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那些零零散散的宗族都从侗省挪走,放去中部冲锋。
侗省留下的士兵要有足够的忠诚和战斗素养,以保证能够完成计划,至于那些来混个功绩的宗族——就让他们去中部敲敲打打,营造点紧张热闹的气氛。
尧军的大规模转移立刻引起了北清的注意,北清的兵力集中在东南和舜国战场上,这两点之间仅留下了最低限度的国防。
现在中部遭到了尧军的猛烈攻击,郄笪在怀疑有诈的同时,不得不增加驻防。
舜国战场僵持不下,尧军则退出了东南沿海,蹇冧所部自然也没有必要在空空荡荡的东南沿海守着。
郄笪下令,将蹇冧的第六军挪去了中部。
蹇冧没有抗议,郄笪的顾虑同样也是他和所有人的顾虑,他们知道这里有诈,但谁有胆子拿首都去赌?
何况他已下定了决心,最后的时间里绝不与上峰起任何冲突,他会做到绝对的乖顺服从,即便是郄笪让他背着炸弹进入尧国,他也会照办不误。
第六军全体转移,侗省的清兵便少了一半。
这还不够。
柳凌荫令留在侗省的三万部队也暂时后撤,从侗省中部一路退到了侗省南部,做出了即将撤离侗省、支援中部的假象。
这一举措逼得北清又紧张了三分,郄笪再次下令,将侗省仅剩的第七军分出一半,加入中部的御敌。
蹇冧沉默着,依旧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一切都如柳凌荫所料地进行着,唯一的意外是超出了宓茶拟定的期限。
侗省之战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蹇冧比预计得更加顽固,耗费了不少时间。
一个月结束后,柳凌荫并未收到任何催促,宓茶相信,她已经尽力,并且心中有数。
在第七军的两个师被调走后,柳凌荫马上展开了行动。
她带着一个步兵团一个炮团攻入了侗省的北清营地,令其余部队自南部出发,分两路,东西包抄侗省。
巴城基地所属的空军亦被付芝忆分成两拨,一拨在中部攻击北清的防线,另一拨在侗省的海上攻击北清东南舰队,把他们拦截在外。
战役打响,如情报所说,蹇冧亲自出战迎敌。
柳凌荫几人站在高地上观望深入尧军厮杀的老将军。
他手中的枪变了,不再是她们从前见过的全金属长.枪,而是一柄正宗的老式长.枪。
这枪看起来有些年头,枪杆是一种被浸泡过的特殊木头,柔韧坚固;枪刃倒很平常,只是普通的钢铁;刃和杆之间垂着一挂白色的缨穗。
枪尖刺入敌人体内,溅起飞血无数,蹇冧手腕一抖,那白缨霍然张开将飞血挡下,称为避血,防止模糊视线。
他身前倒下的敌人越多,那挂白缨便越发鲜红。
去时白缨归时红,市面上本不该售卖红缨枪,那是凯旋之士才能持有的荣耀。
付芝忆微不可察地摇头,望着浴血拼杀的老人,眸中露出两分不忍。
他们立场不同,可看着戎马一生的军人最终落得这样的处境,身为同行晚辈,心中不免感到凄凉唏嘘。
柳凌荫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回头看向小慧,“侗省的指挥就交给你了。”
小慧背着一杆狙.击步.枪,对上柳凌荫的眼睛后点了点头,用夹杂着尧南方言的口音担忧道,“我走了,你们要小心啊。”
柳凌荫一点头,“去吧。”
小慧转身,上了身后的越野车。她在车里对着柳凌荫几人挥了挥手,随后顺着包抄侗省的部队轨迹往北边赶去,负责指挥除此地外的其他军队。
目送小慧离开,童泠泠上前两步取出战斧,目光锁定了人群之中的蹇冧,等待柳凌荫的命令。
