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离开这里!”
削剑背起晋安,一手又扛起老道士,一点都不影响身子灵敏的往外跑。
可不管他们怎么跑,始终无法拉开两者距离,身后那些死人边吃人边嗜血大笑,仿佛是在嘲笑他们的不自量力。
这些死人根本就是阴魂不散。
随着那些死人吃完了新娘子,他们肚皮开始快速鼓胀,它们吃进肚子的不是新娘子血肉,而是与血肉糅合在一起的磅礴怨气、诅咒、死气、阴气、煞气……
是糅合了世间所有最污秽、恶毒之物的血肉。
砰!
这些被污秽血肉吃撑了的嗜血疯子,肚子撑到极限后开始爆炸,身体爆炸成一地肉泥。
削剑身影挡在老道士和晋安身前。
他手中古剑亮起神光。
挡下了沾染了恶毒诅咒的死气爆发。
古剑只能挡下阴气爆发和那些带着诅咒、怨恨的血肉,防止沾上活人,污秽了活人肉身,但爆炸反震力和冲击波无法抵挡,全被削剑硬抗下来。
砰!砰!砰!
可剩下的几十人,也开始相继吃撑爆炸,血肉横飞,阴气爆发。
这些全被削剑一人抗了下来。
“削,削剑,你没事吧?”老道士目光焦急喊道。
但削剑还没来得及回答,那些炸成一地肉糜的血肉、碎骨,开始了融合,逐渐有了人形,从碎肉里慢慢站立起来。
当他们重新站起来时,已经不再是几十人,而是几百人。
那些人疯了,再次互相残杀,吞食彼此血肉,随着血腥气味弥漫,变得更加浓厚,天地间阴气在快速堆积,即便如木讷脸的削剑,也变了脸色。
他手持古剑率先杀向那些正在饕餮吃人肉的嗜血疯子。
古剑每次都能轻而易举劈开那些死人,但那些死人临死前不躲不闪,反而嘲笑的大笑声音越来越大。
噗哧!
噗哧!
削剑劈开一个又一个死人,随便一剑就能砍下一颗头颅,随便一剑就能把人从头劈到脚劈成两半……
但是那些死人在身体分裂后,能再生变成稍瘦小些的两人,脸上笑容越来越邪魅,开始大口吞食地上血肉。
这些死人根本就没法杀死。
反而越杀越多。
削剑杀了三四个人后发现到这个情况,他退守到晋安和老道士身边,此时的晋安还在闭目盘腿念咒,还没从遭了殃的中邪状态清醒过来。
当削剑停下不去主动攻击那些死人,那些死人就像是看不见削剑,目光不再看向削剑,只怨恨看着老道士和晋安大笑。
削剑是捞尸人,体内都是死气、尸气,能走常人走不了的阴路,活人禁地,全身而退。
捞尸人的培养手法很残忍,必须从小吃死肉长大,忍常人所不能忍的痛苦,一直吃到成年,遍体死气,才算是修炼出些火候,就能专走活人去不了的地方。
因为在阴祟眼里,只看到了行尸走肉的同类,是死人,而非活人。
不过捞尸人这个行业病死率奇高,培养一个捞尸人并不容易。
砰!
砰!砰!砰!
接连不断的阴气爆发,再一次被削剑全都扛下来,这次足足几百次阴气爆发,就连削剑也扛不住,他嘴角开始溢血。
这是内腑受到了震伤。
但削剑没有后退一步。
那张木讷没有表情的脸上,默默为身后想要保护之人扛下所有痛苦。
他是捞尸人。
死人看不见他。
但他没有选择置身事外。
此时,天地间的阴风呼啸更凶烈了,随着从血肉骨渣里再次站起更多人,一百、五百、一千…此地的阴气爆发到前所未有的恐怖程度。
活人到了这里,犹如置身九幽地狱,压抑至极的鬼风在头顶凝聚成眼球状的漩涡云,如飓风的阴气冻得活人身体僵硬,连魂儿都好似要被冻住,耳边全是凄厉鬼哭狼嚎声,逼得人神智紊乱,随时要发疯掉。
人有一盏魂灯。
魂灯灭则人死如灯灭。
老道士已经把道袍反穿,道袍反面画着的《行炁金光篆》经文,受到阴风刺激,道袍上的雷法、行炁、书符等全都爆发出刺目金光,降妖伏魔,抵挡鬼风。
与此同时,他也没忘了帮晋安道袍反穿,用来抵挡鬼风侵袭身体。
但随着死人分裂越来越多,身外围了上千个翻着死鱼眼眼珠子的死人时,阴风呼啸,老道士逐渐扛不住,嘴唇冻得发青发紫。
他没有去碰晋安身上的六丁六甲符,因为现在的晋安昏迷未醒,正是最虚弱,无力抵抗外界危险的时候,最需要黄符压住身上邪气。
削剑解下腰间酒葫芦抛给老道士,老道士自己喝了一口,脸上气色稍稍红润了下,又给晋安灌了一口,然后老道士也盘腿坐下,嘴里开始了一遍遍念着《行炁金光篆》,用来抵御鬼风与邪魔声音。
经文越念越大声,道袍上的经文也像是受到感召,金光明焰,炽烈起来,全力对抗外界的邪魔外道。
此时的死人已经分裂到二千!三千!
头顶上的漩涡鬼云越旋越大,越压越低,沉厚得像是座漆黑鬼山定住天地,此刻阴风大到就连老道士再也坐不住,被阴风吹得东倒西歪,冻彻入骨。
哈哈哈——
鬼气森森的笑声愈发瘆人。
它们已经吃定了晋安他们。
肆无忌惮的发出大声嘲笑。
哈哈哈——
老道士嘴唇发青哆嗦,人冻得面无血色,脸色惨淡的抬头看一眼天上黑厚鬼云,再看一眼身前乌泱泱的数千嗜血死人,脸色更加苍白了。
“小兄弟,看来我们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老道我有些明白第十幅预言壁画为什么是空白的了,因为在这场天地大劫面前,注定没人能逃得过去,所以第十幅预言壁画才会是空白,九九归一是无始、虚空、混沌,也是灭亡、死亡呐!”
