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辞渊拿到了唐时语家的钥匙。从此,登堂入室变得理所应当。
暑假过去了三分之一，唐时语已经习惯了每天一睁眼，拉开卧室的门,看到的是顾辞渊伏在餐桌上写作业的背影。
唐时语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趿着拖鞋，眼睛半睁不睁地往厨房走。
少年正埋头苦算一道数学题。
听到动静,抬头看了眼，看着她迷迷糊糊地把煤气打开热饭,看着明媚的阳光洒在她的侧脸。
笑了笑，又低下头,安静地算题。
热饭的功夫,唐时语去洗漱。等蔬菜粥的香气渐渐浓郁,她关了火。从厨房端出小菜和茶叶蛋，放到餐桌上。
她换了身粉白色的睡裙,坐在顾辞渊的对面,轻轻吹了吹热粥。
香气飘到少年的脸上,他笑着抬头。
“好喝吗？”
“嗯。”女孩还没睡醒,慢悠悠地咀嚼着，“你妈妈手艺真好。”
她喟叹着：“你真幸福。”
顾辞渊的笑容凝在脸上。
她的语气很淡，平静地叙述着她的感受，顾辞渊的心里很不好受。
他盯着女孩的头顶,笔尖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划出了一道痕迹。
半晌，他说：“你喜欢的话，我让我妈妈做给你吃。”
唐时语诧异抬头，“我不是正在吃吗？”
她神情疑惑，带着初醒时的懵懂。她正在吃啊，吃的就是他妈妈做的。
顾辞渊慢慢笑了,摇摇头，不再说话。
中午，顾辞渊照例午休。
两点的时候，他自然睡醒。躺在书房的小床上，眼睛直直望着天花板，慢慢醒神。
等心跳恢复平稳，他缓慢地坐起身。拿起遥控器将书房的空调关闭，又将小薄毯叠整齐，转身出门。
客厅里，女孩坐在地毯上，正烦躁地按着游戏手柄。
屏幕里她的血条在急速减少。
女孩鼓着腮，把手柄按得哒哒做响。
顾辞渊觉得下一秒手柄就要被她拆散了。
他放慢了脚步，声音很轻，没有惊动暴躁的少女。
他站在她身后几步远，双臂环在胸前，静静看了好一会。直到大屏幕上“gameover”几个字再一次出现，没忍住笑了出来。
唐时语恶狠狠地瞪着他，“笑屁？！”
顾辞渊嘴笑噙着笑，慢慢走近，在她身边屈腿坐下。
“你干嘛？！”唐时语警惕地看着他。
少年神色淡然，伸手握住她的手柄。
他冰凉的掌心贴着她的手背，唐时语的心颤了颤，松了手。
顾辞渊神色如常地拿着手柄，聚精会神地开始了新一轮游戏。
半个小时以后，通关了。
顾辞渊有些疲倦地往后靠，笑着看她。
唐时语挫败地拍掉了他手里的手柄，又气哼哼地把大屏幕关掉。
“你很得意？”
少年笑着摇头。
唐时语翻了个白眼，也靠在沙发上，闭了会眼睛。
她卡关卡了两个小时，这会头晕眼花。
她就喜欢跟自己较劲，今天这关要是过不去，她是肯定不会从这挪走的。越急越容易出错，越卡越烦躁。她已经做好了死磕到底的打算，谁曾想被人截了胡。
嘁，谁用他帮忙了。
唐时语睁开眼，打量着少年苍白的脸色。
他是不是故意的啊……
唐时语膝盖碰了碰他，“哎，你难受吗？”
他依旧摇头。
“你别骗我。”
少年睁开眼，看到她一脸不屑，又拼命掩饰关怀，心里一暖。
否定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嗯，有一点难受。”
在她面前，需要时常示弱。
唐时语微变了脸色，她有些紧张地抓紧了裙摆，“那、那……”
他递了个安抚的眼神，“没关系，歇一会。”
“……哦。”
唐时语不说话了，烦躁的情绪也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安安静静，不出一点声响。
十分钟后，少年站起身。
“嗯？你好了？”
少年揉了揉心口，脸色苍白地笑了笑，“我还要写作业。”
“……”
