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城外。
天色暗沉,雪虐风饕。
毕娑领着亲随冒雪而行,毡帽上落满雪花,身后马蹄声哒哒,一队人马从城内奔出,追上他。
他立刻警惕起来,朝亲随示意,缓缓拔出佩刀,看清来人的脸时,愣住了。
来人是赤玛公主府的长史。
“将军,大事不好了!”
毕娑眼皮直跳:“王发病了?”
来人一愣,摇摇头:“将军,莫毗多小王子杀了驸马阿克烈!赤玛公主伤心欲绝,请您尽快回城!”
毕娑脑子里嗡的一声,险些摔下马背。
阿克烈死了?
他猛地一提缰绳,拨马转身,冲回圣城。
公主府里一片嚎哭之声,侍从奴仆跪在长廊外,哀声啼哭,禁卫军的将领们站在廊下,个个一脸愤怒之色,几个官员站在一边,和他们讨论着什么。
毕娑匆匆进屋,阿克烈的尸首躺在血泊之中,人已经气绝。
赤玛公主趴在他身前,泪流满面。
毕娑跪倒在地。
“人是莫毗多杀的。”赤玛公主抬起头,擦去眼角泪珠,神情冰冷,“是罗伽下的令,莫毗多已经认罪了。”
毕娑回过神,冷笑着一口反驳:“不可能!王为什么要杀阿克烈?莫毗多在哪里?我亲自问他!”
赤玛公主双眼发红:“罗伽为什么杀阿克烈?因为罗伽想要杀的人是我!阿克烈为了救我,才会死在莫毗多刀下。”
毕娑眉头紧皱:“王怎么会杀你!你别胡言乱语了,我会查明真相,不让阿克烈冤死。”
赤玛公主嘶声冷笑,声音就像一条蛇蜿蜒而过,“罗伽为什么要杀我?因为我知道他的身世!他杀了那么多人来掩盖秘密,还杀了寺主,现在,他要对我下手了!”
毕娑呆呆地看着赤玛公主,眸中尽是震骇。
刹那间,世家和赤玛公主的过从甚密,大战过后,朝堂诡异的平静,莫毗多处处被人刁难,商队的横死,寺中僧人指认苏丹古,巴米尔的入狱……所有事情齐齐涌上心头,一道电光呼啸着闪过脑海,他全都明白了。
罗伽都病成这样了,他们还要算计罗伽!
毕娑瞪着赤玛公主,霍然起身,长刀出鞘,快如闪电,不过一息间,刀刃抵在了赤玛公主喉头上。
罗伽提醒过他,要他查一查和赤玛公主来往的人,他告诉罗伽,赤玛公主成婚以后和那些人断绝来往了。
是他一次次包庇赤玛公主,在罗伽面前为公主掩护,他明知赤玛公主知道一个天大的秘密,仍然天真地以为公主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毕娑悔不当初。
赤玛公主尖叫:“你竟然要为了罗伽杀我?”
刀刃贴着皮肉,只要微微用力,就能割破赤玛公主的喉管。
她惊恐地挣扎起来:“毕娑,你疯了!”
毕娑全身发抖,看着赤玛公主的脸,迟疑了一下。
一声巨响,门在他身后关上了,脚步声涌进来,年轻将官们冲进屋,刀背砍在他胳膊上。
他手中的长刀被人抢下。
赤玛公主趁机爬到一边,剧烈咳嗽,面皮紧绷:“毕娑,别挣扎了,已经晚了。”
毕娑冷冷地看她一眼,自嘲地一笑。
是啊,晚了,一切都晚了,赤玛入了别人的圈套,世家肯定早就知道罗伽的身世了。
虽然罗伽猜到了这一切,让他和莫毗多互相配合,引出真凶……可是现在真凶是谁根本不重要,一旦秘密揭露,连罗伽也控制不住局势。
“我真是蠢啊……竟然会相信你……”
他双目通红,憎恶地扫一眼赤玛公主。
婚礼之上,她说得那么恳切,要和罗伽和解,罗伽给了她机会,她却在暗中和世家勾结。
阿克烈死在她手上。
他环顾一圈,和将官们一一对视。
几人面露羞愧之色,挪开了视线,其他人神色坚定,道:“毕娑,我们没有选择,我们忠于王室,忠于昙摩家。”
他们朝他单膝下跪。
毕娑一言不发,掉头冲了出去。
“拦住他!”
赤玛公主冷声道。
众人飞扑上前,乌压压一片人头,毕娑面无表情,撞开所有挡在自己跟前的人,抢了一匹马,头也不回地朝着王寺方向奔去。
公主府外人头攒动,近卫军里三层、外三层等在府门外,朝中官员已经到了一大半,几乎都是世家子弟。
见到毕娑,他们哗啦啦拥了上来。
毕娑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冲出长街。
几道身影从不同方向飞身扑上马背,七手八脚抱住他,狠狠一记手刀,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赤玛披头散发地追出府门,看到毕娑被制住了,松口气,怒向众人道:“不能再等了,毕娑不会答应的,我们没法说动他,现在就去王寺,为驸马讨回一个公道!”