老道士面白无血色,身体冷得抱成一团,就像是坠落进冰窖里,身上体温在快速流失。
“咱爷俩连昌县那个鬼域都活过来了,却没想到最后在道场阴坟里载了个大跟头,谁能想到,道门圣地的洞天福地亡了,成了个道场阴坟……”
老道士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他面颊与手脚表面结上一层冰霜。
还有更多死人从血肉泥巴里站起,此时天地阴风强盛到连道袍上的《行炁金光篆》经文,都隐隐有些扛不住了。
老道士能扛住这么长时间,全倚仗了画在道袍上的《行炁金光篆》经文,在地宫台阶时,到了这个时候他虚弱到连一句话都说不了,身体失温严重。
“削,剑…咱们这次看来要栽在这里了……”
“你,一,个…人走吧……”
“你是捞尸人…死人看不见你…小兄弟把五脏道观看得那么重,不能在小兄弟手里断了香火……”
“你…带…着…罗盘…一个人走吧…不能让罗盘落在洞天福地里……”
人在极低温下会出现幻觉,说胡话,此时的老道士就陷入这个状况,老道士在生命垂危时刻拿出罗盘,让削剑带上罗盘一个人逃走。
此时盘腿坐在地上的老道士,全身覆上一层寒冷冰霜,连说话都困难。
就连盘腿坐着不动的晋安,眉毛、嘴唇、鼻尖也开始挂上一层薄薄冰霜,并有逐渐朝全身扩散的驱使。
轰!
一声似闷雷爆炸在耳畔炸响,阴气爆发,超过以往,持剑挡在最前面的削剑身体退出半步。
鞋底在废墟瓦砾上摩擦出一道很深白印。
轰!
又一声如闷雷爆炸,削剑身体再次倒退半步,扛下全部爆炸冲击与反震。
但是他下一刻,又向前迈出数步,如深渊礁石,虽孤影,但屹立不倒,默默承受千万年的孤独。
轰!轰!轰!
死人爆炸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频繁,削剑被阴气爆炸冲击震退五步!十步!他又会像那块最沉默的深渊礁石,重新逆流而上,表情木讷的扛下所有。
他持剑的虎口被震开。
有鲜血洒落。
在爆炸冲击中,就连全身骨骼都好似在嘎嘎脆响,仿佛下一次爆炸就会随时崩塌一样。
可他就如逆势而行的天地孤影。
一次次倒退。
一次次沉默逆流而上。
那些嗜血疯子的死人还在不断吃撑爆炸,削剑身上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速度增加,这些死人并不是寻常死人,而是糅合了千年怨恨、诅咒的污秽血肉。
它们就像是依托人间怨念而生的怨魂,厉魂。
人间怨与恨不灭。
它们就不死不灭。
人间怨恨有千人万人,它们就能诞生出千个万个的怨恨个体。
那个红盖头新娘子在地宫已修炼了千年,说不定当初这个道场毁灭也与她有关,就连晋安身上的四次敕封五雷斩邪符在地宫时都不能阻止她,现在从地宫里逃脱出来,没了枷锁牢笼,只会更加厉害。
当初在地宫里,她还只能被困在石墙里,不能直接出来伤人,但现在光凭阴风爆炸的冲击,就能把人活活震死。
削剑身上伤口增多。
遍体鳞伤。
一条条肌肉纤维被爆炸冲击撕裂开,一寸寸皮肤如鱼鳞割肉般开裂,骨骼不堪重负的声音更加响彻了,说这是凌迟割肉极刑都不为过,没有人能体会他身上所承受的伤痛。
但受伤最重的还是来自内腑震伤。
在看不见的内腑里,五脏六腑在爆炸中一次次遭受重击,脾脏破裂流血,从嘴角溢出。
也不知道身体遭受多少次撕裂。
痛苦到了最后只剩下麻木。
就像眼泪流干不再是绝望而是忘记眼泪的滋味。
“削剑!”
“削剑!”
一次次哭喊叫声,把削剑从麻木中逐渐拉回来,此刻老道士哭得很悲伤,他叫削剑快躲开,哭嘶哑了声音,脸上满是焦虑和眼泪,那些眼泪又很快在脸上冻成冰霜。
咔嚓——
削剑表情木讷的低头看向手中古剑,晋安送给他的那口古剑,在抵挡了那么多次阴风爆发后,出现了一道裂痕。
他脸上第一次有了愤怒!
“这口古剑,是师父帮徒儿在洞天福地里找的兵器,徒儿快试试,是不是趁手。”
削剑收起古剑,任凭那些爆炸的阴风和血肉冲击到他身上,他把晋安送他的礼物视作比自己性命还重要,不想再让手里的剑断成两截。
轰隆隆!
没了古剑抵挡阴风爆炸,血肉爆炸,面前那些死人爆炸带来的阴风、污秽血肉,冲击上削剑身体,愤怒脸庞,通过体表的伤口腐蚀进他体内。
企图侵占他身体。
借壳还阳。
此刻的削剑,承受着前所未有的撕裂头痛,比他小时候第一次被人强迫吃那些肉都还要痛苦。
啊!
削剑抱头痛苦。
“想要活着吗?”