唐时语想起来那道他琢磨了两天的数学题，又想起来他写不出来，身体难受的样子，怒气瞬间达到了满值，“作业重要还是命重要？”hTtPs://wap.xs74w.com
少年被她吼得有点懵。
唐时语看着他又白了几分的脸色，懊恼地咬唇，“不是，对不起……”
“嗯，没关系。”
她看着少年和煦的笑容，心口堵得难受。
他们两个人挺像的，攻克不下的难题都会死钻牛角尖。
但他和她不同，他身体承受不了。
顾辞渊走到桌前，坐下。翻开了一直没解出来的数学题。
唐时语烦躁地踢了一脚地毯上的抱枕，怒气冲冲地回了房间。
房门关闭的声音震天响，顾辞渊身形一滞，微垂了眼睛，难过地抿起唇。
他让她生气了。
黑色水笔被攥紧，笔尖狠狠戳透了草稿纸，在卷子上落下了深深的痕迹。
五分钟后，唐时语拉开门，快步走了出来。
啪！
崭新的暑假作业被她扔在桌上。
顾辞渊吓了一跳，疑惑抬头。
女孩很凶地瞪着他，“看什么看？写作业！”
“……”
“笑屁！”
“嗯，不笑了。”
嘴角依旧高高扬着。
“再笑从我家滚出去！”
嗯，很好，他不笑了。
顾辞渊低头继续演算。
唐时语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耳垂。
笑得还挺好看……
她瞥了一眼难题的页数，翻开了自己的空白习题本。清亮的眸子扫了几遍题，开始动笔。
唰唰唰。
顾辞渊抬头看了她一眼，看到她在做的题，微怔。
随后抿着唇，慢慢笑了。
十五分钟后，唐时语把习题册扔到了顾辞渊的面前。
他盯着她看。
她没有看回去，没给他半个眼神，强装淡定地拿出另一本物理题，从第一页开始写。
少年温柔地笑着，拉过她的本子，低头学习。
“喂。”
他再次看过去。
女孩的眼睛左右乱飘，别别扭扭地说道：“不会就问，闷头想不出花来，嘴又不是摆设。”
他笑意吟吟，“好。”
“……快写！”唐时语不再搭理他，耐着性子看题。
“嗯，一起写作业。”他说道。
女孩埋头苦写，藏住了微红的脸颊。
顾辞渊笑着看了她许久。
她从不写作业的，他知道。
她不喜欢安静地坐着，他知道。
她很不耐烦讲题，他知道。
真是个嘴硬心软的家伙。
他好开心。
好开心好开心啊。
心脏的跳动慢慢变快，熟悉的滞闷感再度袭来，痛苦中却带着一丝甜蜜。好像有块草莓味的水果糖在他岌岌可危的心脏上化开，甜得人头晕目眩。
好喜欢她呀。
真的真的，好喜欢她。
四我学医吧，好不好？
高三了。
唐时语一如既往地不写作业，不好好考试。也不能说是不写作业，她只写顾辞渊做不出来的题。
老师们恨铁不成钢地在她耳边反复敲打，女孩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再有几个月就是走保送流程了，你从高一就走的竞赛的路子，名额肯定是没问题。”
“老师，我考竞赛只是兴趣。”唐时语笑嘻嘻地反驳，“我从来没想过要保送。”
班主任像是被当头一击，手猛地抖了抖，手里的枸杞红枣茶险些撒到地上。
她瞪着眼，“你认真的？不保送？”
“那你还要不要上大学了？？？”
办公室里倏得一静，其他几位老师也竖着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
都知道这小姑娘是出了名的刺头，家里情况特殊，性格古怪，提起她都头疼的很。也都知道她出奇的聪明、优秀，是最有资格保送的那个。
唐时语的耳朵被震得轰鸣，她尴尬笑了笑，“开个玩笑嘛苏老师，别生气。”
她混归混，但班主任苏老师一直对她很好，她不是白眼狼，分得清好坏。
可她也实在不想让她爸得逞，那男人就盼着她有个好成绩，好让他脸面有光。毕竟她那个弟弟学习真的很差，哪怕那女人大把大把的钱扔进了补习班，也毫无起色。
唐时语撇撇嘴，得感谢她遗传了她亲妈的高智商。
顾辞渊抱着作业本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就听到竞赛班的班主任在咆哮。
