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走到了灯光所在之处，那火光明黄，昭示着暖意，李慕却突然打了个寒战。
徐芊芊问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喜欢她。
李慕木讷地看着她，喉头动了动，却像是被心头的闷痛，扯得彻底哑住。
他却笑了。
是了，徐芊芊，这是多聪明的一个姑娘。
聪明到连这样有关心意的提问，都用的是“你觉得你喜欢我”，而不是“你喜欢我”。和那日劝他翻牌子的时候，所用的伎俩如出一辙，甚是精妙。
李慕从来都喜欢聪明人，此时看着这个聪明的姑娘，却只剩自嘲。
笑自己和旁人一样，在她眼里都不过是要应付的人，笑自己分明迟来，却想要同先到那个人攀比。
徐芊芊语气柔和，缓缓同他道：
“李慕，我们都是现代人，喜欢这个东西没那么难说出口，但是我希望你能看清楚你自己的心。”
“你觉得你喜欢我，只不过是因为，这个世界上虽然有这么多美丽的女孩，但你眼里，目前只允许自己看我，因为只有我，和你来自一个世界。”
“可是啊...那真的是喜欢吗，你觉得我特殊，是因为在这个世界，我对你来说，是特殊的。”
“还是我这个人，徐芊芊，本身对你来说，是特殊的呢？”
夜风刮了一阵，很凉。徐芊芊撩了撩鬓边发，顿了顿，继续道。
“就算我真的特殊，但是啊，”
“我们还会在这个世界待很久，你终究有一天，会适应这个世界的。”
“你会适应你皇帝的身份，会适应你的三宫六院，会适应和其他女孩子相处。”
“那个时候，我对你来说，就不是特殊的了。”
“那真的是喜欢吗？”
少女的眼神清澈，容颜明媚，在跳跃的灯火下，却冷静得可怕。
李慕看着那一双眼睛，只觉窒息。
他本想，等时机成熟的时候，告诉她，他早就遇见了不知真实来历的她了，她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了。他甚至为她纠结，为她痛苦，为她茶饭不思....他还躲过她。
他不能怪她，因为从始至终，她什么都不知道。
李慕明白这一点，所以他等。
等徐芊芊什么时候能对他动心了，他再和盘托出，让这段感情水到渠成。
但现在他却发现，有这个隔阂在，她永远不可能迈出他所希望的那一步。
他觉得自己要忍不住了，要想把那些个先于她印象的相遇统统告诉她，但徐芊芊却用那样冷静而审视的目光看他，问他“那真的是喜欢吗”。
李慕忽然觉得，即便自己真的跟她说了这些，给她看了那个面具，都无济于事。
她还是会问：“那真的是喜欢吗。”
李慕没问过自己。
我喜欢她吗。
因为李慕觉得自己无需发问，他知道自己在意徐芊芊，知道自己想要带她回家，知道自己想要和她共度余生，知道她很特别。
但他从与自己言，喜欢。
少年人的心性，从来不谈什么喜不喜欢，他只知自己有一腔孤勇，有一往热情，有满目期待，有不绝的欢喜，但是，然后呢。
然后他面对了徐芊芊，直到她问他：“那真的是喜欢吗。”
是啊，那真的是喜欢吗。
李慕同那阵离去的夜风一样，沉默，良久，他抬起头，正要开口，那口型“喜”刚刚做出，徐芊芊就发现了，她打断了他，她笑了。
“那你爱我吗。”
“你会爱我长久吗。”
万籁俱寂，天地无声。
徐芊芊问得露骨，李慕却是生生愣在了原地。
他只觉得身体里有毒药在游走，每一寸肌肤和骨骼都在发寒，五脏六腑被揉成一堆，心脏一阵一阵地被袭，来者是绝望。
他觉得喉头腥甜，血气上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李慕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她之前说，说他会最终适应皇帝身份，适应三宫六院，适应同其他女孩相处，其实不过都是为了这句话做铺垫。
为的是让他看得透彻，让他死心。
李慕喜欢她的聪明。
此时却恨得要死。
他想要反驳她，想要制止她继续卖弄自己的聪明，想要就这么冲上去，把她死死按在自己怀里，想要用唇去堵她的伶牙俐齿，想要啃咬她的耳垂，想要彻彻底底地占有她，抢走她。
但是他不能。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
该拿什么去反驳，拿什么去证明。
徐芊芊柔声道：“李慕，夜深了，我们都该回去了。”
“夜里容易冲动说胡话，我没在意，你也别放在心上。”
她话音刚落，手上的灯笼就掉到了地上，李慕忽然向她逼近，她步步后退，最后被人桎梏在了墙边。
他手臂撑着墙面，把徐芊芊整个圈在怀里。
