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层,毋庸置疑是百里族。
第二层,钦族。
第三层,太后的母族,红族;财相柏长安背后的柏族;二皇子生母贵妃背后的王族,以及出了两位内阁大臣的姚族、安族。
第四层、第五层就是些普通的小族了。
被尧国政府认可的宗族总共三十七座,受邀参加宗族大会的是二十一座。
值得一提的是,尧国国内并没有属性宗族——所谓属性宗族,指的是以单一职业为核心弟子的宗族,譬如百里是牧师、袁氏是狂战士、江氏是水系、林氏是木系……
尧国的宗族较为杂乱,一族之内各式各样的能力者都有,之所以没有属性宗族,主要原因是缺钱。
能力界关于觉醒的研究有三个阶段。
毫无疑问,能力后期提升和个人意志有关,也就是所谓的“能力由心而生”,但能力觉醒到底是由什么决定,这一直是一个学术问题。
最早被提出的是“传承论”,也叫“血统论”,即父母是什么能力者,诞生出来的孩子就是什么能力。
这一论调很快就得到了质疑,许多普通人生下了能力者,而能力者也有可能生出普通人来。
虽然存在质疑了,但这一论调依旧是一千多年来的主流思想。
封建社会强调血统,需要用这样的论调来维持阶级统治。
在思想觉醒的年代里,人们推翻了“传承论”,提出了“由心论”,认为和后期升级一样,前期觉醒也是依托“能力由心而生”。
这虽然比“传承论”靠谱很多,但既然能力和父母没有关系,为什么很多宗族还是以单一职业为核心?
这里就不得不提到“教育”问题。
拿百里族来说,所有女孩出生以后,六岁之前都必须待在谷内接受统一的教育。
她们接受了牧师的思想,觉醒成为牧师的可能性自然就大。
而袁氏的子弟们则生长在你死我活的斗争当中,那样的家庭环境本就有助于成为狂战士,何况家主还会把那些没有觉醒成为狂战士的孩子驱逐、杀死,最后剩下的当然就是一族狂战。
这就是为什么洪族长对宓茶说「属性系宗族都是自己教自己的孩子,教学方面我们有经验。」
属性宗族大多有深厚的底蕴和足够的资源去培养下一代,但尧国诸族显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到了第三阶段,也就是如今的阶段,学者们认为能力的觉醒同时受到“传承”和“内心”两方面的影响。
从统计结果来看,富庶家庭和高素质家庭诞生能力者的比例明显高于贫困家庭。
但这是否只是因为贫困家庭的孩子营养不足,身体不具备承载能力的条件?又或者贫困家庭的孩子将精力集中在了物质追求上,没有闲暇去追求精神世界。
总体来看,能力觉醒的问题上,“传承”因素占比较少,普遍依靠“内心”。
在世界诸多的宗族当中,百里族无疑是最重视能力者培养的。
历代族长花费了巨额的财力、人力,给百里谷套上了三层防护大罩,使得百里谷四季如春,水火不侵;又集天下至美之景于谷内,放眼望去风景如画、美不胜收。
这不是为了享受,而是为了给小牧师们创造一个温暖、美好的环境,让她们顺利觉醒。
宓茶来得早,步入会场时,只来了一小半的人。
首座是尧氏的代表,皇帝;
往下是面对面的百里族和钦族;
宓茶的右手边是红族等族。
皇帝和钦荆正、沈芙嘉都没到,宓茶一进来就成了在场最引人注目的一个
“大公,好久不见了。”几名族长来向宓茶问好,“我们可听说了,百里族这半年创收不少,整个尧国加起来也没有尧北一半富裕,您可不能忘了我们呀。”
宓茶笑了笑,今天不是很想说话。
慕一颜和秦臻陪伴宓茶多年,很自然地帮她接话,“您客气了,尧北苦寒之地,也就混个温饱而已。”
“哎呦,苦寒之地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对方奉迎道,“谁不知道禹国江南的三个氏族依附了贵宗。百里大公喜得数千水木系,现在的尧北早已是遍地绿景了。”
