”苏清然适应着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把手环在了何风的背上。
“果然是你!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何风紧紧抱着苏清然,倏然流下两行热泪。
苏清然轻拍何风的后背,看着他身上的法带,又看了看他的峨冠,道,“风风,这十五年,你受累了。”
何风闻言就要跪下,却被苏清然拦住。
“臣惭愧。”何风低头说道,身子却半跪未起。
“何风哥哥临危受命,治理元界,是帮了我天大的忙。”何风闻言抬起头,愣了好长时间,才真正看清了苏清然如今的模样。
若说此前所见的苏清然俊美出尘宛如绝世名画,举止间气质光华令人心惊,如今醒来的苏清然则像是掩在云雾之中的稀世宝石,露出一角便让人目眩不已,若是露出全貌,则让人,或者不敢看分明,或看得迷醉久久,不能平静。
遑论此刻的苏清然还毫无遮掩地向何风笑着,眉眼唇边皆是温柔,直若凝聚了七界最美的幻境,顷刻便能让人神魂颠倒,几欲痴狂。
何风直直地看着苏清然的笑容,忽然心中一股疯狂的力量奔涌出来,身体不受控制地站起,猛地伸出手去。
他心中警铃大作,连忙调动帝天境十重功力压制心绪,直到清醒过来,他才意识到自己想要做什么。
“陛下……罪臣知错了。”何风连忙松开手,不知所措地低头跪在了地上。
苏清然揉了揉微微发痛的肩膀,道,“何风哥哥,你何罪之有。”说着俯下身去,欲扶起何风。何风却不起身。
见状,苏清然似乎明白了什么,挥手道,“你们,都下去,我要和元帝谈些事情。”
侍女们听了这话,微微一愣,却不敢大意,应声退下。
何风也听出了这句话的玄机,却依旧没有抬头。
他知道自己方才行为无妨,只是那心中一瞬间的念头,让他无法原谅自己。
“何风哥哥,起来。”苏清然没有再伸手,只是说了一句话。
何风只觉身体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又走到了一处椅子,坐了下去。
与此同时,苏清然坐到了何风对面的椅子上,
“风风。过去十五年,你将七界治理得很好。不知这些年,你的感受如何。”苏清然给何风倒了一杯茶。
何风道,“臣能为陛下分忧,是臣之幸。”
苏清然道,“可有半点厌烦?”
何风道,“臣不敢厌烦。”
苏清然忽然笑了,道:“这就好了。如今我虽然醒来,对元界的了解却不如你之十一。而我在归元境以上的修炼,依然任重道远,需要集中精力。所以我想着,不如你继续担任元帝一职。”
何风闻言,连忙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低头行礼道,“陛下,臣乃是凡人之子,代理元帝已是僭越,怎有资格……”
苏清然摆摆手,温柔笑道,“我的哥哥,帝天境十重,怎会没有资格。”说着忽然严肃起来。
“朕苏清然,以第六代元帝,和始归元帝的名义,任命何风为元界第七代元帝。三日后,安排继任大典,七界官员,皆来观礼。”
苏清然言出法随,这一句话忽然间响似洪钟,传遍了整个天隐之州,元界,乃至七界。
一瞬间,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那位归元境的帝王苏醒了。
也知道七界之外,元帝之上,从此多了一位,始归元帝。
何风终于抬起了头。
苏清然笑着看着何风,道,“以后元帝的大任,就交给你了。”
三日后。元界云外殿。
何风一身天蓝色帝王袍,缓缓走进殿中,一直走到元帝的帝椅旁,转过身,看着七界的官员。大家神色端肃,似乎在等着什么。
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七界官员里多了几个熟悉的面孔——青蓝色头发的凤青羽,一身红衣的祝高山,白衣的杜月,紫衣的落妙,蓝衣的重夏,杨瑾,阿弟,天梦,月九歌,还有很多其他人,他们也带着探寻的目光,似乎在等着谁。
“元帝陛下,始归元帝陛下不会来了。他让我带来了这个。”一个熟悉的尖细声音响起,羽帝一身华丽七彩羽衣,郑重无比地端着一个盒子,向何风行来。
待走到何风面前,羽帝立住,道,“接元帝帝髓!”
何风闻言,猛地抬头。
他只道是继续治理元界,却万万没想到清然大帝会将代表元界苏姓皇族的帝髓传给自己。
帝髓是元帝的传承象征,也是当年重华大帝最后保下苏清然纯灵的手段。昔日元帝苏姓一脉相承,除了重华大帝灵体分离行踪成谜之外,其余元帝取出帝髓传位之后不久,就都境界大跌,羽化陨落了。
羽帝看何风目露担忧,道,“陛下放心,始归元帝陛下取出帝髓没有大碍。只是不便露面罢了。”
何风目光缓和下来,郑重接过元帝神髓。盒子打开,一团淡紫色的光芒缓缓进入何风的额头,骤然化作一片光华流转全身,映得何风威严煌煌,七界官员,尽皆拜服。
当日,何风册封颜非红为元后,七界一片贺喜之声,欢宴至银月东升,苏清然却始终没有来。
“始归元帝陛下究竟去了哪里?”何风放下酒杯,走到羽帝面前,问道。
羽帝顾左右而言他,似乎醉得不轻。
何风见问不出来,又去找杨融。
“融儿,你可知陛下去了哪里?”
杨融也摇头说不知。何风又去问万面小君,她也答不上来。
何风心里担忧愈浓,正打算离席去找,忽然听到一声琴响。
他的心忽然静了,不,是场间所有人都安静了。
何风猛地抬头,只见东天的银月之上,一道极幽美乃至虚幻的身影出现。
那银月弯弯,其间似有百十月光凝成的丝弦,随着那身影的弹拨,发出无比清越的声响,同时洒出点点光片,化作银蝶,从九天之外翻飞而下,进入云外殿,照得地面月华涟漪片片,梦幻至极。
“是始归元帝陛下!”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恍然大悟,有人赞叹,更有人沉醉曲景之中,无法言语。
见此情景,何风忆起三日前自己见苏清然时的失态,再看向那银月之上的身影,似乎明白了今日苏清然不便露面的原因。
那身影在月光之下看不清晰,举止风华却足以让人浮想联翩,若是真的出现在众人之中,无法想象会引起怎样的轰动和痴狂。
过了不知多久,曲声停歇,只听那九天之上身影忽然开口,声音清澈如月光,清美比之曲声更甚。
“今日本帝取出帝髓,机缘巧合之下,突破归元境二重,是以未能亲自到场。谨以此银蝶月光曲作为贺礼,祝元帝元后万年好合。”
“下一曲,送给本帝的爱人。”话音落下,银蝶纷纷汇合,融成一条光带,从杨融脚下,铺到了天空尽头的银月处。
“融儿,来。”
杨融轻轻迈出一步,踏在银蝶光带之上,身形瞬间化成流光。
在一片惊呼声中,银月之上,身影之旁,多出一道青绿色的人影。
“这首云外天音,送给我的始归元后陛下。”始归元帝的话音结尾,是藏不住的笑意和宠溺。
“愿大家都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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