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一贯厚古薄今，新推出的作品几乎没有可能拿到百分百的好评，只要没有大规模流传的影响根基的谣言存在，一定范围内的争议并不值得回应。
观众有不喜欢她的权力，这不需要任何理由，极端追求0差评，只会适得其反。
这些争议会让她的舞台进一步被推送到更多人面前，积极发言的始终是少数，更多人是因为这些讨论，因为这些热度而被推送舞台、推送歌曲的，他们看过、听过顾夜歌的作品，哪怕并没有因此成为粉丝，他们心里也会留有一个影子，或许某一天，他们看到某本书，看到某个电影，因为某个情节而想到这首歌，在重温的那一刻，这些沉默的个体构成了作品的长尾效应。
而另一些人，或许在校园傍晚的广播站、同桌的MP3、商场的背景音乐里听到这首歌，成为他们青春回忆中的一部分，不易察觉而又密不可分地缝进他们的生命里。当多年后的他们再听到这首歌，会恍然：“原来这是顾夜歌的歌啊！”“这是我的青春！”。
无论他们喜不喜欢，无论是因为什么，只要这首歌客观上传播度够广，那RING在被问“顾夜歌有什么作品？”时，都可以骄傲地把它列出来，而时光会让人们看它的目光染上一层温情，与刚发布时的鸡蛋挑骨头对冲，最终形成它在流行音乐史中真正的评分。
沉默的大多数才是真正重要的群体，他们在互联网可能缺乏存在感，声量远不如跳得最高的少部分群体，甚至被嘲讽为“下沉市场”，他们没有那么多网络发言可供观测，唯一能够体现他们的态度的只有脱水数据。
但他们绝对比“黑粉”重要得多。
无论如何，这次改编版的《序章》，绝对是顾夜歌出道以来最成功的歌曲，不同于以前的歌红人不红，作品和艺人各火各的，这一次，因为这些争议，《序章》这首歌和她绑定得极死，甚至在再有人开始反问“顾夜歌有什么音乐作品吗？”时，有路人主动站出来说“序曲还挺不错的！”
“做得不错。”
大屏上各项数据交错浮现，司锦难得地称赞了她一句。
顾夜歌无声松了口气。
她赌赢了。
这绝对是她出道以来最任性的一次，如果《序章》的成绩不如预期，那这一次，她怪不了任何人。
之后的比赛她也很难翻身，和首舞台不一样，现在的顾夜歌当然不甘心继续做中规中矩的“高分试卷”——事实上《序章》火本身就是因为反差，之后她如果继续打这种安全牌，热度必然大跌。
后面准备的两首歌，都极具个人特色。
“这段时间一定要谨言慎行，这档节目……”司锦微微皱了眉，望了顾夜歌一眼，欲言又止，沉吟了半晌，道，“我其实不太担心你，但是……你知道的，你现在热度太高了……”
“其实您才比较需要担心。”顾夜歌当然猜到了她在说什么，她忍住笑，“我已经拒绝了四五回邀请了，可能得麻烦您帮我维持一下关系……”
吃一堑长一智，在李枸郑佳琪那里吃过亏，她此后再没参加过任何类似活动。
当时是她刚刚进圈，从来没见识过类似的事情，哪怕隐隐有不祥的预感也心存侥幸，总觉得不至于第一次去就出事故。
如果第一次就拒绝，那后续类似的机会也势必都得拒绝，否则容易得罪人，不好交代，她当时下不了决心，惊险一次后，倒是快刀斩乱麻了。
这一次，就算嘉宾中有她喜欢了很多年的女歌手，她也不应约了。
作为歌迷她绝对认可对方的业务能力，但作为刚认识的“朋友”，她并不那么信任对方——更何况，有些事情在圈内，本身就并不算道德败坏，反而是司空见惯的，毕竟大部分的时候，都是“自愿”的，最多利诱，绝少强迫——但真到了现场，还能不能抗住压力遵循本心，就不好说了。
司锦望了她一眼：“只要你还红着，这些都是小事。”
她心头忍不住感叹，虽然这一代艺人的粉丝总是心疼自担被频繁网暴，但作为业内人士，顾夜歌这一代，其实反而恰恰是最有话语权、最“自由”的一代了，数量庞大、黏性惊人的粉丝，让他们的商业回报率变得惊人的稳定，这是过往多少巨星都做不到的事——多少巨星都有“票房毒药”的时期！
一方面，舆论对他们最苛刻，各种小事都可能成为新一轮网暴的引子，但另一方面，现实中的他们，在大事上，最自由，最“权与利双收”。