那天好像也是像今天这样,老天爷阴气沉沉,头顶下着雨,一个男人走到难民营里,找上一个因为身体瘦弱讨不好饭,身体又冷又饿蜷缩在雨水里快要冻死的稚童。
那年。
那稚童还不到大人的腰高。
那天,是他人生第一次吃到肉,虽然那肉好苦,但第一次吃到肉的他,理所当然的觉得肉应该就是这个味道。
吃完肉没多久,他开始头痛,发烧,身体忽冷忽热好难受,那晚昏迷中他梦见了娘,他向娘亲一遍遍哭诉自己身体好难受,他快要熬不住了。听着他的哭喊,梦里的娘亲把他轻轻搂在怀里,目光温柔,虽然他自记忆起就与爹娘失散,先后跟过几名老乞丐,从未见过自己爹娘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自己爹娘是否还活着,可他很笃定相信那人就是娘亲。
因为从没人看他的目光那么温柔。
想到这,头更加痛了。
他记起来了!还有师父、大师兄、三师弟!
“你走吧,不要跟着我们了,我已经有两张嘴要养,再多一个人养不起了。”晋安朝盗墓贼回绝道。
“?”
“咩。”
……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
……
“为啥老道我是三师弟?老道我还不如一头羊!”
……
“徒儿,你有没有名字?”
“是人总得有个名字,那以后就叫你削剑吧,捡你的那天,你手里一直握着把断剑不放,以后你就充当一名江湖剑客的身份,别让人知道你以前是干盗墓的,盗墓是死罪。”
“削剑,你为什么喊我师父?”
……
“削剑,看师父给你带了什么,凉糕。”
“现在凉糕有些凉掉了,我们重新放入井水里冰镇一会,等吃过晚饭后再拿出来到林叔的棺材铺里一起吃。”
……
“师父,等我们这次出墓后,我能多吃一碗羊杂面吗?”
“师父你哭了?”
“哪有,肯定是徒儿你看错了。师父那不叫哭,那叫眼里进了沙子。”
“好徒儿,等我们这回上岸后,第一件事就是吃一碗热乎的羊杂面,去去这墓里的湿气与晦气。不过,我们偷偷瞒着你大师兄就行,你可千万别告诉你大师兄,我们经常背着它在外面吃羊排饭,羊杂面啊。”
……
“削剑,看我和老道给你带了什么回来,来,你也尝尝府尹家的美食,我们给你打包了茯苓饼、胭脂鹅脯、藕粉桂花糖糕、酥饼、糯米藕……”
……
“削剑,这次你杀天师府护道人,立下大功,等我们出去后师父请你吃烤全羊。”
“嗯,师父。”
……
“好徒儿,这是师父留给你和你三师弟的寿桃,你和你三师弟一人一半分了吧。师父已经吃过,你们不用再孔融让桃了。”
“这口古剑,是师父帮徒儿在洞天福地里找的兵器,徒儿快试试,是不是趁手。”
……
削剑脸上的痛苦与愤怒逐渐平息。
他转身看一眼身后朝他焦急大喊的老道士,但他全身剧痛,两耳嗡鸣,已经听不清外界声音。
他那双平静目光又看向一直闭目坐着不动的晋安,这一刻的他,脸上表情不再木讷,而是多了点别的情绪。
老道士仿佛预感到了什么,被阴风冻得虚弱的他,开始满脸焦急的朝削剑拼命大喊,似乎在喊削剑回来。
就连一直闭目盘腿不动的晋安,似乎也感受到了外界,他眼皮眨动,脸上表情愤怒,扭曲,想要努力睁开眼睛醒来。
削剑朝老道士说了一句话。
但他全身痛得嗓子嘶哑,什么也说不出,最后沉默转身,面朝眼前那爆炸过后的一地碎肉骨渣,那些碎肉骨渣里正有一个个血肉模糊的人影站起来,三千!六千!九千!
那些带着怨恨诅咒的污秽血肉,还在快速分裂!
削剑踏出第一步!
咔嚓!
本就被爆炸冲击得不堪重负的身体,刹那,有一根腿骨断裂,撕裂开的伤口里,暴露出一小截血淋淋骨刺。
他继续踏出第二步!
噗哧!
腹部撕裂开一条血肉,皮开肉绽,衣服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此时狂风骤雨的天地,只剩了那唯一一道天地孤影,沉默但坚定的走向面前的血肉海。
每一步迈出,他身体就撕裂开新的伤口。
那些侵入他体内的磅礴阴气、污秽血肉,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肆意破坏他身体机能,一个瘦弱身躯里塞满了来自世间最恶毒的怨恨与诅咒,一个人承受下了世间最大的孤独、怨恨、诅咒。
轰隆!
当削剑体内机能被完全破坏殆尽,捞尸人体内的尸气、死气再也不受压制的突破枷锁,噗哧!
后背皮肉撕裂。
破笼而出一团炽烈如大日耀眼的阳气。
一口!
仅仅一口!
漫天漫地的尸山血海就被从削剑体内冲出的更加磅礴阳火吞尽,阴至极是极阳,一张张扭曲人脸不甘心嘶吼,挣扎,想要逃出去,可还是被削剑体内爆发的阳火给硬生生拖回体内一口吞尽!
头顶的恐怖鬼云消失。
周围气温重新快速回暖。
什么妖魔邪祟全被肃杀干净。
恐怕世人都想不到,在一个捞尸人体内会藏着如此恐怖,磅礴阳气。
随着那些大地上的尸山血肉被一口吞尽,阳火消失,似乎又重新退回削剑体内,身体机能破坏殆尽的削剑,两眼一黑,噗通栽倒进阴水河里。
削剑落水后生死不知,面朝下,血肉模糊后背朝上的漂浮水面上不动,唯有手中死死抓着晋安送他的古剑依旧不放。
也多亏有这神性宝物古剑,才没让他在阴水河里瞬间化作森森白骨。
老道士虽然震惊于削剑最后一口吞掉天地血肉的那一招,但看着生死未知,即将要沉入水底淹死的削剑,他着急大喊一声,此时那些冻彻入骨的阴风已经消失,他跑去想救起削剑。
但跑到阴水河边才发现他无法下水。
恰在这时,水下浮起一团乌黑头发,托举起削剑身体,避免了削剑沉入河底。
老道士欣喜大喊一声:“水神娘娘!”