付芝忆瞥了眼站在高地最前沿的童泠泠,高中时她就觉得童泠泠像是个人形杀戮机器,现在更像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才会培养出这样的孩子来。
柳凌荫低头,扯了扯手上的露指特战手套,以免一会儿握剑时因血液、汗液出现打滑。
取出聚炎,她低声道,“开始吧。”
话音落下,童泠泠身体俯低、重心下移,短暂的蓄力之后,她如同一枚导弹,从高地上骤然跃起,双手握斧,逆着阳光和微风朝下方的蹇冧扑去。
蹇冧刚挑破一人喉管,忽觉上方传来杀气。
童泠泠在战场上待了二十年,作为战士,她的经验不少,选取了逆风和逆光的角度,防止投下阴影、暴露气息。
但她身上的杀气太浓,普通人或许不会察觉,蹇冧却不会放过。
长.枪横转,扫开身后的尧军,蹇冧撤步后退,没有硬接童泠泠的斧刃。
在童泠泠下落之际,他顶步上前,硬中带韧的长.枪挞向了童泠泠的左肋。
枪刃还未贴上童泠泠的身体,一条火鞭钻来,卷住枪尖,将它向外拉扯。
蹇冧回眸,他的八点钟方向不知何时出现了柳凌荫。
老人眸中划过一丝沉甸甸的洞悉,下一刻,在童泠泠的战斧朝他削来时,蹇冧双瞳之中突然亮起一道猩红,随着他的一声暴喝,一圈蛮横的气浪爆开,瞬间将童泠泠和柳凌荫的火鞭弹开至十数米外。
柳凌荫后退了两步,火鞭的前半段直接被蹇冧震碎。
童泠泠被弹至半空,她及时调整身形,最终平稳落地。
其他人的情况就没有那么好了,附近的尧军受到蹇冧[狂化]的冲击,如秋风扫落叶般扑倒在地。
六级以下当场震碎内脏,众人纷纷躲避,确认己方的大将来临之后,再不靠近蹇冧。
高级能力者之间的角逐常人难以插足,强行介入不但帮不上忙,一不小心还会遭到波及。
气浪排过,柳凌荫和童泠泠稳住身形后朝蹇冧看去。
残垣之前,须发皆白的老人双瞳一片猩红,他上半身的军服被隆起的肌肉撑破,露出一身古铜色的肌肉,看不出半点老态。
他的胸口、腰侧、后背、胳膊上皆有陈年伤疤,每一道都诉说了一场没有牧师的穷苦战争。
“喝——”那柄长.枪被他甩出一圈耀眼的枪花,半白半红的缨穗在半空张开又落下。
枪尖指向了柳凌荫和童泠泠,任她们放马来攻。
柳凌荫收回破碎的火鞭,顶出剑身,她沉沉凝望着蹇冧,正如蹇冧如此凝望着她。
同为火系、同为前线大将,一个正值巅峰,一个已到暮年,这是一场时代更迭的较量。
柳凌荫没有辜负蹇冧的郑重,她直接开启了技能·[烟火重重]。
巨剑燃火,带着她如流星般砸到了蹇冧身前。
蹇冧双眼盯着聚炎剑尖,脚下连退数步,和柳凌荫保持距离,当聚炎向前斩去之时,柳凌荫忽然感觉手腕一麻。
蹇冧手中的木质枪杆比金属更具韧性,柔韧的木杆贴着聚炎的剑身向前,在抵达聚炎中部时——老人手腕急抖,崩、挑、合、按四式连出,锃亮的枪.头绕着聚炎的剑身小转一周。
抖动的枪杆带着诡异的吸力,它贴合着聚炎,将聚炎朝枪把方向吸去。
虽然剑指的方向相同,但由柳凌荫主动出力和被蹇冧吸引着被动向前,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受。
最直观的结果便是打乱了柳凌荫的力,进而打破了[烟火重重]八连斩的连续性,在第一斩命中之时,便破坏了后续七斩。
这一圈缠绕之中,聚炎不知不觉间被带偏了角度,从高度的斩被压到了平举。
破坏了柳凌荫的力量平衡后,那缠绕着聚炎的长.枪蓦地突刺,擦着聚炎的剑身扎向了柳凌荫的腹部。
枪把紧贴蹇冧腰侧,达到了教科书级别的人枪合一。
这一回蹇冧瞄准柳凌荫的腹部不再是为了将她俘虏,所谓“中平枪,枪中王,中间一点最难挡”,他瞄准的是柳凌荫难以发力抵挡的部位。