众人对视一眼,中军近卫郎将抽出佩刀,高声道:“王寺被包围了,各地驻军来不及反应,赶不回来驰援。王被奸人蒙蔽,再三包庇汉人,重用外族,为掩盖秘密,残杀朝中年轻将官和驸马,我们今天一定要拿到王的退位诏书!”
阶前士兵齐声响应。
官员们簇拥着赤玛公主奔向王寺,风声淹没在密集的脚步声里。
王寺在大雪中无言伫立。
僧兵看到黑压压涌过来的人潮,慌乱了一瞬,掉头回去禀报,有人撞响示警铜钟,钟声在风雪中回荡开来,沉重肃穆。
郎将骑在马背上,大喊:“这些天圣城死了那么多的俊杰儿郎,今天驸马也死得不明不白,我们要面见王,请王给我们一个交代!”
大雪纷飞,近卫军层层推进,如一堵堵耸立的墙,要将一切挡在他们面前的东西践踏粉碎。
僧兵节节后退。
僵持中,轰隆几声,寺门大开。
僧兵抬着莲花宝座涌出长廊,立在台阶上,宝座上的男人目光睃巡一圈,一身袈裟,面带病容,形容憔悴,气势却如深渊,如巍峨群山,一个眼神便能让人情不自禁地臣服于他的脚下。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沉水一般死寂,唯有压抑紧张的呼吸声,几个近卫骑士心胆俱裂,颤颤巍巍地跪了下去,手中兵器落地。
砰砰几声,其他人被惊醒,跟着放下武器,跪倒下去。
郎将和官员也不禁被昙摩罗伽的气势震慑住,愣了半晌,回过神来,咬牙大喊:“都起来!拿起武器!”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捡起武器,但是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看台上的昙摩罗伽。
缘觉站在昙摩罗伽身边,出列喝问:“你们擅闯王寺!其罪当诛!”
士兵们抖了一抖。
郎将冷笑了两声,上前:“我们没有罪!王,您指使莫毗多杀了阿克烈,还有寺主也死得蹊跷!今天,朝中大臣、赤玛公主、各大领主都在场,您……”
嗖嗖几声,羽箭破空而至,郎将的话还没说完,惨叫一声,从马背跌落。
变故突生,情势陡然转变,官员们还没反应过来,埋伏已久的僧兵从三面夹道里冲出,墙上人影晃动,密密麻麻张满了弓,巴米尔站在墙上挥动旗帜,指挥弓|弩手。
箭矢对准阶前众人,只要昙摩罗伽一声令下,便可万箭齐发。
有埋伏!
官员们大惊失色,慌忙躲到亲兵身后,仓皇后退。
所有路口都被僧兵挡住,墙上僧兵弯弓搭箭,张满了弓。
官员们被逼退到长阶下,紧紧靠在一起,茫然四顾。
赤玛公主吓了一跳,在亲兵的掩护下往殿外撤去,僧兵如影随形,将他们团团围住。
台上,昙摩罗伽忽然掩唇咳嗽。
缘觉一惊,连忙命僧兵抬着他回殿。
巴米尔找到被绑的毕娑,为他松绑,把他带回大殿。
毕娑悠悠醒转,猛地爬起来,攥住巴米尔的衣襟:“立刻送王离开圣城,去高昌,赶快!”
巴米尔一愣,他们才刚刚准备收网,为什么要离开?
“将军,您别担心,闯入王寺的官员和近卫军都被俘了,赤玛公主也被抓了……王已经派人去各处军营,封锁军部,他们翻不了天……”
这些人肯定和凶案有关系,虽然他们没有留下一丝破绽,把人都抓了,总能问出点什么。昙摩罗伽让他以摄政王的身份入狱,就是为了让这些人掉以轻心,露出狐狸尾巴。
没想到他们这么沉不住气。
毕娑瞪大眼睛,面容扭曲:“来不及了!抓再多的人也来不及!赶紧走!他们什么都知道!”
巴米尔心里咯噔一下:“将军,出什么事了?”
毕娑没有解释,冲进内殿,“王,您必须马上离开圣城!”
昙摩罗伽早就交代好一切事情,人已经几乎失去意识,闻言,眉头轻皱,醒了过来,目光落到他脸上。
这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僧兵快步冲进内殿:“王,近卫军,禁卫军,城防驻兵……所有人突然都不听号令了!我们派出去的人不是被抓,就是掉头回来为他们带路!宰相、断事官领着他们,往王寺的方向来了!他们要我们放了赤玛公主!”