“水神娘娘,你把削剑推到岸边,老道我在岸边接住你们上岸!”
水神娘娘在之前那场重创下并没有死,可她负伤太严重了,到现在才刚刚恢复些阴气,她光是托举削剑已经十分勉强,根本无力把削剑推到岸边。
看着水神娘娘虚弱托举削剑,被湍急水流快速带远,救人心切的老道士跑回晋安身边,拿来分水珠想下河去捞回来削剑,但就这么一来一回功夫,他发现水神娘娘和削剑都已经顺水漂远。
他迈开脚步,努力追赶,可怎么都追赶不上水流速度,他追急了眼,担心水神娘娘和削剑两人最后都扛不住,直接把手里分水珠远远扔给水神娘娘。
“水神娘娘接住这颗分水珠!如果你跟削剑出了洞天福地,就来府城的五脏道观找我们!”
……
……
风雨飘摇。
头顶持续不停的阴雨,就如老道士此刻的心情。
虽然在最后关头有水神娘娘救下削剑,但削剑和水神娘娘下落不明,尤其是削剑身负重伤后生死未知,他双手托了托背上的晋安,继续吃力往前走。
削剑丢了。
小兄弟不能再出任何意外。
只要有小兄弟在,五脏道观就永远散不了。
有小兄弟在的地方,就永远有五脏道观。
老道士背着晋安,在这片阴阳紊乱的遗迹里,一路往前走,时不时停下看看手中罗盘,辨别方向。
随着离地宫越远,四周的阴阳紊乱雾气在变淡,似乎地宫布下的阴阳结界世界似有距离限制的,只要能彻底走出去结界距离,他们就能被传送出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四周雾气变淡的原因,还是晋安身上神性宝物太多,神性气息浓烈的原因,亦或是之前那场惊心动魄的阴气与阳气碰撞,惊走了宵小鬼魅,让阴间暂时太平,总之老道士背着晋安离开的这一路上难得平静。
不过这阴阳结界太大,再加上老道士赶路速度也快不了,直到快要天黑,他也走不出结界。
他只能找了个神殿先住下。
这只是座很普通的小神殿,老道士看着神殿外的天色越来越暗沉,马上就要天黑,目露担忧之色,又回头看看依旧闭目未醒来的晋安,他继续抱着那块他坚信能带来福运的匾额神神叨叨起来。
就在老道士寸步不离守着晋安,抱着匾额神神叨叨的时候,忽然,老道士发觉晋安口中原本模糊不清的咒语,正逐渐清晰,仔细一听,居然是六丁六甲符的咒语。
随着晋安咒语越念越清晰,他身上那张四次敕封的六丁六甲符有灵性浮动,六丁六甲符开启,六甲阳神与六丁阴神以灵光护住晋安的肉身与三魂七魄,驱邪避凶。
可晋安依旧没有醒来。
闭目未醒的他,转而念动其它咒语,这次有了六丁六甲符护身,他念咒语清晰许多,居然是五雷斩符咒语。
咔嚓!
轰隆!
天上突然一声闷雷,天打雷劈,但什么都没劈到。
晋安转而念起身上其它黄符的符咒,这次是驱瘟符的符咒。
噗哧!他身上那张三次敕封驱瘟符无火自燃,烟气袅袅飘升,最后尽数吸入他的口鼻,五福大帝入住五脏,为他拔毒祛瘟。
晋安猛的阖开双眼,瞳孔里有五神光影浮现,转瞬即逝。
“小兄弟你终于醒啦!太好了!”
老道士惊喜大叫,一把抱住晋安,声音哽咽差点哭出声来。
晋安这时候已经发现神殿里只有他与老道士,没有削剑身影,他心头一沉,沉声问道:“老道,削剑呢?”
“我怎么会在神殿里,我被困在幻境世界后,后来都发生了什么?”
一听到削剑,老道士再也压不住心头悲伤,眼眶红通通的说起晋安中死人殃气,遭了殃后发生的所有事。
晋安面沉如水。
身影豁然拔地而起。
他不顾外头马上就要天黑的昏暗天色,跑出神殿环顾这个阴阳紊乱的结界,最后跃上一处高地眺高远望,迎着天地擦黑的最后一刻,他这才重新回到神殿里。
晋安返回神殿的第一句话并不是别的,反而是安慰起一脸自责的老道士:“老道,这事不怪你,哪怕当时我在场,也不一定能在地宫里那些修行了千年道行的鬼物手中安然逃脱。”
“现在你我还活着,削剑被水神娘娘救走,已经是最好结局,你已经做得非常好,无需太过自责,内疚!你都说削剑那么厉害,一口就把地宫里的千年道行邪祟给吞了,削剑肯定命跟我一样硬!削剑有水神娘娘和分水珠,又是捞尸人,连地府阎王、牛鬼马面、黄泉路上的死人都看不到他,他肯定还活着!”
晋安双手紧紧攥拳,牙齿把嘴唇都咬出了血,一字一句说道。
老道士重重点头:“小兄弟你说得没错,削剑阳德重,肯定会逢凶化吉的!”
“削剑可能并不是吃死人肉长大的捞尸人,人死后阴盛阳衰,断然不可能像削剑那样阳盛阴衰,阳火连千年道行邪祟都能一口吞掉。”
“削剑身上的活人死相来头,或许比我们一开始猜想得还要大!”
……
洞天福地是持续了千年不歇的雨泽世界,在这里并没有太阳,也没有月光,天上始终笼罩着一层厚厚乌云,给人心头带去阴霾。
这个世界白天乌云笼罩。
即便到了晚上,也只是让本就昏暗的世界更暗一些。
咣当!
蓦然。
天色刚黑,就响起一声沉闷而有力的撞击声,声音是来自地下。
“那是…什么声音?”老道士骇然站起。
咣当!
咣当!