寒光烁烁的枪头从聚炎剑身上擦过,带起二三火星,震得柳凌荫双手发麻。
枪尖扎来,她试图抵挡,动作猛然发现,聚炎的大半段都被枪身吸引、缠住,她很难将剑迅速抽出,挡在肚子上。
柳凌荫眸中闪过一道惊愕,她甚至还没明白自己的技能为何会被化解,此前挡下她技能的敌人,要么是依靠比她更强的力量,要么是依靠强大防御力,但蹇冧是如何做到的?他只是晃了晃枪尖,没有使用技能,甚至都没有用上过硬的力量,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般关头,柳凌荫的最佳选择就是弃剑保身,但对面站着的是蹇冧,她没有空手的底气。
柳凌荫呼吸一禀,拇指迅速按住了剑镦,一阵细微的机扩声后,聚炎收入剑吞,就此脱离枪杆的影响。
尖锐的枪尖刺在了剑吞,令剑吞抵在了腹上,柳凌荫瞳孔一收,腹部一阵钝痛后,她被顶退了三丈。
腹部之前,双臂发力着实困难。
她后退数步,望向蹇冧的目光明明灭灭,闪烁不定——
仅仅是第一个回合的接触,蹇冧便以朴实无华的基本功破除了她的一个大技能。
这是何等老练的经验与纯熟的枪法,需要练上多少次才能如此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如果聚炎没有做过这一收缩改造,方才的那一招,蹇冧要么刺中她的腹部,要么卸了她的武器,不管是哪一种结局,柳凌荫都活不过第二回合。
今天的蹇冧和往常有些许不同,柳凌荫知道他强,可直到今天才意识到,或许这才是蹇冧认真的模样。
她还是小瞧他了。
柳凌荫双脚未定,蹇冧已快步追来,他左手托枪,握着枪把的右手一摇,半红半白的缨穗便飞旋起来,沙沙作响,配合着反射阳光的枪尖,晃得人头晕眼花。
呼吸未匀,柳凌荫没有勉力接招,她在长.枪扎来之时,忽然侧步闪开。
在她身后,一道贴合着地表的岩浆飞速窜来,直奔蹇冧正方下盘。于此同时,柳凌荫提剑而奔,自侧翼逼近蹇冧,扬起了手中的巨剑。
柳凌荫和童泠泠配合多年,前后接力,相当默契。
蹇冧的目光在飞蹿而来的岩浆和柳凌荫身上迅速扫过,他后撤一步,抬高右手,压下枪尖。
他的枪尖抵在了裂开的土地之上,在火红的岩浆窜至之时,猛地用力上挑,以枪法之中最基础的“崩”将童泠泠的[爆裂岩浆]从地表整段挑出,带着部分碎土,顺着原路打了回去!
童泠泠向来习惯在发动攻击下路的[爆裂岩浆]后,再从上方攻击对方。
她朝着蹇冧的上路追来,不等近身,地面的岩浆却被蹇冧高高扬起,直朝她面部盖来。就连童泠泠都是头一次知道,原来她的技能可以被这般挑出!
这一时间,柳凌荫已至蹇冧身侧,聚炎下摆,扫向蹇冧下盘。
蹇冧余光一厉,拗步抽枪,枪杆抽向了柳凌荫的腰际。柳凌荫早有防范,旋身半周,双手握剑于侧方抵挡。
砰——
木质的枪杆挞在聚炎上,竟发出了浑厚如龙吟的回响。
一招被格,蹇冧手腕一拧,枪杆擦着聚炎抽回,菱形的枪刃勾上了聚炎的刃,鱼钩一般勾着聚炎向后拉扯。
柳凌荫稳住弓步,小腿、上身一齐发力,死死卡住长.枪不放。
趁着柳凌荫固定住长.枪的时机,童泠泠瞳孔一亮,径直开启700%狂化。
她猛地甩出手中战斧,[步步生莲]发动,身体则向旁边闪去,躲避迎面扑来的[爆裂岩浆]。
战斧围绕蹇冧旋转一周,留下二十四颗紧密的火珠。
蹇冧肩膀一震,力达枪尖,在开启狂化的情况下,柳凌荫的力量不足以和蹇冧匹敌。
她被拉得向前趔趄,朝蹇冧扑去。
不好——柳凌荫瞳孔微缩,他要把她拉进[步步生莲]的爆炸圈中!