又有一名僧兵跑了进来,神色茫然:“王,寺中长老要求我们退出王寺……长老说,他们要面见王,请王退位……”
缘觉面色惨白,浑身血液直冲脑顶。
近卫军异动,百官随赤玛公主强闯王寺,其他驻兵全都倒戈相向,连僧人都来逼王退位。
为什么?!
王这么仁慈,这么受人爱戴,对抗世家的时候,禁卫军和中军近卫也忠诚地守卫在王身边,为什么这一次他们突然都不听王的号令了?
赤玛公主从来不得人心,宰相他们怎么全都和赤玛公主沆瀣一气?
昙摩罗伽面色不改,看着毕娑。
“毕娑,你瞒了我什么?”
他问,神情淡然,似乎早就料到会有今天。
毕娑眼中含泪,跪地叩首。
他瞒了罗伽二十多年,终于还是没有瞒住。
“王……您的生母不是前王后……您的生母是王宫的一个奴隶……她是个汉人……”
缘觉和巴米尔呆住了。
王庭人怎么能接受他们的佛子是一个汉人奴隶所生!
昙摩罗伽出了一会儿神。
“原来如此。”
他冷静地道,碧眸如死水一般,没有波澜。
难怪赤玛会因为张家的事情和他决裂,恨了他这么多年。
他是汉人奴隶所生,赤玛从没把他当弟弟。
“毕娑。”昙摩罗伽问,“我生母呢?”
毕娑哑声抽泣:“您出生后,那个汉女就过世了。王后厌恶汉女,不想留下您,命人把您抛进河里……可是您出生时天降异象,天上云霞漫布,仙乐飘飘,像是有神佛现世,圣城人啧啧称奇。乳母信佛,不敢杀生,劝王后留下您,说正好可以利用您出生的异象吓唬世家。当时王后自己也在两天前生下一子,她怕孩子被世家夺去,听从乳母的建议,让人把您交给世家……”
谁会去注意一个不起眼的奴隶?直到汉女产子,王宫的人才发现她怀孕了。没有人知道那几天王宫先后有两位王子出生。
之后,昙摩罗伽代替王后的孩子被世家囚禁,尝尽艰辛。
毕娑声音艰涩。
这个秘密一直埋藏在他心底,他不敢告诉罗伽真相,他知道就算罗伽知道自己的身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承担这个重担,但是罗伽知道了,该有多伤心!而且很可能会影响罗伽的心境,导致罗伽走火入魔。
从一出生,罗伽就是王后的棋子!
昙摩罗伽看着毕娑:“王后所生的孩子,是不是你?”
缘觉和巴米尔眼睛睁大,一脸不敢相信。
毕娑浑身一颤,泪如雨下。
“是我。”
他是罗伽的哥哥,他比罗伽大两天。
王后知道世家不会放过昙摩家,悄悄把毕娑送到先公主府上。公主养大他,让他继承阿史那家的爵位。
他从小无忧无虑,锦衣玉食,备受宠爱,长大后游戏花丛,招蜂引蝶,没有吃过一点苦头,而罗伽被关在幽暗的刑堂里,不见天日。
当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去了一趟刑堂,他看到那个在牢室里读佛经的少年,心中愧疚难当。他以为罗伽会是一个阴郁深沉、敏感暴躁的人,可罗伽是那么镇定沉稳,罗伽比他们所有人都要聪明,要刻苦。
王后、养母、赤玛公主都告诉毕娑,让罗伽当王只是权宜之计,等到昙摩家壮大,他们就杀了罗伽,让他当王。
毕娑不想当王,罗伽受了那么多苦,王后怎么能在利用完罗伽后毫不留情地除掉他?
毕娑成为昙摩罗伽的亲随,发誓永远效忠罗伽,他想用自己的忠诚来弥补罗伽,罗伽是他的弟弟,一个人扛起昙摩家,他这个哥哥纵情享乐,唯有以此来赎罪。
后来,王后死去,养母也过世了。赤玛公主劝毕娑恢复王子身份,和罗伽争权,毕娑断然拒绝,和赤玛约定,这辈子,谁都别把罗伽的身份说出去。
毕娑知道,罗伽的身份如果暴露,绝不会用杀人的方式来掩盖秘密,但是世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陷害罗伽!所以罗伽不能退位。
现在,他的预感成真了。
赤玛还是把秘密泄露了出去。
毕娑哑声痛哭:“赤玛是我的姐姐……她小时候吃了很多苦……我以为只要好好照顾她,她不会背叛我……王,是我害了您。”
晚了,说什么都晚了,他不管做什么都无法弥补对罗伽的亏欠。
他跪伏于地,叩头不止,额头鲜血淋漓。
前额突然一凉。
毕娑抬起头。
昙摩罗伽手执鎏金法杖,点了点他眉心,“这样也好……我死后,你继任王位,可以尽快稳定局势……世家不能全杀,也不能轻纵,我已经拟定好计划,都告诉你了,你照着一步一步来……这次危机,也是你立威的机会……佛子不能永远占据王位……以我为诱饵,引出所有人,毕娑,找到莫毗多,和他里应外合……”
毕娑张了张嘴巴,震惊,愧疚,辛酸……一道道涌过心头,克制不住,哭出了声。⑦④尒説
“王,您呢?”