巨大声音还在持续,猛力轰砸,响彻天地。
听了一会,老道士终于听明白那是什么声音了,脸色剧变:“该不会是地宫那口玉棺里的殃气终于成煞,正在砸开玉棺,打算破棺而出吧?”
嗥!
来自地下深处的惊悚,沉闷咆哮声再次响起,犹如带着枷锁的厉鬼在挣扎,从地下深处发出沉闷咆哮。
声音比白天时候听到的还更加怨怒,阴森冰冷。
天地异动。
风云突变。
有东西,正从地下破土而出,声势浩大。
吼!
仿佛是威严受到挑衅,天地尽头的九座神山里的那座断山里,同样也传出一声巨大嘶吼。
气势惊天动地。
震得群山都在摇晃。
砰!砰!砰!
在看不见的浓黑雨夜里,似乎有擎天般巨大的人手,抓住断山边沿,想要脱开桎梏,从山体里攀爬出来。
断山里一直有个古老庞然大物存在。
这一刻,让人恍如来到洪荒年代,天地都好似在这两个嘶吼声中悲鸣,颤抖,即便隔着那么遥远,都能让晋安和老道士耳膜剧痛。
突然,轰隆,一声猛烈的轰响,天地尽头是神山那里,发生剧烈地震般的大撞击,有黑气喷涌,鬼云冲天,把神山那边的天空都遮盖住了。
在鬼云中,似乎有一道模糊黑影在轰砸神山,看不出是人还是兽,天上有几道巨大黑影在抡动,仿佛是长着几条手臂?又仿佛是几条蛟龙在鬼风里盘旋?
惊世骇俗!
画面震撼!
“恨!恨!恨!恨!恨!恨!恨!”
天生异象,乌云染上紫光,大地染上紫色绚烂的光焰,一道超凡脱俗的身影,脚踏紫气,从远方天边踏空而来,带着天地共鸣的宏大悲鸣,一遍又一边的回响。
那是个道袍染血,身体血肉破破烂烂的道士,他全身被击散的碎肉被紫气勉强拉扯到一起,踩着紫气而来。
紫气东来。
天地出圣贤。
那紫气东来道人,已经身死,带着惊天恨意弥留这座庞大的道场阴坟里,此刻的他,脚踩紫气,直奔天地尽头的神山而去。
紫气光焰渲染着天地,也照亮了神山,当晋安和老道士目光窥视时,神山那里的天地巨大黑影也恶目看向神殿这边。
只一眼。
头晕目眩。
神魂颠倒。
甚至连那天地巨大黑影是什么东西都还没看清,晋安和老道士齐齐着了邪道。
任何反抗在这一刻都成了徒劳。
晋安和老道士鬼迷心窍的走出了神殿,步入雨夜,人浑浑噩噩走到阴水河岸边,打算入水朝神山方向走去,主动送上活人心肝和罗庚玉盘。
就在两人下一步就要主动跳入水中,即将被水下那些来自阴间黄泉路的无数死人给抓住时,忽然,心神清醒,晋安发现他和老道士都站在一艘小船上。
船上掌托者是位身穿道袍,胸骨以下身躯都没了的披头散发老人。
不是别人!
赫然就是与晋安种下因果的六指蛤蟆大仙!
善上若水,功德载物,他和老道士此刻都上了蛤蟆大仙的船,被及时救下来。
就在晋安吃惊之时…哞!
夜色黢黑下,一双牛角在漆黑水面下时隐时现,一头驮棺石牛,在湍急的阴水河中逆流而上,看似缓慢的驮棺曲蹄而行,但在逆流中速度一点都不减。
当驮棺的大石牛来到晋安近前,它停下了曲蹄身影,有半个身子浮出水面。
哞!
虽不懂其意,却让人莫名心头温暖。
仔细去咀嚼。
仿佛少了以前那几分悲伤、哀凉与孤独,多了几分再次重逢的惊喜。
“哈哈哈,牛道友,久别重逢,别来无恙!”晋安惊喜道。
“我原以为与牛道友一别,牛道友已离开武州府,今后再也没有见面机会,想不到牛道友还没有离开武州府。”
“牛道友这次跋山涉水重回福地里,可是感知到我们有凶险,专程来救我们的?”
晋安感叹,这石牛,神了。
说是神牛都不为过。
此时就连老道士都是惊得瞠目结舌,看着懂得知恩图报的大石牛,他脸上表情要多震惊就有多震惊。
“失道寡助得道多助!小兄弟好友遍布天下!”老道士纵有万千感慨,最后只剩下这一句,看着广交好友,好友里有人,有尸,有仙,甚至还有非人的,连老道士都觉得跟在晋安身边,真是大开眼界。
哞!
虽然听不懂石牛在说什么,但晋安看到石牛在水下调转身子,头朝洞天福地外方向,他已经明悟了石牛的话。
但他没有马上跟着石牛走,反而转头郑重看向老道士:“老道,如果削剑和水神娘娘还在洞天福地里,我打算亲自去找他们回来。你带上罗盘先跟牛道友先走,等出了洞天福地后我们在五脏道观里重聚。”
老道士一听晋安要让他一个人出去,他顿时急了:“小兄弟,老道我也要跟你一块去……”
但老道士话还没说完,晋安已经捏住老道士穴道让其晕厥过去,然后他推开石牛背上的石棺,把老道士小心的放进石棺里。
石棺里还残留着十年前的火焰熏烧痕迹,但此时已经没那么多讲究,把老道士和有缺的罗庚玉盘也放进石棺里后,晋安对石牛躬身一拜:“麻烦牛道友先护送老道士离开洞天福地,我还有个徒儿下落不明,等我找到徒儿,稍迟些再出去。”
水下光影浮动。
水下的石牛似乎做了个轻微颔首动作。
哞!