“我告诉你，不走保送你就给我好好考试！作业给我按时写！下午考试不许再故意填错的！”
苏老师是数学老师，每次提起来这个都有种自己要牺牲在工作岗位上的感觉。
少年低头抿去嘴边的笑意，在门口喊了声“报告”，然后推门进去。
熟悉的声音让唐时语微怔，随后挺直了背脊，站得更规矩。
苏老师注意到她的变化，缓了神色，“我纵容你胡闹了两年了，高三你要打起精神。”
说着，叹了口气，“你要记得，别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不要一时赌气，葬送自己的前程。不为别人，为了自己，也要好好地生活。”
唐时语垂着眼，一言不发。
她从办公室退出来时，看到了等候在门口的少年。
顾辞渊背靠着墙，随意站着，见她出来，站直了身体。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班级走。
“喂。”她停下来，回头看着他。
顾辞渊慢慢走了过去，走到她面前，垂眸。
“我想吃啤酒鸭。”
少年微愣，随即慢慢笑了。
“好。”
下午的考试里，唐时语花了20分钟将选择和填空都填上了错误的答案。她每次填的错误答案都是学生最容易犯的错误，最普遍的错误答案。
又花了10分钟将大题扫了一遍，然后平静地写下了“解”字之后，一如既往地空着。
视线凝在最后一题。
这张卷子的难度普遍偏高，唐时语坐在考场上，百无聊赖，用了三种方法解了题。
交了卷子，她收拾好文具，拎着校服外套，慢悠悠地往外走。
想着即将可以吃到的啤酒鸭，心情都变好了一些。
他应该还在考试吧。
唐时语走到了他考场教室的外面，透过后门的玻璃看进去，看到了少年清瘦的背影。
他坐得笔直，腿规矩地并拢着，身体和桌子隔了一拳的距离，头微微低着，认真地写着卷子。
坐姿很乖。
唐时语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可真是个好学生。
“唐同学……”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男声。
唐时语看过去，人面生，不认识。
上下打量了对方，又收回了视线。
“同学，我、我是三班的齐煦，你……你在这里干什么啊？”
三班？
唐时语抬头看了眼班级号，这儿就是三班，也是顾辞渊的班级。
“等人。”
齐煦顺着她的视线往里看，好几个人都在她的视线里。
但他知道她在等谁。
年级里有传言，唐时语和顾辞渊是一对，总有人看到他们一起上下学。
他们从没有过分亲密的举动，但对于唐时语这样的学生而言，一个人在她身边连续出现超过一周还没被她打跑，那就说明他们关系匪浅。
此刻，她在等他。
齐煦不甘心地又看了一眼教室里，少年正在做最后的检查。
顾辞渊有什么好的？病怏怏的，成绩也不如他。
齐煦再看向她时，不期然对上对方嘲讽的眼神，她在笑，但眼神却是冰冷的。
那目光看得人发毛。
齐煦想起来关于她把人打得重伤住院的传言，浑身因恐惧而起了鸡皮疙瘩。
“同学，眼睛要看该看的地方，心思也要放正了”她目光寒冷，走近两步，捏住他的手腕，微微使力，“如果让我看到你欺负他……”
她微眯了眼，没继续说下去。
齐煦的表情瞬间僵住。手腕传来了剧痛。
“唐时语！”顾辞渊出了教室，看到“亲密”的两个人，瞳孔微缩，心脏抽痛了一下。
他抿着唇，快步走了过来。
唐时语松开了钳制齐煦的手。
她微挑眉，“这么快？”
还以为凭他稳妥的性子，会等到铃响的那一刻再停笔。
顾辞渊脸色发白，淡淡“嗯”了声。
唐时语看到他的视线控制不住往齐煦身上瞟。
烦躁地皱了皱眉，语气不善地对齐煦说：“你还有事？”
“……抱歉。”齐煦捂着刺痛的手腕，脸色灰败地离开。
唐时语看着他离开，翻了个白眼，“装。”
少年淡淡勾起了唇角。
她看到了他刚才捂心口的动作，犹疑道：“不舒服吗？”