枪刃勾着聚炎不放,蹇冧的力量太大,这时候将聚炎收回剑吞,她会因惯性而失去平衡。
为今之计只有暂且弃剑了么……
正当柳凌荫决意松手之时,一柄巨大的青色剑影忽然从天而降,砸在了蹇冧和柳凌荫之间。
高达四米的剑影砸下了一股强劲的罡风,将柳凌荫身前的六颗火珠推去两侧。
轰——
下一秒,二十四颗火珠尽数爆炸,有赖那柄青剑,柳凌荫未被波及,而蹇冧的身后则炸起了熊熊火光。
他的身影被烈火吞没,强烈的爆炸冲开了钩缠在一起的聚炎和枪刃,柳凌荫被震退数步,抬头一看,青剑之上跳下了一抹轻巧精瘦的身影。
付芝忆甫一落地,那柄巨大的青剑便化为七道散剑,重新凝回她手中。
她扭头与柳凌荫对视:就是现在!
她们没有乐观到认为蹇冧会被一个[步步生莲]给解决,趁着爆炸带来的冲击,柳凌荫深吸一气,双瞳间亮起红芒,四周空气迅速升温。倏地,她高喝着朝蹇冧所在的放下砸下重剑——
三级技能·[熔岩之界]开启,方圆之内大地熔化,铺上了金黄色的岩浆。
随着熔岩的扩散,柳凌荫和童泠泠迅速起跳,两把由付芝忆控制的轻剑飞于她们脚下,将她们拉到了半空,以免陷入岩浆。
[步步生莲]的爆炸散去,露出了蹇冧的身影,果然毫发无伤。
[熔岩之界]很快覆盖了他脚下的土地,奇异的是,蹇冧并没有就此被熔岩吞没。
他浮在了熔岩之上,身体被一层护盾包裹着,这便是他在[步步生莲]下毫发无伤的原因。
蹇冧不具备飞行能力,也没有盾技,他身上的盾纯粹由深厚的能力凝聚。
三人很清楚,光凭她们的单一技能是无法击败蹇冧的,因此,[熔岩之界]并非终点,在它之后还要配合施展付芝忆的一级大技能·[剑落九霄]。
大地金黄璀璨,高天之上,一抹巨大的青色法阵铺开,和下方的[熔岩之界]照相辉映,将半边白日染成碧色。
亮青色的法光充斥着付芝忆的双瞳,倏尔,她横剑长扫,口中呼啸。
上千青色剑影从高天法阵刺下,剑雨纷飞,如神兵天降,密集地刺入地上的熔岩。
受到冲击,地表的熔岩沸腾高溅,每一柄青剑落下都激起两三丈高的岩浆。
天上地下的[剑落九霄]与[熔岩之界]结合在一起,如臼齿一般,咬杀了其间的所有生命,不留一点躲藏的空隙。
蹇冧眸光闪过一道精光,不闪不避,翻转长.枪,上身后倾,一柄白缨枪于头顶舞花如影。
叮叮叮——上空的长剑刺向蹇冧,又被长.枪舞碎,发出银针落盘般的清响。
不论落剑几何,在蹇冧纯熟、老练的舞花之下,没有一道能够透过长.枪.刺入他脚下的熔岩。
付芝忆浮于金黄色的熔岩和碧色的剑阵之间,分割天地阴阳。
她竖剑于胸,剑技不断,三级技能·[双生]、七级技能·[浮光掠影]、五级技能·[落燕]接连开启。
一抹翠色青影从她身上移出,首先保存一倍能力;随后,七道剑影自她胸前的长剑上分离,自不同角度朝着蹇冧刺去;悠长的燕鸣在熔岩之上回响,三只长尾青燕呈弧形翱翔在七道剑影当中,直击蹇冧中路。
熔岩之上闪烁着不间断青光,最后登场的付芝忆蓄力许久,在这一刻将浑身解数使尽。
剑技包围了蹇冧,不给他留半分喘息。
蹇冧枪杆持中,两头齐舞,眸中的猩红更浓一层,身上由能力凝聚的护盾骤然爆开,将四面八方的攻击全部弹回——
这么做的确抵挡了付芝忆的攻击,但同时,他下方受到冲击的熔岩亦被炸起了一道惊人的岩浆之柱,将蹇冧大腿以下的衣料悉数熔化,并在裸.露的腿上留下了一层红色的烫伤。
[落燕]和[浮光掠影]虽然没有直接伤到蹇冧,但也就此破除了他身上的防盾。
付芝忆如一道清风,在蹇冧破盾之时[瞬移]至他身前,没有留下半点残影。
锵——
她手中的长剑迅疾地刺向了蹇冧面门,蹇冧虎目一睁,在迸溅不止的岩浆之中精准拦下了付芝忆的剑。
比起上一回,他的速度有了质的飞跃。
付芝忆一惊,蹇冧竟把[狂化]开到了极致!