它回头再看一眼晋安,身子逐渐沉入幽暗的阴水河下,驮棺带着老道士朝洞天福地外离开。
直到石牛彻底在眼前消失,老道士不在身边,晋安内心压抑许久的悲伤,终于再也无法压制的眼眶通红。
道袍揉了揉通红两眼,来不及感伤,晋安朝面前的蛤蟆大仙深深的躬身一拜。
“前辈,我有一徒儿,名削剑,我们白天遭逢大难,师徒分开…生死未知,不知前辈可否知道我徒儿下落,载我一程?”
“我这个徒儿,蛤蟆大仙应该还有印象,上次蛤蟆大仙就带我成功找到了徒儿削剑。”
晋安上次登上蛤蟆大仙的船,也是找削剑。
这次登船,依旧是找削剑。
但这次的削剑却是生死未知。
他不管如何。
都要找回削剑。
不管是生,还是死,总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五脏道观少了任何一个人都不行。
晋安也不管蛤蟆大仙是否还记得削剑,他再次详细描述削剑五官,同时还描述了水神娘娘五官。
晋安依旧维持躬身低头姿势,态度诚恳又坚决,他无论如何也要找齐五脏道观所有人。
没有回应。
没有声音。
雨夜里,船儿摇摇晃晃,刺破黑暗,在那位只剩半具残躯的老者掌舵下,小船在黑暗中越来越快,身边一切光影在飞快倒退。
“谢谢前辈。”
晋安朝看着吓人,一直不说话的蛤蟆大仙感激拜谢。
此时的背后,那惊惧巨响还在持续,仿佛魔神大战,惊天动地,晋安强行按压住数次转头的好奇心。
直到声音没那么振聋发聩后,他才悄悄转头看一眼身后,但这时的他已经离身后神山很远,除了只看到天际尽头有紫气与鬼云在天上轰击碰撞,其它什么都没有看到。
而就在晋安回头看向身后时。
嗥!
怨怒咆哮震天,仿佛是之前看到的鬼云巨大影子,已经知道晋安和老道士逃离,它吼声震耳欲聋,凶恶滔天。
……
晋安赶紧转回头,再不敢乱往身后看。
此时的他们,早已经出了阴阳紊乱区域,四周再次飘起薄薄白雾。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晋安看到熟悉的河庄,从眼前过去,蛤蟆大仙沉默不言掌舵,并未停留的继续往前行驶时,晋安这才惊觉,他,好像在原路返回?
直到,一开始他第一次待的那座神殿出现眼前,神殿前他亲手立起的墓碑还在,他先是一怔,随后惊喜:“前辈,您是说,削剑和水神娘娘都已经安全离开洞天福地吗?”
但是道冠破裂,披头散发的老者依旧沉默不言,只有那件残破染血道破依旧在寒风里飘飞,残缺道袍里只剩下胸骨以上身躯。
小船一直悬停在河面上。
晋安踌躇。
有些拿捏不住蛤蟆大仙意思。
但随着头顶乌云渐渐有些放明,即将要天亮,他清楚,他必须得下船了。
“多谢前辈载我一程。”
“前辈已经告知我答案,我徒儿已经安全出了洞天福地,只是前辈因为一些原因,不能离开这里。”
“前辈可否告知如何才能帮助您,还有之前那位紫气前辈,离开这个阴坟牢笼?”
晋安弓身拜谢之时,试探看一眼对方,但对方就仿佛是一具不会说话,没有保留神智的死人执念,依旧一动不动,沉默不说话。
他再次拜谢,道了句前辈保重,然后纵身跃上岸。
而就在他上岸的刹那,身体被白雾笼罩,白雾里传来吸力,他没有去抵抗,人已经瞬间消失在原地。
……
……
洞天福地半个月,外头才刚过去半天。
只是外界是正午时分。
武州府。
府城。
当晋安重回府城时,他发现出来的位置有些偏差,居然不在五脏道观内,此时府城内涝,但头顶晴空万里,第九幅预言壁画上的大雨磅礴,洪水滔天,浮尸千里的惨状还没出现。
全城最高地的白龙寺,虽然寺门大开,寺院内,上山的石阶,都挤满了人头,但慧真法师依旧在佛祖神像里未出来,佛祖神像也还没显灵。
似乎。
一切都还来得及。
只不过,为什么洞天福地里刚清晨,外头却已经是正午?当晋安救出被杂物堵住屋门,无法及时逃出来的一家老少,询问时间后才得知,洞天福地半月,外头半天,距离阴邑江大水淹进府城还不到半个小时。
府城被水淹没,地上没法走了,归心似箭的晋安,只得走屋顶快速赶往五脏道观,沿途听到许多哭声,也见到许多百姓在自救。
看着府城内的惨状,晋安心头沉重,一路上他能帮就帮,能救就救,不忍心看着那些无辜百姓受灾。
顺手还杀死几个发不义之财的恶棍、蟊贼,乱世当用重典,不是讲心慈手软的时候。
当他终于赶到五脏道观时,却看到五脏道观的门被人撬开,五脏道观里的那头傻羊不见了。
最后他是在五脏道观对面找到的山羊,是棺材铺老板见府城被水淹,五脏道观一直无人出来,于是不放心的带着街坊邻居,们撬开大门,救出了山羊。
“林叔,你有没有看到削剑或老道士从观里出来?”晋安目光急切又期盼的看着林叔。
棺材铺老板疑惑道:“他们不是跟晋安小道长你在一起吗?我们进道观时,只看到你养在观里的那头山羊,并没有看到其他人。”
他是聪明人,注意到晋安脸色不对,脸色严肃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老道士还没回来,晋安在心里着急:“是因为老道还没上岸?还是因为老道已经进城,但还没赶回五脏道观?”
晋安没有时间跟林叔解释太多,他着急说起另一件迫在眉睫的大事:“林叔,你快带街坊邻居们赶紧出城,洪水还没结束,等下还有更大洪水要来,你带大家往城外的山上跑,哪里高就往哪里跑!快!越快越好!让大家带上必要的钱粮就行,其它东西该丢就丢掉,不然就要来不及了!”