罗伽该怎么办啊?
昙摩罗伽眼帘抬起,望着窗外东边的方向。
“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
毕娑泪如泉涌。
几声尖锐利响倏忽而至,铁箭穿破毡帘,扎在殿中地毯上,箭尾铮铮。
殿外脚步声纷杂,火光窜起,叫嚷声此起彼伏。
缘觉醒过神,哆嗦着扑到榻前。
“王,我们从密道离开吧!”
王庭大臣知道王的身世了,他们一定会废了他!
风吹过,毡帘轻摇,一室清冷的沉水香氛。
昙摩罗伽一身宽大的袈裟,形销骨立,端坐于榻,摩挲手中佛珠,淡淡地道:“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多年前,他选择戴上苏丹古的面具时,就预见了自己的结局。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只是他没想到,起因是身世。
还好,他感觉到风雨欲来,把她送走了。
“你们跟着毕娑,辅佐他为王,不必管我,我……大限将至,没什么牵挂了。”
他手持佛珠,对缘觉和巴米尔道。
缘觉哭出了声。
巴米尔双眼通红。
“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毕娑忽然爬起身,抽出巴米尔腰上的佩刀,冲出内殿,双目血红。
“关闭寺门!今天闯寺的人,全部杀了,一个都不能放!”
外面一片混乱,僧兵、寺僧急得团团转,听到这话,目瞪口呆。
“全都杀了?”
毕娑提着刀,健步如飞:“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他径自奔向被关押的赤玛公主,一刀砍了下去。
杀了赤玛,没有人再能质疑罗伽的身份,杀了她!
赤玛公主头发披散,牙齿打颤,呆呆地看着毕娑的刀朝自己劈了下来。
疯了!他疯了!
“毕娑,我是你姐姐!是你唯一的亲人!”
毕娑继续劈砍。
赤玛公主尖叫着逃开。
“将军!”
旁边的人吓得大叫出声,抱住他的腰。
“将军!别冲动啊!这么多人,不可能全都杀了啊!”
“将军!”
巴米尔追了出来,“王昏过去了。”
毕娑猛地清醒过来,丢开长刀,转身冲回内殿。
昙摩罗伽昏厥了过去,他本就心力交瘁,感觉时日无多,现在又知道了身世,就算是钢铁打的意志,也撑不住了。
毕娑镇定下来,抹了把脸,擦掉眼泪,眼神沉郁,示意缘觉扛起昙摩罗伽。
“走!从密道离开!去高昌!”
罗伽苦苦支撑,为王庭耗尽心血,只因为是汉人所生,中军近卫全都倒戈。
师尊的谶语成真了。
外人杀不了罗伽,强敌战胜不了罗伽。
自己人下手,刀子才会砍进骨头缝里,罗伽心如死灰了。
毕娑浑身血气翻涌。
圣城这个乱局,他不管了!
罗伽之前的布局,那些计划……他都不想管了!
他只要罗伽活下去!
至少,在罗伽活着的时候,让他可以再见文昭公主一面!
几人冲入密道。
……
很快,一道消息传遍圣城大街小巷。
百姓们惊骇欲绝。
王庭中军全副武装,将王寺重重包围,所有出口都有近卫层层把守,铠甲和佩刀寒光闪烁,寺中僧人战战兢兢,齐聚大殿,默诵经文。
般若在经堂里抄写佛经,听到外面骚乱,跑了出来,看到到处抄检的士兵,下巴差点掉下来。
僧兵居然把这些人全放进来了?他们疯了吗?
他大骂僧兵,又骂士兵:“你们怎么能对王不敬?”
士兵把僧人们赶到一起,圈了起来。
宰相站在高台上,大喝一声:“佛子不配为王!他不是王后的血脉!毕娑才是王后之子!”
赤玛公主被人搀扶上台,她咬牙切齿,取出两份诏书。
“先王和先王后临终之前,都曾留下遗诏,传位于王后之子。昙摩罗伽不是王后亲子,乃汉人奴隶所生!张家当年为了混淆王室血脉,才会把他推上王位,真正的王,是毕娑!”
众人呆若木鸡。
般若站在一群僧人中间,脚底发凉。
佛子不是王?
僧人们心乱如麻,小声议论:“我们该怎么办?”