要知道,这里不是有时间限制的竞技场,在战场实战上,狂战士开启的[狂化]程度越大,死亡的风险就越高。
何况此时蹇冧的部队几乎都被调离,他身旁身后已经没有援军和高级能力者,只能依靠自己。
开启最高[狂化]意味着他的战斗时间被固定在了十五小时之内,十五个小时后,如果蹇冧没有击败所有敌人,就会虚弱得任人宰割,届时连一名九级能力者都能轻易杀死他。
付芝忆心下震惊,但不妨碍手上出剑迅疾。
开启最高限度的狂化后,蹇冧的速度跟上了她,力量和防御更是远超出付芝忆。
不过三四个回合,付芝忆便觉得双臂发酸,虎口发麻。
这时候,蹇冧脚下的[熔岩之界]逐渐消失,露出了底下的焦土,虽然依旧滚烫,但对同为火属性的蹇冧来说已经构不成伤害。
踩在坚实的土地上,他的招式愈发稳健,付芝忆立刻抽身,青色的分.身代替她上前作战。
在付芝忆抽身离开的刹那,巨大的战斧飞转而来,围绕蹇冧旋转一周,留下十八颗火珠。
中央的蹇冧被[双生]的分.身缠住,火珠又一次爆开,同样,蹇冧又一次硬生生用能力为自己套上了一层护盾。
从始至终,他没有使用任何技能,仅仅利用最基础的枪法,所有能力都用在了凝盾上。
如果此前有谁告诉她们,任何大技能都能被基础招式破解,她们必不以为然。
除非双方等级差距大到了一定程度,否则根本不可能实现。
大技能之所以珍贵,就是因为具备了普通招式所不能达到的力量,否则还要大技能做什么?
但是今天,等级只比她们高出一级、甚至一级不到的蹇冧让三人见识到了返璞归真的威力和魅力。
火珠爆炸散去,蹇冧长.枪一扫,刺破四周滚烫闷热的空气。他猛地抬头,双眸如鹰隼犀利。
半空落下一道流虹,在付芝忆和童泠泠施展技能之后,柳凌荫从空中俯冲而下,直击蹇冧颅顶。
左脚侧移,老人驱动着遍布疤痕的身体,令双脚扎根大地。
锵——
一声重击,他横枪接住了斩下的聚炎。双方一上一下地短暂交视,蹇冧猩红狂化的双眸沉静如水,柳凌荫漆黑的眼中燃烧着凶猛如潮的杀意。
为什么不用技能、为什么一个技能都不用——该死的老头,都到这一步了,竟如此狂傲,如此蔑视她!