“我去府衙找府尹大人,赶紧让全城百姓都撤出城池!如果老道士或削剑回来,你让他们跟大家待在一起,我办完事就会回来找你们汇合!”
晋安语速焦急,林叔还来不及开口问原因,晋安已经前往府衙方向。
其实这个时候,晋安找李缺那个大胖子或许才是更好选择,因为李胖子认识府尹大人和都尉将军,也认识城里不少的富贾商人。但是,现在暂时找不到李胖子人影,他必须争分夺秒救更多人,于是直奔府衙找府尹大人。
好在晋安来过府衙几次,府衙门外剑拔弩张戒备的十来名外衙役与捕头里,有几个人认识他,当他说明来意后,却被告知府尹大人并不在府衙里,而是在码头那边的城墙城楼上视察水灾。
时间紧迫,晋安只得再次折返身子,往城楼方向赶去。
“晋安道长!你怎么也来了!”
想不到李缺那个大胖子也在城楼上,连都尉也在,李胖子和都尉都在陪同府尹大人视察灾情,指挥前线官兵救灾抗灾,找来沙袋加固已经封上的城门。
“府尹大人、都尉将军,你们信我的话,就赶紧带领全城百姓撤离,这第一轮洪水只是最小的洪水,接下来还有更大山洪爆发!阴邑江沿江村庄,城镇,很快就要全部被淹了!现在堵住城门,等于是自断所有后路,逃无可逃!”
晋安来不及嘘寒问暖,一见到府尹大人就直接开门见山,催促府尹大人赶紧下令,撤离全城百姓,让大家都往城外山上高处跑。
府城有几万百姓。
只有官府的执行力,才能让满城百姓尽快撤离。
晋安为了增加可信力,他甚至连预言壁画都说了出来,但他没说是在地宫里看到,只说是在洞天福地里另有别的福源,偶然看到的。
他有罗庚玉盘碎片的事,都尉早已经知道。
当初水神娘娘送他碎玉片时,在场几人全都有看见。
而且要进洞天福地这件事,李胖子也是知道的,相比起找其它借口,洞天福地的说服力更高。
当听完晋安描述,洪水滔天,府城全被淹,江水里浮尸千万,这场灾难将波及大半个武州府,殃及数十万百姓生死时,即便如他们这种身居高位,心性涵养高深的人,三人全是面色剧变。
城楼上其他官兵听了晋安的描述,也都是嗡嗡议论开,人心惶惶。
“晋安道长,此话可当真?”此事事关重大,府尹大人面色凝重难看,再次郑重确认。
“但凡有半句假话,我晋安愿承担一切后果!”这一刻的晋安,对千年前的先人卜卦预言,前所未有信任。
这一刻,府尹大人与都尉将军,面色凝重的相视一眼,下一刻,两人开始唤来各自少尹、副官,集结府城里还幸存的兵卒,配合府衙官吏,疏散全城百姓!
他们全都毫无保留选择信任晋安。
信任五脏道观。
“晋安道长,本官在此先谢过五脏道观数次为本城黎民百姓所做善举,无以为报,请晋安道长受本官一拜!”
“本官也替全城百姓,武州府数十万百姓,谢过晋安道长,谢过五脏道观!”
如果让府城百姓看到这一幕,定然要咋舌,震惊,堂堂府尹,四品大员,以及掌握武州府兵权的都尉将军,居然齐齐朝一个名不经传小道观的道士行礼拜谢。
城楼上那些守兵、捕头,此刻就被眼前这幕震撼得瞠目结舌,嘶的大吸口气。
府尹大人与都尉,代表的是朝廷。
朝廷命官承载朝廷气运,父母好官受到百姓爱戴,则承载武州府数十万百姓的宏愿,所谓众口铄金,也能铸造功德金身,千古留名。
所以这一拜,不单单是二人。
更是代表头上的朝廷官运,背后的黎民苍生。
功德无量。
全城撤离百姓并不是件小事,府尹大人、都尉二人在向晋安告辞一句后,三人匆匆离开,必须由他们亲自出面,坐镇前线,才能上行下效,最快传达朝廷命令。
尤其是,全城撤离百姓很容易引发混乱,从而被一些贼子乘机浑水摸鱼,杀人劫财。
这时候就需要到掌握兵权的都尉将军,全城持重典肃清一切胆敢阻挡大势的邪魔妖道。
李胖子也神色凝重告辞离去,他必须发动更多人手,替朝廷分担人手不足的压力,去救更多的人。
才刚相聚的四人,都因为救人心切,来不及寒暄又马上各自奔波忙碌起来。
此刻,原本封死加固的城门,除了靠江的城门,其余全部被拆除,然后有数十匹快马从城门洞出来,四散分开,快马加鞭的赶往沿江各地报信。
官府在尽最大努力减少人命伤亡。
……
都说人头过万,无边无沿。
虽说官府已经下令,放弃一切牛羊牲口,古董字画,只带钱粮细软,快速出城,但依旧有不少百姓舍不得几代人打拼下来的家当,他们拖家带口,装满一牛车或一马车的家当出城,直接后果就是出城计划并不顺利。
蓦然!
厚厚乌云跋来,天昏地暗,大雨磅礴。
那乌云从阴邑江深处快速笼罩半个武州府,整个府城全被压抑乌云遮盖。
刹那!
狂风骤雨,电闪雷鸣,乌云越积越厚,速度越来越快,阴风阵阵,引发天地紊乱,闪电横空。
这一刻!
地动山摇!
山崩地裂!