宰相看一眼台下:“请长老上来!”
一名垂垂老矣的僧人步上台阶,望着台下惊惶的僧人,叹了口气。
“佛子不是王后所生……他怕身份暴露,杀了寺主,驸马,还有朝中官员……寺主寂灭前,留下一封信……”
老僧满脸沉痛。
“佛子就是摄政王苏丹古。”
“我是波罗留支的师弟,见过佛子所练功法,此法乃佛门秘法,练此功法,若心智不稳,可能会被反噬,发狂杀人,如今,佛子身份暴露……如不阻止,必定成魔……”
他话音落下,僧人们抱着一堆兵器、书册、面具等物走到众人面前。
“我以佛陀之名立誓,所言句句是真,若有虚言,永堕地狱。佛子就是苏丹古,佛子每次闭关,都是掩人耳目而已。”
大雪天里,突然有雷声炸响。
焦雷阵阵滚过,众人耳边轰鸣不断,身上战栗不止。
佛子竟然就是摄政王!
佛子杀生无数!
杀人如麻的金刚修罗,佛法高深的慈悲佛子,是同一个人!
般若浑身力气抽尽,栽倒在了地上。
混乱中,几个士兵从殿后冲了出来:“他们跑了!里面没人,他们一定从密道跑了!”
“谁知道密道入口?”
众人摇头。
一个近卫高声道:“有个密道出口通向兽园!”
“不能放苏丹古离开……他已经开始滥杀无辜了……”老僧摇头叹息,双手合十,“要么继续让他为王,要么,杀了他……”
宰相和其他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很快做了决定。
他们不能接受一个汉人奴隶的儿子为王,佛子和摄政王是同一个人,留下来是隐患,而且不受控制,必须除掉佛子,扶持毕娑即位。
“追上去!”
铠甲刀剑摩擦,士兵全都追了上去。
般若浑浑噩噩地跟上他们。
消息早已传遍圣城每一个角落。
王寺外人潮汹涌,百姓们呆呆地站在寺门外,神情怔忪,有人大喊大叫,有人大声和人辩驳,更多的虔诚信众跪在雪地里,哇哇大哭,其状悲戚。
佛子和摄政王是一个人啊!他们信奉的佛子不是王后之子,是一个汉人奴隶的孩子!
“我不信啊!”
“是假的!佛子已经涅槃,这个苏丹古是假的!他冒充佛子!”
一个接一个信众嚎啕着撞向寺门,鲜血飞溅。
般若眼前一片模糊,摸了摸脸,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他的佛子,是假的。
般若转身跑开。
士兵、僧兵、百姓、官员,一波波人冲向兽园。
看守兽园的亲兵上前抵挡,赤玛公主举起遗诏,中军近卫上前大喝:“先王、先王后遗诏在此,你们速速退下!”
人仰马翻,人声、马嘶声,几波人马冲撞在一起,谁都不知道该听谁指挥,到处都是仓皇的身影和叫声,乱糟糟的。
毕娑、缘觉和巴米尔带着昙摩罗伽冲出密道,几匹马朝着后山奔去,一只五彩斑斓的花豹紧跟在他们身边。二十多个忠心的亲卫为他们掩护,一边策马,一边放箭,射倒追上来的近卫军。
“是苏丹古的豹子!佛子果然是苏丹古!”
“抓住他们!”
“抓住玷污佛法的假佛子!”
人群里一声声煽动人心高喊此起彼落,沸反盈天,人群涌了过去。
羽箭嗖嗖射出,亲卫接连落马。
忽然,长道两侧响起急促的马蹄声,肩负弯弓、蓝衫白袍的近卫骑士从被白雪覆盖的山石后驰出,拉满长弓,将毕娑他们团团围住。
箭如蝗雨,众人胳膊上、肩上、腿上都中了箭,咬牙砍断箭矢。
花豹几声怒吼,耸身扑向一个准备放箭的近卫,生生咬下他的半只手掌。
近卫捧着血肉模糊的手,惨叫声回荡在雪地上空。
众人心头悚然,其他人拔刀上前,一刀一刀刺向花豹,花豹愤怒地咆哮,跃到一个近卫跟前,利爪一划,直接划开了近卫的肚子。
近卫心惊胆战,拨马退到一边,躲到山石后,十几个人同时张弓。
羽箭罩向花豹。
“阿狸,小心!”
毕娑大吼一声。
花豹灵巧地来回闪躲,扑向近卫,近卫们忍着恐惧上前和它搏斗,长/枪、长刀、长矛落下,花豹身上扎满了箭,油亮的皮毛很快被鲜血打湿,仍然不断耸身上前,保护它的主人。
近卫们看它似乎快要力竭,趁机一拥而上,长/枪深深地插进它身上,花豹不停挣扎,咬死咬伤几个近卫后,回头,看一眼马背上奄奄一息的昙摩罗伽,抬了抬爪子,瘫倒在地。近卫上前,长/枪猛地刺下。
花豹身体抽搐了几下,一动不动了。
“阿狸!”
