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茶读到一半,抬眸看向她,“郁姨,这酒楼也是你的?”
“是。”郁思燕点头,在面对宓茶时,她的表情温柔和蔼得像是个牧师。“生意、事情多在饭局上谈,酒楼是最好的情报网,利润也不错。”
郁思燕不仅卖饭菜,还卖军火。尧国被各国排挤,进口关税极高,偏偏每年都有战事。
郁思燕利用禹国军事校长的职务之便,每当听闻尧国打仗的消息后,便将禹国的军.火走.私给尧国,十年下来,收益不菲。
宓茶背过百里族九万名族人的名字,郁思燕拿来的不过百人而已,她很快就背完了。
背完之后,郁思燕当着她的面将其焚烧成灰。
“郁姨,那我们要走了吗?”宓茶把那点灰摞到桌下的垃圾桶里。
郁思燕见了,拉住她的手,对她道,“你已是百里族的族长、尧国的公爵,不必再做这样的事了。”
“爷爷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连他那样的天极强者也一样每天打扫院子呢。”宓茶冲她笑了笑,“没关系的郁姨,只是举手小事,顺手就做了。”
她的笑容比她妈妈要嫩、要甜,仿佛刚从水里摘上来的荸荠。
两人之间终究还是差了三十年的火候,不能相提并论。
郁思燕抬手,覆上了宓茶的脸颊。
宓茶的容貌停在了二十二岁,皮肤细腻光滑,绸缎一般,只是最近清瘦了许多,摸着稍显贫瘠。
“觅茶……”郁思燕半敛着眼眸望着她,似是怀念,似是沉吟,神色恍惚迷离。
“怎么了郁姨?”
那双圆眸懵懂又清澈,是宓茶少有的和百里夫人不一样的地方,传承自父亲。
“你妈妈在世时就不喜欢沈芙嘉,”郁思燕抚上了她的眼角,殷红的指甲摩挲着那块细腻的肌肤,喃喃道,“找个时机,和她断了吧。”
她怎能容许这样的眼眸被沈芙嘉染指。
那不是个善茬。
沈芙嘉在她手下温顺了十年,可自她来了尧国后,连她都开始看不懂沈芙嘉的心思了。
“郁姨……”那双眉眼在她的手下蹙了起来,“嘉嘉为了我付出了那么多,连二爷爷都对她道谢了,妈妈要是在世,一定也会对她摒弃前嫌的。”
“她对百里族确实有莫大的功劳。”女人纤细的指尖抚平了宓茶的双眉,“可觅茶,你不是奖品啊……”
“不是的。”宓茶摇头,“我是遵从自己的心意。”
“自己的心意?你如今对她难道不是愧疚么?”郁思燕语重心长道,“你只是想要弥补对她的亏欠而已。”
“不…不……我对她确实愧疚,可我也确实、确实…”宓茶脸上浮红,“确实喜欢她……”
十年未见,嘉嘉越加漂亮了。她就像是传说中盛开在冰洞中的奇花,冰清玉洁,仙逸清香,宓茶只是闻一闻,都会心跳如鼓。
宓茶见郁思燕不说话,以为她不相信自己,于是小声地补充,“在百里谷的十年,我没有一天不思念她,我画她的像、为她筑玉身、做她喜欢吃的东西……只不过,我以为她离开了我会过得很好,所以才一直没有去找她。”
“因为我的无能,已经让很多我爱的人永远离开了。”她抚着自己的心口,轻而坚定道,“我不能再让她也离开我了。”
宓茶自觉这些话足够表明她的诚意,然而她一抬眸,却见对面的女人眸中竟是阴冷恼怒的戾气。
宓茶愣了愣,“郁姨……”
她说的不对吗……
那戾气很快散了,郁思燕唇角一勾,淡淡道,“是么,你倒是和你妈妈一样。”