他摇头。
明天就是周六，考完试可以直接回家。
顾辞渊打开了教室外属于他的柜子的锁，从里面拿出了书包。
唐时语走过去，把笔袋扔进了少年的怀里。
“走吧。”
她把校服系在腰上，慢悠悠走在前面。
少年把她的笔袋放进了书包，追了上来。
“你的书包呢？”
她奇怪地看着他，“我带那玩意儿干嘛。”
少年抿唇，“要写作业。”
唐时语笑了，“听到苏老师的话了？”
“嗯。”
两个人并肩下楼。
“我又没说要听她的。”女孩无所谓地开口说道。
中午老苏让她别空题，下午她依旧我行我素，只希望老苏别气出个好歹。
拐弯时，少年拦在她前面，微垂眼眸。
额前的碎发在他眼睑投下阴影，他背对着光，面容模糊，看上去竟然有些忧郁。
少年嗓音压抑：“真的不考大学了吗？”
她微怔。
“可我还想和你一起上大学。”
她慢慢瞪大了眼睛，心里升起了一个荒谬的念头。她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你……”
他逼近了两步，“嗯。”
她咽了咽口水。她一直以为……
“你？？”
他把她困在扶手前，认真地看着她：“是，喜欢你。”
“……”
她一直以为好学生不早恋的。
唐时语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蹦出来一句奇怪的话：
“你心脏受得了吗？”
喜欢我，你心脏受得了吗？不能太激动，又怎么可能承受得了告白以后的不管是同意还是拒绝的回复？
她差点就要点头了，可他能受得了她亲亲摸摸抱抱吗？
唐时语恍惚地在脑内开车，自己先搞了个大红脸。
直到她听到少年低沉的笑声，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恨不得把舌头咬掉。
气急败坏地把他推开，噔噔跑下了楼。
顾辞渊揉了揉她按过的地方，苦笑着，受不了也得受着啊。
出了校门，唐时语才慢下脚步。
她回头，没有看到人。
她走得太快了，他追过来心脏会不会不舒服啊……
懊恼地哀嚎一声。
站在原地，等他来。
大约过了半分钟，少年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唐时语尴尬地别过头。
少年走近，身上熟悉的味道将她包裹。
“回家？”
“……昂。”
夕阳西下，树影斑驳。安静的人行道上，少年和少女并肩走着。
两个人挨得很近，手背不期然地蹭到了一起。
女孩触电似的弹开。
顾辞渊眯着眼睛看向远方，透过稀疏的枝叶，看向霞光万丈的天空。
也是这样一个放学后，她冲到他面前，把欺负他的人一脚踢飞。
那一刻开始，他的心就只为她跳动了。
少年微红着脸，小指试探地去够她的。
指尖碰到一起时，她颤了颤。
唐时语长这么大，就从来没有不好意思的时候。“羞涩”这个词，不该出现在她的字典里。
心一横，手指反碰了碰他的。
下一秒，女孩的手掌被包裹。
他的手有些凉，让人下意识地就担忧他的身体状况。
“a大，你能考上吗？”她问。
“嗯。”
“那……就a大吧。”
“不保送了吗？”他记得a大没有保送名额。
“不了吧，考试还能自选专业。”
“嗯，看你喜欢。”
“……我学医吧，好不好？”
少年轻轻笑了，“好，都好。”
唐时语也笑了，人生头一次有了目标，不会再迷茫，不会再因不知何去何从而焦躁不安。
学医吧，治好他，然后吃一辈子啤酒鸭。
作者有话要说：第八世完
下一世预告：生科院小狼狗校草身娇体软舞蹈系学姐，大学校园。划重点，身娇体软。
感谢在2020071218:18:292020071317:47: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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