缘觉哭着叫喊出声。
天空中一声雄浑的鹰唳,一只巨大的苍鹰遽然俯冲而下,利爪狠狠抓向近卫军。
近卫军慌忙射箭,苍鹰抓伤了几个近卫军后,哀鸣一声,带着两支羽箭飞向高空,越飞越低。
“迦楼罗!”缘觉大喊,“快跑啊!快跑啊!”
毕娑双眼红得能滴出血来,抬头,看着四周密密麻麻围上来的近卫和远处的百姓。
“你们就这么看着你们的王被人追杀!”
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缘觉绝望地大喊:“你们让开啊!王快要死了,你们非要赶尽杀绝吗?”
“求你们了,让开吧!”
“十多年前,北戎围城的时候,所有达官贵人携家带口逃跑,王才十三岁,原本可以逃走,他没有!他知道北戎一定会屠城,所以带着僧兵回头,守卫圣城。”
“八年前入夏,山上的积雪迟迟没有融化,方圆百里寸草不生,各地受灾,王打开他的私库,救济百姓,活人无数!”
“七年前,王亲自带兵肃清商道上劫掠的部落,和西方国家通商互市,降低赋税,吸引商人,让圣城的市坊成为商道上最繁华的集市。”
“权贵踏平你们的庄园,抢走你们的妻子女儿,掠夺你们的家财,摄政王为你们主持公道,他秉公执法,刀下从无冤魂!”
“北戎每次进犯,王披甲上阵,鞠躬尽瘁,只为保百姓安定富足。”
“王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和各国建立盟约,以确保他死后王庭还能长治久安……”
“王从无私心!”
缘觉哭喊:“就因为他不是王后的儿子,你们就要毁了他?”
士兵们脸上露出动容之色,有人悄悄放下了兵器。
毕娑的同僚驱马上前,他是昔日昙摩罗伽倚重的部将之一,“毕娑,他不是我们的王,他是汉人奴隶之子,他偏袒汉人,偏袒异族人,他不配为王庭的君王!”
“对,他是苏丹古!”
“他不配当佛子!”
“他走火入魔了,不能放他走啊!”
“汉人的儿子不配当我们的王!更不配当我们的佛子!他欺骗了我们!欺骗了佛陀!他该死!”
“他玷污了佛寺!”
百姓们冷冷地道。
士兵们一凛,握紧佩刀。
毕娑驱马上前,目光从不肯退开的士兵和那些无动于衷的百姓脸上扫过去,仰天大笑。
“我曾以为,罗伽真的会发疯。”
“我时时刻刻盯着他,生怕他因为动情而动摇心志。”
“我怕他为了爱欲走火入魔,我费尽心思阻止他。”
毕娑回头,看向昙摩罗伽。
“他没有,他始终记得他的责任,他爱的人也尊重他的信仰和选择,没有逼迫他抛下身份。”
毕娑抬起头,看向牢牢挡住他们去路的士兵和周围一脸愤愤的百姓,吐了一口唾沫,狞笑。
“我没想到,有一天,把罗伽逼上绝路的,会是他的子民!是他用心血护卫的王庭!”
“不是他不配为王庭的君王,而是你们不配有他这样的王!”
长道一片寂静,唯有风雪声呼啸。
近卫军将领们眉头紧皱,交换了一个眼色。
他们不是不知道昙摩罗伽这些年的辛苦,但是王庭从来没有让一个汉人奴隶的儿子登上王位的先例,而且身为佛子的昙摩罗伽居然和摄政王刚是同一个人,他杀了那么多人,世家深恨苏丹古,百姓也无法接受昙摩罗伽的身世,他们已经决定扶持毕娑即位,必须逼昙摩罗伽退位。
突然,一道声音响起:“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些年一直在想办法包庇汉人,他想把王庭送给汉人!放了他,他会找到魏朝汉人,带着汉人打回来的!”
“难道以后我们要被汉人奴役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近卫将领们清醒过来,大吼:“不能放走他!他会和汉人勾结!”
毕娑抽刀:“谁敢拦我?!”
众人焦头烂额之际,赤玛公主带着人冲了过来,“毕娑,你回来!”
毕娑面色阴沉如水,双眼发红,策马挡住缘觉,昙摩罗伽意识不清,被缘觉牢牢护着。
赤玛公主恨得咬牙:“毕娑,你才是王庭的王,我答应你,放过罗伽,只废了他的王位!”
毕娑冷着脸:“蠢妇!你以为你说了就能算数吗?你以为这些帮你布局的人会放过罗伽?你以为他们废了罗伽,就会效忠于我?”