“嗬!”柳凌荫先发制人,借枪杆作支撑点,身体形成一个完美的直角,左脚狠戾踹上了蹇冧胸口。
在她发力的同时,蹇冧枪杆骤斜,不给柳凌荫借力的机会,一个侧步,枪把抽向了她的侧脸。
这一抽让柳凌荫耳朵嗡鸣,眼前一黑,陷入了短暂的麻痹。蹇冧趁势回枪前捅,一柄战斧突然架住了枪尖。
童泠泠挡在柳凌荫身前,力量恐怖的长.枪顶将她顶退两步,贴到了柳凌荫身前。
顺着这股力量,童泠泠肩膀一展,用后肩将麻痹下的柳凌荫顶出战圈。
她和蹇冧正面交锋,三只长尾青燕从童泠泠身后环飞冒出,去了蹇冧腰间。
蹇冧收枪如线,两侧舞花,枪头枪把同时将青燕击碎。
这一场战斗,蹇冧没有堆砌眼花缭乱的技能,而是回归了最简单的一招一式,落到了再朴实不过的基本功上。
他没有使用任何一个技能,一方面是为了节省能力,用来凝盾;但更重要的是出于某种豪迈悲壮的情怀。
生命的最后,老人退去了所有鲜亮繁重的外壳。
他不再是北清的战神、饱受排挤的将军,他甚至不是等级仅次于国王的能力者、不是狂战士,他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练了一辈子枪的普通人。
蹇冧四岁练枪,这是他最后的枪法,任何技能都是在粗暴地亵渎这一百二十年一招一式的勤修苦练。那样不美。
柳凌荫、童泠泠、付芝忆三人和蹇冧在场上展开了拉力战,蹇冧已经施展了最高的狂化,只要拖住十五个小时,胜利就将属于她们。
交手不久,三人很快发现了对付蹇冧的最佳方法。
付芝忆操控着两柄轻剑,每当童泠泠和柳凌荫不敌时,就将她们拉到空中,换她开启远程技能缠住蹇冧。
等柳凌荫和童泠泠缓过劲后,再落地攻击。
从艳阳高照到月上中空,四人无止境地战斗着。
蹇冧手中的枪缨被烈火焚去了一半,残留的缨尾看不出红白,变得焦黑。
他未曾停歇过片刻,而三人亦未曾使用过一次[恢复]、[治愈]剂。
有付芝忆在,她们拥有很多喝药的时机,但或许是出于最后的尊重,在体力彻底告竭之前,她们谁都不想依靠外力。
十二个小时后,童泠泠率先支撑不住,她的狂化时间耗尽,握着战斧跪倒在了战场边缘。
柳凌荫和付芝忆的体能同样见了底,两人剧烈喘息着,衣衫湿透,步伐发虚。
付芝忆扫了眼身旁的柳凌荫,用眼神询问是否需要将她拉到空中进行第一次喝药恢复,柳凌荫没有收到她的视线,她的双眼紧紧盯着不远处的蹇冧。
“嗬——”陡然间,柳凌荫双手拖剑向前奔去,她的碎发被汗水贴在了鬓旁,奔跑之际,眼睫上坠下了两颗汗珠。
她笔直地冲着蹇冧而去,没有任何技巧、没有任何策略,近乎鲁莽地自杀奔袭,比起蹇冧,她更像开启了[狂化]的状态。
战斗了十二个小时,狂化下的蹇冧依旧保持着惊人的冷静。
柳凌荫的剑摆得低,他手中的枪杆在空中一抖,震出浑厚的破空声,一招拦路虎,枪尖捅向柳凌荫面门,在柳凌荫抬剑格挡之时,往回带杆,向下拦挡,将她的剑打去地下。
柳凌荫骤然转身抽剑,借以身体的旋转,将被拦截在地的聚炎从枪尖下抽转而出,一个转身,她从枪杆侧旁转去了蹇冧身前——这是这十二个小时以来柳凌荫第一次靠近蹇冧,也是她第一次放弃所有防守。
腰腹带动重剑,剑刃挥出一轮绚烂炽热的火光,重重斩向了蹇冧。
这第一次的靠近不依赖任何技能,只是最纯粹、单纯的挥剑,是她从拥有聚炎起便日复一日的、最枯燥乏味的训练。
火红的剑光落入蹇冧眼帘,他猩红的瞳孔露出了一抹怔忪,很快,蹇冧迅速抽杆,贴合着柳凌荫腰侧的枪杆抽破了她的衣料,锐利的菱形枪刃就此在柳凌荫的腰上拉出一条三寸深的口子。