短时间的急降雨,带来上游洪涝爆发,浑浊赤水裹着上游土石、巨木,如山呼海啸的席卷向下游。
刚经历洪水不久,还没自救完的沿江村庄,农田,百姓,全部被来势更凶猛的洪水冲走,浮尸无数,有人的,也有牛羊的。
洪水滚滚,撞击群山。
府城那沉重城门,在这些夹杂泥石的滔天洪水面前,如螳臂挡车,顷刻覆灭,滚滚洪水倒灌进城池,夹带着无数浮尸,冲进府城。
那些拥挤推搡,被出城马车牛车堵死在城里的百姓,顿时被洪水冲得绝望哭嚎。
轰隆!
白龙寺上那尊佛陀神像,在金云撕开天地大幕的一片金光澎湃中,拔地而起,神光万丈,梵音响彻天地,镇压诸般恶业魔罗。
那位对白龙寺失望,对人间世道失望,镇国寺高僧慧真法师在这场人间浩劫,他阖开两眼,佛目里升起悲天悯人的慈悲菩萨心。
这一刻的他,法相御物,几丈高的佛祖神像在他的法相佛光下拔地站起来,惊世骇俗。
咚!
咚!
高大雄伟的佛祖神像一步跨出就是十几丈外,几个跨步间,就已经到了失守城门处。
数千斤重的城门在其手里,轻如鸿毛,轻松扶起城门并重新镶嵌进城门洞,减缓洪水淹没府城的速度。
金光涛涛,在昏暗天地里成为唯一一轮光明,为苦海中芸芸众生照亮迷途,拂去心理阴霾与绝望的佛祖神像,在全城百姓的虔诚磕头中,跨出府城,怒目金刚站在阴邑江中为满城百姓阻挡更大冲来的赤色洪水。
“阿弥陀佛。”
一声佛唱,梵音浩荡。
那是菩萨低眉,悲天悯人,自誓必尽度六道众生,拯救诸苦,始愿成佛,正是地狱不空不成佛的大愿地藏王菩萨金身,又有怒目金刚的法相威严庄重。
金刚怒目,所以降服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
佛祖神像在这一刻,双掌重重合十,砰,金光灿灿,掌间有普度佛光扫出,那是来自白龙寺这些年积攒的四方信徒香火,化作无上佛力,给佛陀菩萨镀佛法金光,拯救众生。
轰隆!
佛光与滔天洪水碰撞,群山颤动,江水两岸的崖壁发生泥石流滑坡,堵塞阴邑江,暂时缓解府城内涝危机。
此时此刻。
满城百姓都被佛祖的伟岸法力所折服,内心掀起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回神。
“这,这……”
“是佛祖显灵!是佛祖显灵!”
“佛祖真的显灵了!”
“奇迹!奇迹!”
随着慧真法师法相御物出手,府城中有更多高手开始站出来,共同对抗这场天地大劫。
哇!
一声小孩啼哭,响彻天地,在所有人心头都是狠狠悸动了下。
天上的狂风暴雨开始减小,府城里的洪水开始退去,留下一地的江河泥沙。
小旱魃的哭声还在持续,阴邑江里的泛滥洪水也在逐渐平息下去。
城内百姓开始欢呼。
他们把这一切功劳都归功给是白龙寺佛祖显灵,劫后余生的百姓们,集体朝白龙寺方向感恩叩拜。
此时天上的乌云还在越积越厚,黑云压城,阴风呼啸如飓风。
暴雨更加急了。
阴邑江上不知何时出现一团白色大雾,白雾中,似有一道巨大黑影乘着阴气鬼风,在撕开枷锁,欲破笼而出。
在这一刻。
府城里冲天而起一道士,飞跃过屋顶,飞跃过山峰,视死如归杀入白雾后的世界。
佛祖神像宣唱一声悲天悯人的佛号,同样是义无反顾的杀入白雾后。
一名心死如灰的背棺男子,先是犹豫,他心有死志,但不想带着棺材里的前辈赴死,于是不顾棺内前辈的执念,安顿好棺材后,他一把揭开陶罐上的符纸,牵手一个尸气冲天的三四岁小孩,也一头扎进白雾里。
也不知这小旱魃在袁先生手里有了什么际遇,一个多月前还是不足六月的大头死胎,此时已长高至三四岁小孩。
此时,府城里还有更多有法力的高僧、道士应劫冲出!
甚至,还看到了熟悉的义先生也出手了!
看着或熟悉,或陌生,一道道背影,前赴后继冲入白雾后的世界,那一瞬间,悲壮的气势,如天上风雨填满整个天地,晋安强压下心绪强烈波动,他来不及感伤与流泪,他想要为徒儿报仇,他想要救下义先生,他想要救下慧真法师,他想要救下林叔,他想要救下宗仁还有小旱魃,他想要救更多更多的人…砰!晋安撞开五脏道观大门,直奔向三清殿。
自从在洞天福地里见识过獬豸、霸下、睚眦三石兽的威武神威,见识过断臂箭神石像的神箭无双,盖压天地,晋安内心就有了一个强烈冲动!
他知道,光凭四次敕封的五雷斩邪符,根本无法应劫,而四次敕封之上的五雷斩邪符他根本无法驾御,所以这就是他现在跑到五脏道观三清殿的原因!
他现在有三十万阴德!
未必不能干死那口殃气!
没有犹豫。
敕封!
然而。
毫无反应。
敕封!
敕封!
还是没有反应。
“三十万阴德都不能敕封吗?或者需要什么特殊条件,必须是香火旺盛,能够直达天听的三清祖师爷神像才行吗?”
三清殿里除了三尊三清祖师爷神像外,其实还有一尊修缮如新的神像,正是五脏道观祖师爷神像。
“祖师爷在上,弟子晋安,因五脏道观遭逢大劫,今日不得不有求于祖师爷,祖师爷如若在天有灵,恳请祖师爷显灵一次,弟子晋安今日借祖师爷神像一用!今日弟子不求其它,只求借祖师爷神像一次,为我徒儿削剑报血仇!五脏道观的人一个都不能少!”
晋安朝祖师爷神像一拜,当再次抬起头时,眼神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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