不撞南墙,痴心不改,非要撞到头破血流了,才肯回头。
她上一回没能拦住,这一回,绝不会再松懈了。
沈芙嘉的手段何其阴险毒辣,作为她的老师,郁思燕再清楚不过。
那个女孩不是安分的性格,她对权力的欲望无穷无尽,觅茶压不住她……
以防后患,等事情结束之后,她会亲手帮觅茶除去这个祸根。
不过是她手上的一枚棋子而已,走完该走的步数,就该有点自知之明地献身离场。
郁思燕收回了手,巫师的冷血被宓茶的脸暖得温温热热的,抽离之后,指尖还有暖意。
“走吧。”郁思燕起身,恢复了温和的慈笑,“郁姨带你去买些尧国的衣服首饰。”
宓茶本想拒绝,她一向不喜欢被长辈带去逛街。
可今非昔比,她已不是那个能随心所欲的公主,往后在尧国安身立命,确实得要一些尧国的行头。
“好。”她跟着郁思燕下楼去了其他店铺,买了不少东西才回去。
这一天夜里,她照旧从郁思燕房中跑出来,敲响了沈芙嘉的门。
她们靠在墙壁上、窗台上相拥相吻,像是回到了高中时,偷偷跑进另一人床帘里那样,悄悄分享着夜晚的时光。
“你的身体……”宓茶撑在沈芙嘉的桌上,羞涩又好奇地打量,“变了好多。”
沈芙嘉猛地一顿,惊慌地看向自己的腰,“变成男人婆了吗?”
高三在宓茶身边,她时常克制自己的食量。柳凌荫、付芝忆大快朵颐的时候,她只吃一点鸡胸和蔬果沙拉,怕得就是宓茶觉得她丑陋粗壮。
离开宓茶后,沈芙嘉游走于刀尖之上,全方面提升自己的属性,为了增强力量再也没有克扣过自己的饭菜。
她本以为再不会见面的,可现在却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宓茶眼前。沈芙嘉咬着唇,不敢去看自己男人似的胳膊。
宓茶白色的发丝如水般在身后摇曳,晃出了乳白色的微光。
“没有,怎么会……”她抓着桌沿,双眸迷蒙却定定地盯着沈芙嘉肌线分明的腰腹。
“很漂亮。”对于牧师来说,健康的体魄就是最漂亮的模样。
“嘉嘉…”她搭着她的肩,划过沈芙嘉较之普通女性更加有力的肩膀,低声道,“教我剑术吧。”
沈芙嘉动作一顿,停下来看她,“茶茶……”
声音中满含担忧。
宓茶伏在她的肩头,“我的身体太软弱了,学一点剑,权当锻炼。”
沈芙嘉撑在她身下的手抓紧了桌沿。
她想说,她可以保护她、她不用害怕……
可目前为止,她没能保护过她一次。这些话她说不出口。
“好。”她应下了,“明天开始,我会教你剑术。”
“但你不要勉强。”她拨开了宓茶的碎发,忧虑又愧疚地望她,那其中的愧疚几乎如水般涌出。
让牧师学剑,这真是一名剑士莫大的耻辱。
她为什么总是那么弱……
“别露出这样的表情。”宓茶偏头,吻上了她的下唇。
她连吻都温柔如绵,从不用上牙齿,“这样我也会自责没有保护好你。”
如果不是她,沈芙嘉不必在尧国戴着无数张面具,每天都如履薄冰;如果不是她,沈芙嘉不必去做什么二次觉醒,斩断进入天地仁王的阶梯。是她没有保护好她,让她这十年过得如此艰辛。
沈芙嘉在她唇间呢喃,哀伤道,“我总是觉得自己为你做得还不够……”
“我也一样……可这样下去,我们后半辈子都只能在‘相互磕头说对不起’中度过了。”
沈芙嘉一下子笑了。
宓茶从她身前退开几分,眸中尽是动情的水色,伸出小指来,“现在开始,我们之间再不要道歉了,好吗?”