赤玛公主勃然大怒:“我有父王和母亲的遗诏,寺中僧人、朝中文武百官,中军近卫,僧兵,还有圣城百姓……所有人都站在我这边!他们都效忠昙摩家!罗伽之所以会得到他们的拥戴,还不是因为他姓昙摩!”
毕娑眼神阴郁:“昙摩家早就失势了!你的荣华,王庭的安定,我这些年的逍遥,都是罗伽用命挣出来的!没有罗伽,圣城早就被北戎马蹄践踏!罗伽的身世怎么会这么快传扬出去?各路大军为什么迟迟不到?苏丹古的事又是谁泄露出去的?有人在煽动人心,搅乱局势!你不过是被他们利用的棋子而已!”
“等到他们达到目的,我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世家岂会真心敬我?”
他话音刚落,几声锐响,铁箭从四面八方激射而出,带着森冷杀气,直直地罩向他。
赤玛公主狂怒,一鞭子甩向身边将领:“谁让你们放箭的?伤着毕娑怎么办?他是你们的王!”
将领们连忙闪躲,下令停止放箭。
可是混乱之中,士兵根本听不清指挥,不断有人高声叫骂,铁箭一支接一支在众人头顶飞窜。
“将军,这边!”
十几匹马从后面冲入近卫军中,马背上的人个个身材魁梧,硬生生撞开一条缺口,为首的男人示意毕娑:“将军,这边走!”
毕娑认出金勃和他的部下,一愣,立刻拨马冲过来,缘觉、巴米尔和其他亲卫飞快跟上。
金勃和部下护着他们冲出重围。
近卫军慌乱了一瞬,打马追赶,又有一匹马从旁边窜出,长刀乱舞。
马上之人正是佛子亲卫般若,正是他带来了金勃和部下。
他从袖中抖落出一堆铁蒺藜,为毕娑几人断后。
“不管王是不是王后的儿子……”
他抽出长刀,捏了个佛号。
一支铁箭穿透他的胸膛,带起一蓬鲜血。
他横刀立马,挡在长道狭窄的出口前,圆脸上写满坚定。
“我只知道,王救了我们这些奴隶,让我们可以和他一样学佛,让我们吃饱穿暖,我们再不用挨饿受冻,不用担心会无缘无故被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他一刀砍翻一个近卫士兵。
“王把我当人。”
不管王是不是佛子,是不是君主,他都不会背叛王。
羽箭嗖嗖,插满他的全身。
般若倒下马背。
毕娑回头,目眦欲裂,追兵追了上来,他不敢停留,催马狂奔,带着缘觉冲进山间峡谷,朝金勃抱拳。
“没想到危难之时,王子会挺身而出。”
金勃回了一礼,笑道:“我是北戎王子,要不是佛子赦免我,我哪能活到今天?而且佛子以前也救过我一次,我欠佛子的,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毕娑冷笑,金勃能够为罗伽不顾生死,王庭百姓却对罗伽弃之如敝履。
他拔出匕首,交给缘觉:“你们带着王去高昌,世家不会放过王,只有文昭公主能救王。”
缘觉哽咽着接过匕首:“将军呢?”
毕娑戴上头巾,蒙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我去拖住他们。”
马蹄声越来越近,众人含泪对望一眼,各自一抱拳,匆匆分开。
……
缘觉他们从后山那条密道逃了出去,将追兵远远地甩在身后。
刚出了崖壁,雪地里遥遥驰来大队人马,远远望去,就像黑色洪流涌动,玄色旗帜迎风猎猎飞扬。
是驻扎在附近的右军。
缘觉一行人冷汗淋漓,将昙摩罗伽牢牢护在当中。
一骑快马从右军中驰出,奔到他们面前,大声道:“赤玛公主和朝中文武大臣已经昭告天下,苏丹古是汉人之子,不配继续用昙摩家的姓氏,我们将军不想伤了你们,你们赶紧走吧!”
缘觉心口一松,随即升起一点希望:“你们能给我们几匹马吗?”
来人摇摇头,弯弓搭箭,一箭射在缘觉坐骑脚下:“不抓捕你们,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你们走罢!再不走,休怪我们下手不留情!”
缘觉笑得悲凉,带着亲卫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他们经过白城、几座庄园,几个部落。
这些人都曾受到王的恩惠。
所有人看到他们,避之如蛇蝎。
“快走快走!我们不会收留你们的!”
他们想要讨点水和伤药,那些人紧闭城门,不许他们进城,任他们在城门外喊叫哭求。还有人追杀他们,想要绑了他们送去圣城讨赏。
金勃怒道:“王庭的百姓和我们北戎人一样,不要和他们客气了,直接动手抢吧!”