宓茶挂着笑容,目光时不时地往对面看去。
沈芙嘉入了钦氏的族谱,每届宗族大会都会跟着钦荆正一起参加。
可今天她还没有来。
昨晚的对话历历在目,宓茶垂眸,看向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难道她们一辈子都只能一年见两回了么……
虽然嘉嘉说,过一段时间她就会跟自己去百里谷,可这一年来,每次自己找她,每次她都说“过一段时间”。
宓茶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要“过一段时间”,直到昨天才知道,原来嘉嘉更喜欢在尧廷的生活,不愿意去百里谷屈居她下。
如果这个理由是真实的话,那她岂不是永远都等不到“过一段时间”了。
宓茶暗想,如果嘉嘉真的觉得待在尧廷更自在,那她就得想办法助她登顶。
只有万人之上了,嘉嘉才不会被欺负——尤其是不会被钦荆正欺负。
嘉嘉已经步入了内阁,但这其中一半是钦荆正有意提拔。
钦荆正在尧国根深蒂固,连皇帝都不可撼动,想要取而代之绝非易事,就算他突然去世,担任首相之职的也是柏长安等老臣,沈芙嘉太过年轻,首相的位子轮不上她。
除非——除非皇权独大,皇帝力排众议任她为首相。
不过这种局面不可能出现,皇帝自己都还得看权臣们的脸色呢。
宓茶心下一叹,嘉嘉这个年纪坐到这个位子,已经是极限了,短期内很难提升。比起思考如何助她高升,不如想想如何增加她们的见面次数。
她想到了严煦的[水遁],但严煦也不清闲,为了这样的私事经常麻烦她,似乎不太好。
宓茶心不在焉地和各宗各族的族长打招呼,不知过了多久,殿外终于响起了一声:“皇上驾到——钦族代表到——”
众人起身恭迎,宓茶微微抬眸,尧庆丰身后跟着钦荆正,钦荆正身后跟着一身正装的沈芙嘉。
新官上任,那声华丽的军装配着沈芙嘉的微笑,让她看起来气势斐然,明艳动人。
“平身。”尧庆丰落座了主位,钦荆正和沈芙嘉坐在了宓茶对面。
两人目光相对,沈芙嘉在宓茶眼中看见了两片愁云。
她私心还是想接沈芙嘉回去,还是想和她朝朝暮暮。
这眼神让沈芙嘉心中一紧,又是酸涩又是难耐。
她告诫自己一定要忍住,钦荆正已经上勾,再有三四个月,帝都就将发生政变,等茶茶入主天下,她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会议在两人的对视中开始,钦荆正注意到了宓茶的视线。
沈芙嘉一进场百里觅茶就盯着她,百里觅茶必是在警告他们,如果今天不达成百里族的目的,她就要将那些证据公之于众。
钦荆正眼底微冷。
再忍些时候,早晚要将这等外族赶出国境。
主持宣布了开始,第一轮先由各宗各族汇报领地情况,按照座位顺序,百里族仅次于钦荆正之后。
钦荆正拥有全国最丰饶的土地,一开场就是漂亮的数据,汇报完后,轮到了百里族。
慕一颜拿着百里月写好的稿子,代宓茶汇报。
报告完财政、人口、物产、灾情等基本情况后,又讲述了明年的规划,最后总结道,“基于以上,百里族申请减免一部分的中央税;将蓝石海湾的两座岛屿以及斛省划分进百里族的领地。”
这要求一出,会议室里响起了窃窃私语。
百里族已经是全国最富、领地最大的宗族,居然还要减免税收、拿新的土地。
这要求太过分了些,就算他们实力强劲,首相也不会答应,何况那两座岛屿还是首相的私产呢。
“肃静!”钦荆正低喝一声,压住了全场声音。
下一个宗族紧接着开始汇报,等所有宗族都汇报结束后,主持收集了所有宗族的诉求,众人开始一一商讨。
讨论到百里族的诉求时,宓茶和慕一颜秦臻都没怎么开口说话,由着众人评议。
柏长安一边打量着宓茶的神色,一边道,“百里族一个月的财政,就抵得上全国一年之收,如此富甲天下,还要削税,这让其他宗族如何作想?”