百里谷一事,她在沈芙嘉面前三缄其口,沈芙嘉已经足够辛苦,宓茶不想再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带给她,而沈芙嘉也从未对宓茶提及这十年来的腥风血雨。
她们在一起,只要传递快乐就够了。
沈芙嘉伸手,小指将宓茶胸前的白发撩起,缠了两缕和她相勾,低头亲吻两人交接的小指处。
“好。”
……
翌日一早,按照约定,沈芙嘉带上了宓茶一同上街。
随行的还有柳凌荫和陆鸳。决缡没有陪同。
三人都来尧国不久,人事物皆不了解,沈芙嘉与她们坐在车内缓缓飞行,从低空俯览整个帝都。
柳凌荫颇有些意外,“我还以为尧国没有空中车道。”
“是没有。”沈芙嘉道,“只有帝都和附近的三个大省铺了,其他地方个人还不能合法飞行。”
车子升到了空中,这片繁华又老旧的帝都便清晰浮现与脚下,最醒目的便是那片金灿灿的皇宫群苑。
“尧君尧庆丰和我们同年,是木系法师,他在能力上天赋平平,但多愁善感,对诗词歌赋各类艺术倒是很精通。”沈芙嘉首先从皇宫开始介绍。
“皇后来自于汉国,是如今汉国总统的幼女,和她父亲一样好战,虽不是能力者,但比丰君干练多了。”
“除了皇后,尧庆丰还有一位贵妃、两位妃子和其他数位妃嫔。”
柳凌荫撇撇嘴,“真是野蛮又落后的国家。”什么年代了,居然还在搞一夫多妻。
宓茶看向沈芙嘉,“我听说尧国有权者可以随意娶妻纳夫?”
“也不用有钱有权,只要双方愿意,就可以随意娶纳,不限男女。”沈芙嘉接着道,“尧庆丰倒是对自己这些嫔妃们避之不及,但这全部都是出于政治联姻,他只能接受,膝下也已经有了两位皇子。”
宓茶望着那片皇宫,想起了和尧庆丰吃饭时的情景。
她不知道尧庆丰能否被称为“仁义”,但绝称不上暴虐。
“尧国贫弱,宗族瓜分了财富、领土和皇权。”沈芙嘉指向最精美奢华的街道,“那一片都是各宗各族在帝都的府邸,按照金字塔来划分的话,除了皇室尧氏外,尧国目前第一阶层的宗族是钦氏。”
“首相的那个?”陆鸳问。
“是。首相把持朝政多年,自己的家族也从原来的二等提为了无人能比肩的第一大族。”
“第二阶层里,有三家,红、姚和柏。”
“洪氏一族是老牌宗亲,太后、贵妃皆出于其中,贵妃又给尧庆丰生下了一位皇子,地位愈加稳固。”沈芙嘉转头,看向宓茶,“你和尧庆丰吃饭的时候看见他身后的带刀侍女了吗?”