缘觉死了心,不再向路过的城镇求救,想要什么东西让金勃他们去抢,一路快马加鞭,躲过一次次追杀,终于到了沙城。
沙城守将被调走了,缘觉几人伪装成求医的信众,混进城中,只等出了沙城,就可以去高昌了。
城中人头攒动,气氛压抑,长街两侧挤满了人,所有人拖家带口,扛着大小包袱,神色哀戚。
“怎么回事?”
缘觉找人打听。
“要打仗了!”一个牧民抱着孩子匆匆跑了过去,“北戎人的海都阿陵王子打回来了!带着十万大军!他们要踏平王庭!”
缘觉打了个激灵,继续打听,这一打听下来,他冷汗直冒。
原来,数日前,朝中大臣以先王、先王后和赤玛公主的名义废了昙摩罗伽,另立毕娑为王。他们怕各路大军造反,将所有将领调回圣城,派各自的心腹接管军队,几方势力很快有了矛盾,摩擦不断,军令诏书满天乱飞,早上一道敕令,夜里又是一道敕令,军中一片混乱。
周围的小部落听说王庭另立新王,纷纷自立。
北戎的海都阿陵正好借了一批人马,准备攻打西军,先抢回几个重镇鼓舞人心,没想到王庭竟然出了内乱,当即改道,游说一直垂涎王庭的势力,请求他们借兵,就这么集结了几万兵马。
王庭东边门户由一个大部落镇守,他们听说昙摩罗伽被世家所害,悲愤不已,直接敞开门户,北戎联军大喜,从东边抄近道穿过沙漠,直接去攻打圣城。
听说大军现在已经逼近圣城。
朝中群龙无首,连由谁领兵都要吵个天翻地覆,还不到一个月,已经接连吃了几个败仗。王庭百姓想起从前北戎屠城的残忍手段,惊慌失措,只能收拾行李往西逃。
缘觉心里百味杂陈。
作为王庭人,他当然不希望圣城被北戎占领,但是经历了昙摩罗伽被废的事,他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去担心圣城的百姓。
他只想把昙摩罗伽送去高昌,让罗伽和文昭公主团聚。
“瞒着王,别告诉他这事。”
缘觉叮嘱亲卫。
这些天昙摩罗伽时睡时醒,睡醒时会问起圣城的局势,他们怕他担心,骗他说毕娑已经掌控朝堂。
亲卫沉声应喏,回到马车旁。
金勃骑马守在车窗外,正和里面的人说话。
缘觉上前,道:“我找绸缎商买了一份出城文书,这就可以去高昌了。”
一只手掀开车帘,昙摩罗伽的声音响起:“北戎联军到哪里了?”
众人一呆。
……
王庭,圣城。
北戎联军一路势如破竹,连克十几座重镇,圣城岌岌可危。
朝廷不断发出诏书,附近部落拖拖拉拉不肯前来救援:他们只认佛子,其他人的诏令请不动他们。
当前线再一次传回打了败仗的消息后,圣城百姓纷纷出逃,刚刚出了城,前方尘土飞扬,让人心惊胆战的号角声响起,身着玄色战甲的北戎联军如海浪一般从四面八方涌向圣城,一面面黑色旗帜在风中猎猎飞舞,气势滔天。
百姓魂飞魄散,掉头往回跑。
北戎联军并不急于攻城,先原地驻扎,挖掘工事,城中百姓安慰自己:也许北戎人不敢攻城。
第二天,北戎人擂响战鼓,开始攻城。
圣城守军没想到北戎人这么快攻城,一片忙乱,仓促应战,靠着昙摩罗伽改进过的弓|弩车打退了联军的第一波进攻。
北戎联军不如北戎铁骑军容齐整,但他们的作战方式更为灵活,几日强攻不下后,抬出了攻城器械,专门集中兵力摧毁城头上的弓|弩车。
十天后,圣城最后一辆弓|弩车彻底不能用了。
所有人都知道北戎联军会大肆屠城,到时候男女老少全都逃不过被蹂/躏的命运,城中所有壮丁全都登上城头守城。
城头下,尸体堆积如山。
这一日,天还没亮,北戎联军数座大营打开营门,号角声呜呜吹响,骑兵先以整齐的队列驰出大营,接着,步兵列队而出,数万兵马列阵于圣城脚下,鼓声、马蹄声和凶悍士兵们的鼓噪声穿云裂石。
北戎联军又要强攻了。
城中百姓惊惶万状,哭天抹泪。
城头上,王庭士兵一脸绝望。
突然,高空中降下一声威严的鹰唳,一只硕大的苍鹰从战场上掠过。
士兵们呆了一呆,目露狂热之色。
天际处,隐隐有黑线涌动。
有人高喊出声,泪落纷纷。
旭日下,一面雪白金纹的旗帜迎着灿烂的晨晖,轻轻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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