柳凌荫没有闪避,她双眸紧盯着蹇冧,眼中只有蹇冧。
聚炎落下,在蹇冧的左膀上划出一条一尺有余的剑伤,热血飞溅,抽回的枪刃再出如箭,直直地捅入了柳凌荫的腹部。
她还是没有格挡,只是抬起左手。枪尖入体的瞬间,柳凌荫手上出现了一把短.枪。
砰——
一管蓝色的药剂从刺来的枪杆上方,射入了蹇冧的胸膛。
嗤——
长.枪抽回,柳凌荫腹前血肉飞溅,咳出一喉热血,扑倒在了地上。
和她一起倒下的是蹇冧。
[退狂化剂]命中了他,针对一级上阶狂战士的[退狂化剂]还不稳定,没有百分百的成功率,唯一能确定的是,狂战士的狂化时间越长,它的成功率越高。
柳凌荫和蹇冧双双倒下,蹇冧捂着被射中的胸口,眸中的猩红不受控制地消退,最终恢复了漆黑。
他甩了甩脑袋,视线变得模糊,虚弱感不断上涌。
在模糊的视野里,他看见对面的女人撑着巨剑,蹒跚、踉跄地站了起来。
她摇摇晃晃地朝自己走来,腹部血流如注,染红了半身衣裳。
蹇冧仰头看她,“为什么……不躲咳……”
交手多时,柳凌荫一直十分谨慎,那一记抽枪,在枪刃勾破柳凌荫皮肉之前,擦破衣料的枪杆足以提醒柳凌荫闪避,但她没躲;
被伤之后,面对平刺而来的枪尖,她只需向外两步便能躲开,可她站在原地,寸步不挪。
蹇冧没打算活过今日,但柳凌荫不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柳凌荫会突然改变打法,变得比他还不要命,她明明可以、也应该躲开那两枪。
柳凌荫撑着剑,腰侧和腹部的血顺着大腿留下,润湿了脚下的焦土。
她俯视着跪倒的蹇冧,眼中却没有半分得意和高傲。
她轻声回答,道,“那对您不尊重。”
到了最后,柳凌荫终于理解了这场战斗的意义,当对手以命相搏时,如果她不付出同样的觉悟,那就永远无法取得胜果。
这是战士之间最基础的尊重。同时,当一名剑士比起自己苦练出来的剑法而更依赖上天赐予的技能时,她便已经落入了下风。
这一战令柳凌荫回忆起了许多被她遗忘的珍物。
大学之前,她每天都挥舞着聚炎,乐此不疲地寻找更快、更好的出剑方法;可大学之后,随着等级的提升,她的关注点全部转移到了如何充分利用能力、如何拥有更强大的技能之上。⑦④尒説
令聚炎发光的不再是她,而是能力。
她彻底成为了一名能力者,而非自己曾经引以为豪的剑士。
蹇冧瞌眸,吃吃地笑了出声。
“动手罢。”他道。没有求饶,没有遗言。
柳凌荫抬起聚炎,动作之间牵动了腹部的伤口,血液如泉而涌,可她的脸色十分平静,眸中神情复杂万分,唯独没有痛楚。
最后,她用连蹇冧都听不见的声音低低道,“我……受教了。”
轰——
蓝石海湾上,一抹高浪拍上了礁石。
清朗的夜空之下,距离侗省最近的一块礁石上静立着一抹颀长的身影。
大海浪起浪涌,海风将他身上的长袍与墨发掠起,那头墨发之间有一束银白色的长发。
月光黯淡,灿烂的星光之下,决缡抬头,望向满天星辰。
抬头之际,他鬓上两缕墨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悄然镀上了银光。那束银发又添两缕。
咸湿的海风拂过,决缡抬手,西北而来的风中夹杂了一点不知何物烧出的烟灰。
它落入玉白的指尖,不等搓捻,自己便在下一股劲风之中碎作点点黑色的齑粉。
尧国拿下了侗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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