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李斯以一介布衣,献谏逐客书,被陛下赏识,灭六国,车同轨,书同文,消除国界之碍,大秦帝国的统一昌盛必然离不开李斯的鞠躬尽瘁。
李斯借此平步青云,官至丞相,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两人勠力同心,二十多年来君臣共谱佳话,成为一时美谈。
可谁知富贵难长久,李斯被陛下以雷霆之势下廷尉大狱。
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高楼塌,无论多么能干的强臣,在嬴政这样的千古一帝面前,都是不过如此。
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
李斯在狱中除却精神略显颓势,倒也是平静,体面犹在。
李斯冷静的思虑到底是为什么,嬴政以结党乱政,居心叵测之名将他下狱,一世君臣,他实在是始料未及。
不过,李斯知道,嬴政一定会来见他,一定会解他心中疑惑。
帝国大狱戒备森严,沉重稳健的脚步一步步逼近,李斯深深吸了一口气,跪地迎接这一生最仰慕敬佩的陛下。
等待他的命运如何,一生运筹帷幄的李斯也不知道,可即便如此,他也冷静。
“罪臣李斯拜见我王。”李斯说的不是陛下,是我王,这是李斯初见嬴政之时的拜辞。
当时都是青年的两人一见如故,彻夜长谈治国理想,描绘六国一统的蓝图,二十多年过去了,当初的理想全都变成了现实,自己却猝然有此一灾。
鸟尽弓藏,帝王之心当真如此凉薄吗?
李斯不解,他认识的陛下不该是这样的,能一统六国,有的不仅是实力,是野心,还有容人所不能容的豁达。
嬴政一世英名,自是明白李斯的用意,只可惜,前世死后所见,让他无法原谅李斯。
嬴政目光冰冷中带着复杂,看着李斯的模样,现在有多么器重,就有多么痛恨李斯的背叛,上一世许多的谜题也都有了答案。
“李斯,在朕的身边,除了才能,还要有忠心。”嬴政开口提醒,目色如刀。
嬴政冰冷的语气让李斯一个激灵,仿似浑身都被三九的冰水淋过一般,大梦方醒,前所未有的危机包裹住他。wap.xs74w.com
李斯想不通,陛下何来此语。“陛下,臣一片忠心可证日月,绝无二心。”
嬴政居高临下,浑身气场强盛,在这冰冷不见天日的大狱中,更显得阴森可怕。
“李斯,你忠于的是朕,还是你的权势?”嬴政冷冷地问道。
李斯内心焦灼不解,浑身被冷汗淋透。
可李斯明白了,自己是无法活着走出这座牢笼了。
可还是固执地想知道为什么?“臣对陛下之忠心,陛下难道还有怀疑?”
嬴政闭目吸气,鸟尽弓藏,他嬴政尸山血海杀出的江山如画,确实不会做这般令人寒心之君。
只可惜,
李斯,是你先背叛了我们君臣的信任。
“你随朕开创统一基业,难道不知朕属意的继承人,你让儒生撺掇扶苏进言,让朕厌弃扶苏,这就是你对朕的忠心?”嬴政语气森冷地反问。
犹记地初为人父之时的喜悦,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如此冰清玉洁的孩子竟被那般害死,一生都在被阴谋裹挟。
李斯闭目,这一生荣宠至极,却是不能善终了,明白形势,李斯便难得直言评判这位陛下心肝上的扶苏公子了。
“扶苏公子,固然品行高洁,学识渊博,可这样的一位皇子,毫无血性谋略,他能担得起帝国重任吗?
大争之世,难道仅凭贤良之名就能坐稳江山吗?百姓的争相传颂,众望所归算得了什么?他们会为扶苏公子争天下吗?
陛下腥风血雨创下这不世之功,难道就要交给这样一位皇子吗?陛下一番苦心派公子去蒙恬军中历练,以三十万帝国铁骑作他的羽翼。
可是,咸阳若有变,扶苏公子他真的敢反吗?三十万的精锐之师在他的手里什么都做不了,陛下你就承认吧。”
-敢反吗-
三个字萦绕在嬴政脑海中,仿若一支利剑直刺心口。
“放肆!”嬴政气血翻滚,抬手一巴掌摔在李斯脸上,目光猩红,仿若舐犊护命,眼神凶狠。
李斯狂笑,他是活不了了,可是他要点明这层遮羞布,“陛下,你怎么这么激动,是臣说到了你的心上吧,你也觉得扶苏公子懦弱不堪大任吧。”
嬴政眼中猩红,脑中炸裂,李斯不是说到了他的心上,而是上辈子他亲眼见到了,扶苏,这个孽子,三十万帝国精锐,以你公子之名出师,天下九州谁敢拦你,可竟然束手待毙,嬴政除了无比愤怒,内心还涌起一股无力。
万般疼爱的孩子,自幼最好的老师,最优渥的环境,竟培养出了这样无能的一个孩子吗?
嬴政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嬴政内心是痛苦的,不可否认,嬴政对自己的坚定产生了动摇,扶苏真的是最合适的人选吗?
还是只是因为是自己最疼爱的孩子呢?
李斯冷冷地旁观着嬴政的痛苦,父子之情,当局者迷,对扶苏的疼爱让嬴政丧失了为君睿智的判断。
扶苏贤良之名定能以德行教化天下。
陛下,伟大的陛下,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扶苏,根本就当不起这天下。
皇帝之位,孤寒无比,必定要雄心魄力,狠辣果决之人。
嬴政内心恨铁不成钢,若是扶苏在面前,必定是要狠狠教训一顿才解这重生来的怨恨之气。
可气归气,还是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自己的儿子还是要自己疼。
嬴政看向李斯,目光冰寒,仿似看的已经是一个死人,“扶苏信奉儒家,朕百年之后,新君继位,你怕这天下再没你法家立足之地,这才是你排挤扶苏的真正目的吧。”
李斯闭目苦笑,嬴政绝世英名,能看到这点并不意外,“臣承认,扶苏公子奉儒家为正统,确实让臣感到惶恐,也确实是臣挑拨扶苏进言,可是陛下,历史已经证明,唯有法家能一统六国,治国救民,难道陛下要因一己之爱而拿天下做赌注吗?”
嬴政冰冷地看着对生死已经无所谓的李斯,对扶苏气愤也好,怒其不争也罢,冷静下来细想,如今六国余孽虎视眈眈,天下百姓多有贫苦者,惟有扶苏仁善之心天下皆知,方能缓和长久以来的紧张局势。
嬴政相信自己对政局的判断,何况上辈子他死后,秦二世而亡,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扶苏自尽,天下人心中留下的火种灭了,纷纷起兵反秦。
若是扶苏在,天下人就不会反,因为他们相信仁善的扶苏,大秦帝国的继承人,日后定能解救他们于水深火热。
只要天下人认可扶苏,扶苏的一切弱点都能迎刃而解。
而李斯,被法学领袖的身份所累,被权势所迷,看不清这其中迷津。
“朕的决定就是历史,就是未来,朕要让天下人都看到,扶苏是大秦帝国不二的继承人,扶苏会带领大秦帝国走出泥潭,去往新的辉煌,只可惜,这一天,你是无法看到了。”
朕估计也看不到了!
嬴政心硬如刀,目光冰寒,转身而去。
这一转身,君臣情谊不在,唯留遗恨。
世人皆曰:鸟尽弓藏,帝王无情。
可哪知曾经弥留之际,塌前留遗诏,也曾将帝国江山托你一人之身。
只可惜,无人知:是你先负朕,负了大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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