对前辈的邀请果断到近乎不留情面、无礼的拒绝，放在过去，几个“新人”有这样的底气？⑦④尒説
但顾夜歌可以，流量固然如泡沫如潮汐，可只要海浪还心甘情愿地将她托起，她就依然是呼风唤雨的海神，谁得到她的青眼，谁就能保住来年的丰收。
“和《白夜行》那边还是磨合得不好？”司锦问。
“其实也还好。”顾夜歌坦诚相告，“导演和编剧对我都挺好的，几次线上交流都挺流畅。我可能和夏青然……不太来电，但他基本功也很扎实，真开拍了应该也不会拖后腿。”
就是可能没什么CP感，顾夜歌心中默默吐槽。
司锦笑了一声，忽然说：“Adonis的巡演下个月结束，你知道吧？”
“当然。”顾夜歌不明白她为什么提这个。
来参加节目之前她其实很遗憾，巡演和节目的档期冲突，她几乎只能二选一。
杂志拍摄、广告拍摄、音乐制作的时间相对自由，她可能下午拍完物料，当天晚上就能飞去看演唱会，头等舱里睡一觉，也不会影响第二天下午的行程。
但《新纪元》不行，录制节目的工作量和商务拍摄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如果是半年前的她，或许真的会在两者间犹豫，甚至疯狂到推掉工作——成年人是没法理解“偶像”对于被困在学校方寸之间的学生而言意味着什么的，不是他们将艺人神圣化、伟大化，而是灰暗压抑的生活中仅剩这么一点点甜，一点点鲜活的渴望，他们是拉住她阻止她堕向情绪深渊的那根绳索。
但现在，她所拥有的那些东西——来自粉丝的海量的爱意与认可、团队无微不至的关心、绝对舒适的生活、完全自由的经济、名利带来的令她初尝甜头的小小权力……一点点将她填补，让她生出鲜活的血肉，直到成为一个接近“完整”的人。
她依旧很喜欢顾则唯，很欣赏乃至迷恋他的舞台，但与此同时，她又隐约地感觉，他在她眼中逐渐褪去光环，在她这里的重要性逐渐消减。
排练中那些不可言说的、微妙的眼神接触，说不清是试探还是她多心的话语……她毫无“被偶像喜欢”的狂喜，反而感到微妙的烦躁和不安。
她还是很喜欢顾则唯，她确定，但她也说不清楚自己的奇怪心态是因为什么。
这算是一种叶公好龙吗？她怀疑。
那次合作之后，他们的私下联系不增反减，顾夜歌还是会登自己的追星小号，但不再产出同人了。她理不清楚自己的心思。
司锦若有所思：“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
不明白是好事，顾夜歌越晚谈恋爱，她的星路就越长久。
“《黄金台》快要开播了，未来的一个月你可能要兼顾那边的宣传物料拍摄，时间上会很紧张，综艺这边要是有什么要完成的任务，你一定要把握好时间。”
“音乐节那边我也在和你接洽……”
司锦之前其实以为顾夜歌会选择Livehouse。
相比于音乐节，livehouse规模更小、离粉丝更近、舞台呈现出的效果更好（场地区别太大了）……更小众一点，一般面向的是粉丝。
而音乐节更加考验硬实力和路人盘。
过去她总觉得顾夜歌是敏感纤细的人，误打误撞成了顶流，虽然颜值和业务能力都可圈可点，但抗压能力、手腕、心理素质都有所欠缺，也没什么野心，是温和同时有些偏执的孩子。
她喜欢顾夜歌的风格，也欣赏她的品德。
但近来顾夜歌的选择，让她感到，顾夜歌的野心可能远比她以为的要大。
她不那么热衷于红毯斗艳，争抢商务，却居然十几岁就想插手制作人的版图，试图自己造饼。
“辛苦您了。”顾夜歌笑眯眯地一鞠躬，不出所望地得到了司锦一个白眼。
犹豫了一下，她又问：“关于索菲娅的那个项目，最近怎么样了？”
“一旦开拍，你拿下这个角色，应该不会有问题。”司锦一摊手，“但……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开拍呢？”
不过最近另一个项目态度有所松动……倒是可能有意外的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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