眸子猩红，像是快要失去理智的恶狼。
徐芊芊突然害怕起来，低下头去紧紧闭上了眼睛：“...你冷静一点！”
视线与夜色双重的黑暗之中，徐芊芊浑身不自觉地发着抖，然而额心却穿来了一阵微微的温热。
徐芊芊小心翼翼睁开眼，李慕已经撤了刚刚那个蜻蜓点水一般的动作。
但她有感觉，她知道。
李慕吻了她的额头，很轻很轻。
迎上她震惊又懵懂的眼神，全然没有刚刚冷静理智的模样，李慕眉目间的阴翳顿时消散得干干净净，他笑了两声，用力揉了揉徐芊芊的发顶，觉得此时很是解气，便算报复了回来。
徐芊芊皱起眉，声音里带了些怒气，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慕掀起嘴角，弯眸笑了，色若琥珀的眸子像是盛了今夜的月光。
“我想清楚了。”
“我不轻易同你说什么喜欢什么爱的。”
“你既然不信我。”
“那我先证明给你看。”
少年人的心意张扬又放肆，横冲直撞的，从不计什么后果什么前路。xs74w
但李慕知道，徐芊芊这人，太精明了。
她不会要这种轻飘飘的喜欢，不会在意这种没有保障的热爱。
她要痴心绝对，要忠贞不渝。
所以他必须证明给这个精明的姑娘看，他给的起，他不会让她吃亏。
他必须以精明所相对的愚笨的，不知悔改的爱意，才能换来这个姑娘的倾心相付。
“但是，这次”
“我要公平竞争，不想管什么先来后到。”
李慕的声音变得和平时一样懒洋洋，其中多了几分漫不经心。
但话却是字字真心。
他说：“狐狸姑娘，我们来日方长。”
*
后面半个月，徐芊芊都没去正阳殿当值，李慕也没有找人召她。
其实也不是刻意躲着对方，实在是徐芊芊作为一个司薄，唯一一个懂英语的司薄，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
没错，英语。
万里挑一的中央翻译局的语言精英徐芊芊，万万没想到有这么一天，在古代，自己的一系列语种还能派上用场。
胤朝马上要举行的国宴上，要接见的外宾，有北戎、狄国，还有一个自大洋外很远的远地而来的国家，叫应国。
徐芊芊对应一下，按照相似的版图对应。
对，没错，就是徐芊芊当年留学进修的，大不列颠岛，大英帝国。
应国和胤朝已经有百年的来往了，但只停留在国家间偶尔的国礼往来，相互赠送特产上面，还远远没到商业贸易和文化对输的水平，所以相应的，胤朝礼部的相应应国语言的翻译人才，也少得可怜。
当徐芊芊被发现，会英语，在这边叫应语时，尚宫局的人一是觉得无比震惊，震惊之后因为实在缺人手，所以就把她当做筹备国宴的主心骨了。
“徐司薄！应国那边来信了！您看看这是说的什么！”
“徐司薄！应国那边又来信了，这次好像还画了图，您快来看看...!”
“徐司薄！应国那边送了酒过来...是紫色的，是不是变质了呀您快来看看...!”
“徐司薄....”
徐芊芊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一边要担当翻译，一边还要领导自己手下的人做好本来的职业，听着那些人从四面八方，尚宫局的各个部门涌过来找自己，听到那一声“徐司薄”，徐芊芊就几欲吐血。
他娘的！
你们知不知道你们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狗皇帝也会英语！
凭莫子他就可以看现成的翻译好的文书？！
抱怨是这么在心里头抱怨，但徐芊芊其实也知道，李慕最近为了接见外宾的事情，也应该忙得不亦乐乎。
毕竟三个国家，两个是相邻大国，虽然一直整体上和和气气的，但边境一直小有摩擦；另一个又是远洋外的强大帝国，粗略估计，应该在他们那一块地盘，有着和当初英国日不落帝国差不多的排场。
而且来着还大多尊贵，北戎来了个亲王，狄国来了个太子，应国也来了个第一顺位的皇子。
可有的忙。
徐芊芊这会子记起原著剧情，手头做着的翻译工作都不那么难了。
那才是真的打脑壳。
没记错的话，胤朝这次国宴，狄国来的那个太子在宴上看上了生得倾国倾城的女主楚瑜瑾，跟胤朝提亲，要以狄国十五城为聘，娶楚瑜瑾作王妃。
原主李慕说什么也不肯，楚瑜瑾得了个妖女惑主的骂名，国宴不欢而散，也为后来胤朝和狄国的战争，埋下了伏笔，让胤朝失了道德高地。
而原著中，陆景玉在楚瑜瑾被提亲之后，提出了要与她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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