他说一句话看一次宓茶的脸色,然而从头到尾,宓茶都目光泰然,没有半分反对之意。
不怪各宗惊诧,这些诉求百里族自己都没打算办成,也就是随口一提而已。
但这幅无所谓的模样落在有心之人眼中,就成了别有深意。
钦荆正盯着百里觅茶,百里觅茶在听见它族反对的时候,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他暗道,看百里觅茶这幅风轻云淡的模样,果然是握有自己的把柄。
她料定自己一定会为她把这些事办成,所以不必多费口舌。
当众人表决百里族的诉求时,钦荆正喉结微滚,抬手翻过了眼前的牌子,沉声道,“同意。”
这两个字一出,全场寂静。
别说其他人倍感诧异,就连宓茶、慕一颜和秦臻都吓了一跳。
她们看向了钦荆正,不知道首相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会答应她们的诉求,把自己的两个岛白白割了出来。
宓茶心中惊疑,这是怎么回事?连百里族内部都对这份报告不抱希望,首相为什么会答应?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对上了宓茶的目光,钦荆正错开了视线,咽了口茶。
他再忍她两三个月。等帝都政变之后,百里族该回哪回哪去,尧国终究是他的天下。
皇帝、百里族和其余诸族皆茫然狐疑,唯有沈芙嘉知道内情。
她看着神色漠然的钦荆正,唇角微微勾起。
这点东西微不足道,算是她送给茶茶的新年礼物,等茶茶生日之后,她还会把整个尧国都奉于她手。
待百里族君临天下,她就是宓茶的第一功臣,往后便可朝夕相处,共同进退,这世上再不会有人比她们更加亲密。
钦荆正同意了百里族的诉求,他身后的附属族,如姚族、安族等族虽然一脸茫然,但还是跟着首相一起投了“同意”。
宓茶糊里糊涂地拿下了一个省、两个岛,还减免了不少税收,比起高兴,更多是纳闷和担心——
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她疑惑不已,会议还在继续,第三项议程是各宗各族针对下一个半年的工作提出建议。
每一次的宗族大会,在第三项的议程里都有一个固定的议题——
柏族族长柏长安拱手道,“陛下,今天已是1月26日,过了年,马上就是凌汛。臣以为应该尽快疏通地下水道,方便排水。”
凌汛的危害不必多说,人人知晓,伤财又伤民。
柏长安在陈述过去十年水灾的损失后,各宗各族开始投票。
宓茶自然是毫不犹豫地投了“同意”。
每年凌汛,出钱出力最多的就是百里族。
牧师宗族,救治患者推脱不得;
那些被水患影响到的交通,百里族也必须疏通,否则就会影响到自家领地。
不管是出于人道主义还是宗族利益,宓茶都迫切地希望把下水道修一修。
宓茶投了“同意”后,钦荆正和柏长安也投了“同意”。
柏长安不用多说,这事本就是他提的;
至于钦荆正,作为首相,他没有反驳的理由。
按理说,钦荆正既然投了“同意”,那依附他的宗族也该赞同,就如方才大会通过了百里族的诉求一样,这里六成的代表都在看钦荆正的眼色行事。
但正是因为有六成人在看钦荆正的眼色,所以修下水道这件事年年提起、年年被否决。
在场除了百里、钦、柏、红以外四家,其余九成宗族都投了反对。
“你们…”柏长安胡子微颤,气得说话不连贯,“你们难道不知凌汛对尧国有多大的伤害!”
“老财相,”姚氏的族长抱着手,睨他,“你既然管着财政,就该知道现在国库里有多少钱。这些钱够修全国的下水道吗?这么大的工程,能在两个月里就做完吗?要是没有赶上,凌汛一起,水从地下漫出来,这个责任你来担吗?修缮期间我们各宗各族领地的损失,你来赔吗?”
碍于脸面,首相不能投反对票,所以,反对票都交由其他宗族来投。
修缮下水道,那就得把全国的地都翻开。
哪个宗族愿意让人把自家挖个底朝天,这里面会捅出多少东西来?还是死几个平民算了,反正年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没见得就过不下去了。
柏长安气得胸口起伏,但又没法拍着胸脯说:“我负责!”