宓茶有印象,“那个利落的姑娘。”
“她也是红氏出身,叫做红菱,从小就被太后安置在皇帝身边,和尧庆丰青梅竹马长大,情分非同一般,宫中的禁卫调度、安保布防她掌了一半的权力。”
“这么厉害?”宓茶微讶,她还以为就是个普通侍卫呢。
沈芙嘉闻言,半是委屈地盯着宓茶看。
宓茶立刻补充,“当然没有嘉嘉厉害。”
沈芙嘉这才笑了。
柳凌荫坐在两人对面,觉得时间又回到了十一年前,让她无语的气氛一直没有变。
讲了红氏的代表人物,沈芙嘉又开始讲余下两个。
“姚氏是这些年依附着首相钦荆正起来的,内阁几位常任大臣中,海军大臣便出自其中。”
“而财政大臣柏长安的家族柏氏也是老牌宗族了,柏长安资历深,是三朝元老、尧庆丰的师傅,他门徒无数,掌玺大臣宋如玉也是他的弟子之一,两人对尧庆丰忠心耿耿。”
沈芙嘉笑了笑,“这个国家除了柏氏外,其他几乎都是钦荆正的犬牙,就连皇族的尧氏中都有不少巴结钦荆正的。”
“不止是国内的宗族,钦荆正和北清国常有来往,有些他为了面子不好开口的,北清也会帮他开口。”
“做王做到这个份上,还真当得起一句‘寡人’。”陆鸳道。hTtPs://wap.xs74w.com
柳凌荫看向宓茶,“难怪他那么渴望百里族进来。”
宓茶眸中划过不忍,“可我来尧国……也未必会帮到他。”
她也是来分权夺地的。
沈芙嘉搭上她的手,“大争之世,你进一寸我就失一寸。尧庆丰固然可怜,但连他这样懦弱的王都知道要夺权。为了百里族、为;死去的亲人,我们可不能再退了。”
是了,宓茶敛眉,她无力照拂所有人。
如陆鸳所说,没有人能做到跨物种的善良。
她今生生在了百里族,享受了百里族的供奉,就得为百里族谋划,再不能让那样的惨剧上演。
“除了以上的大宗,尧国第三阶层的宗族基本被内阁大臣们背后的各个家族占据。其余各个小族更是数不胜数。”沈芙嘉道,“尧国皇权旁落,便是因为国内宗族立林,又多又杂,把皇权一点点蚕食了。”
“如今百里族来,能算得上是第二阶层吗?”宓茶问。
沈芙嘉思忖了片刻,道,“若是从前的百里族,三个尧国都抵不上,现在我也不清楚百里族内况如何,尧庆丰既然封你为三等公爵,大约是能和钦氏相抗衡的。”
她认为百里族处于第一阶层。
可宓茶听后,并不高兴,她叹气道,“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就危险了……”
“不要紧。”沈芙嘉的手指从宓茶的手背插.入,与她相扣。“我在帝都三年,已经完全取信了钦荆正,现在是他的义女。我告诉她,我和你是旧识,会想办法将百里族变为他的势力。”
几人看向了沈芙嘉。
“明日百里就要在帝都开府了,钦荆正一定会来,到时候我向他引荐你,你只要说些模棱两可的暧昧话,应付一下就好。”
沈芙嘉道,“百里族那么大块肉,即便折损了,也不是一个尧国的宗族就能吞下的,不用看他的脸色,再怎么说,钦氏里连一个王级都没有呢。”
宓茶还是有些担忧,“一个人、两个人强是不够的,钦荆正在尧国掌权多年,他有的是办法将我们赶出去。”
她思量了一下,沉吟道,“百里族得先扎根。我听说北清国常在冬季进犯,现在也在边境摩擦,如果可以,我想带着族人参战,向尧国各宗展示百里族的强大,用以威慑;同时也能趁机将陵城一带的尧军肃清,全部换上百里族的人手。”
几人一愣。
谁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宓茶口中竟会说出“想让百里族参加战争”的话来,更没有想到那个总是一副“大家要好好相处”幼儿园老师模样的牧师,会如此平静地说出用兵戈来夺取他人土地的策略。
宓茶感受到了几人的视线,茫然道,“我说得不对吗……”
“不…没什么不对的。”柳凌荫摇头,“我觉得很好。”
陆鸳亦是点头,“你说的没错。威不威慑暂且不论,把陵城及其周边的尧军全部拔走,那里便成了百里族的国家,可以随意练军、布防。且因为战事频发,那里本就没什么百姓,哪怕易主,也不会有人闹事。”
有了自己的土地,就再也不用看谁的脸色,以后在国内不论进退都有个后巢。
得到了她们的支持,宓茶心里安定了一些。
她生在禹国长在禹国,从没有在其他国家常住过,尧国对她来说更是完全陌生的国土。
幸好,在陌生的土地、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群中,她还有这些朋友可以信赖。
“既然这样,那就尽快向尧庆丰请战。”沈芙嘉说,“明天的开府宴上就是个好机会。”
宓茶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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