如果他真这么说了,那这些宗族必然会给他做出一个天文数字的账单,要求他赔付那些莫须有的损失。
这就是一场赤.裸裸的敲.诈。
宓茶一叹,别说柏长安了,就连她都没有这个能力拍桌。
如果是明码标价,那不管多贵都可以考虑;可如果是纯粹的敲.诈,那就是一个无底洞,百里族耗不起。
沈芙嘉听着,不置一词。
这件事倒也不难做。
只不过得皇位上是宓茶了,才能实施她的办法。
她瞥了眼上方的尧庆丰,就凭这个懦弱无能的皇帝——再过一百年下水道也修建不了。
今年修下水道的提案又没有通过,接下来的议案也完全由钦荆正把控。
明面上是皇家主持的、有二十一家宗族代表参与的民主投票的会议,实则是钦荆正的一言堂。
整个宗族大会上,除了百里族的议案,其他全部都由钦荆正掌控。
早些年的时候,钦荆正倒也联合过诸族反对百里族的议案;
他在会议第一天反对,第二天钦氏的银行和资产就受到巨大冲击。
百里族闲着没事就愿意买亿点钦氏的产品,但凡钦荆正不听话,百里族就跑去挤兑。
百里族名下的企业和员工实在太多,对于这方面的运作也很有经验,钦荆正根本无法预防,除非他把名下的银行、公司全部关了,任何人的生意都不再做。
即便关了自己的,尧国的其他银行、公司也多有他的股份,他总不能把大半个尧国都停了,那整个国家就陷入了瘫痪。hTtPs://wap.xs74w.com
因此,在宗族大会结束的前一天,钦荆正总能一脸铁黑地通过百里族的议案。
这般过了四年,钦荆正焉能不厌恶百里族,也难怪他采纳了沈芙嘉的建议,冒着谋逆的风险也要把百里族赶走。
宗族大会开了五天,再有一天就是过年。
宓茶走前,尧庆丰问,“宫里办了除夕宴,大公今年还是不肯留下来一块儿过么?”
宓茶委婉地拒绝道,“多谢陛下,百里族有族规,族长必须参与除夕宴。我随时都能见到陛下和娘娘们,但许多子弟一年只有这天能见到我。”
尧庆丰叹了口气,“好罢,那七月再见。”
他勉强不了百里觅茶,别说是他,就算是钦荆正都已奈何不得百里族了。
一看见尧庆丰,宓茶就想起了他和沈芙嘉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一时间,心中复杂万千。
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且不说丰君不知道嘉嘉已经有伴侣了,就算知道,他也有喜欢嘉嘉的权力。
像嘉嘉这样优秀又美丽的女性,身边有爱慕者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宓茶还不认识她的时候,就知道她被很多男生暗恋。
望着眼前的男人,最终,宓茶还是开口,道,“陛下,新年快乐。”
不论尧庆丰对沈芙嘉是什么样的心思,他都对百里族有恩,这点她不会忘记。
尧庆丰冲她一笑,不知道是不是宓茶的错觉,冬日下的尧庆丰脸白得透青,明明他的身体十分健康,可在宓茶眼中,他的脸色差到了极点。
宓茶的心脏突突地跳了起来,冥冥之中,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丰君,”她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停顿了片刻后,才道了一句,“您保重身体,有什么事情就和我联系。”
尧庆丰一愣。
他半瞌了眼睑,轻轻地笑道,“百里公,谢谢你。”
宓茶摇了摇头,她对着钦荆正行礼,离开了皇宫。
走之前,宓茶又和沈芙嘉见了一面,同沈芙嘉道别之后,三人回了百里谷,准备过年。
除夕三十一大清早,百里月来给宓茶送礼服时,略有兴奋地对她道,“族长,您看,外面飘雪了!”
宓茶搁下书,往窗外一探。
灰蒙蒙的天空下飞着白雪,北地寒冷,这已是今冬的第三场雪了。
“嗯,下雪了。”她应了一声,从百里月手中接过礼服。
百里月给她订了一身金白相间的旗袍,叠在衣服上的披帛滑下,搭在了宓茶的手腕上,露出她腕上一抹玻璃种的雪花棉。那镯赛雪。
宓茶望着窗外,呵出了一口白气儿。
从前的百里谷四季如春,她只能在电视里见到雪,如今在尧北,岁岁年年都能赏到了。
百里月笑着贺道,“瑞雪兆丰年,族长,这一定是个好年。”
宓茶跟着点头,眸中也盛着清清点点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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