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程何期从空中餐厅出来回到自己车边看着满满一后备箱大大小小的盒子，都塞成这样了还放不下，连前面座位都搁了好几个礼品盒，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楚家人似乎都一个习惯，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必定不凡。财大气粗的味道彰显得淋漓尽致。
程何期性格使然拿着有些烫手，觉得受之有愧。救下那孩子，对楚三少夫妻来说也许是意义非同一般，可对他而言，不过举手之劳。
他虽然没练出火眼金睛般的眼力能对每样物品的价值都判断得十分精准，但跟在那人身边那么多年，还是有那么些识别的能力。这些东西的价值绝对不一般，其中甚至有些是再有钱都市面上买不到的，譬如那个燕窝。
因为楚母的关系，他认得那个包装低调简约的银白色方礼盒，那是真正纯天然无污染的燕窝，不是用各种激素添加剂饲料人工饲养的，其营养价值非寻常燕窝可比，产量极低，只供给一些特定人群食用，堪称有价无市。
而楚三少奶奶一出手就是这么一摞，几乎堆满了半个后备箱！
甚至还有成色很好的红钻首饰，倒是都可以借花献佛省了买给程母的礼物。
程何期叹笑一声，最后还是逛遍了商场，亲自精挑细选了很久才终于选定了一款玉石作为寿礼。是一整套，耳环、项链、手镯。不算太贵，但也称不上便宜，但看到的第一眼，他就觉得适合那位娇小温柔的女性。
他想到了一个词：小家碧玉。
即便为此一下子用去了他这几个月来的大半收入。但他觉得这是挺有意义的事，也算是代替她真正的儿子尽孝。
程何期另外还跟老教授私下商量好了，于是第二天一早他便赶在程母出门遛冠军时去市场采购了一番，又买了花束，顺路去蛋糕店提了老教授提前订好的水果蛋糕。
而程母则一回来才解开冠军的牵引绳就又被老教授带出了门，连厨房都没能进去。程何期和老教授商定的行程是先去城郊赏花，这会还勉强能赶得上牡丹的尾宴，中午两人直接在预定好的餐厅解决午餐，吃完再去看电影。至于怎么说服愈来愈节俭朴实的程母，就看老教授的本事了。
程何期自己则亲自下厨，于是等两人回来时，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正等待着他们。
程母显然很惊讶于自己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儿子居然会做菜！还不声不响做了那么一大桌！关键是卖相都好得不得了！
更不可思议地是味道还十分不错？
而令程母惊喜的还不止这一桌子的佳肴。
三个人一起围桌而坐，小蛋糕上分别点着玫瑰和康乃馨形状的蜡烛，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拍着手打着拍子一起唱生日歌。画面有些喜感。
老教授走音得厉害，偏偏还唱得贼用力，一曲简单的生日歌生生被唱出了两重奏。程何期几次差点被带跑，梗着脖子拼命稳住了自己的，可对方的调子拉都拉不回来也是很无奈了。可当看到程母眼里烛光下隐隐闪烁的微芒时，他心里一松软，也不由微微发热。
这个小女人，只要给她一点点关爱，她就能幸福得好像得到了全世界！
程何期看着眼前视线不小心接触到又一触即分的两人，不多时又偷偷移回去，乍一对上便又触电般分开，他莫名有些想笑。这两人都一大把年纪，该经历的也都经历过了，没想到到了这个年岁，居然还这么纯情。他无端想起了程父，又想到了另一个人。
其实两个全然无关的人并无什么相似之处，但其对家庭的所作所为却又惊人的相似。
其实这世上，很多妻子都很容易知足，平时一点点的关心都能让她们开心满足许久，可惜的是，天底下有多少丈夫能明白呢？或者说愿意去明白。
墙外乱花迷人眼，待折枝时已无花。
吹熄蜡烛，灯光亮起的时候，两人分别送出了自己准备的礼物。
程何期把那些燕窝都给了程母，其他的一些暂时用不到的，他怕程母担心，直接放了起来，最后又拿出了他花了不少时间才选定的那套玉石。
程何期看着程母惊喜的表情，便知道自己没选错。他起身帮她将项链和手镯一一戴上，老教授已经乖觉地端了镜子出来摆到程母面前。
程母褪下了原先的金饰耳环，程何期会意将那对配套的绿宝石水滴耳环小心戴了上去。
在老教授的赞美声中，程母微微红了脸颊、眼里却隐隐带上了光。
她这一辈子，最大的伤痛都是前夫给的，临到晚年跌了个差点爬不起来的大跟头，之前儿子还出了那样的事，却没想到因祸得福，儿子一朝醒悟，成了她最大的慰藉和依靠。
程母照着镜子左看右摸的，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她一边对儿子念叨着花这个钱做什么，一边却又实实在在开心地合不拢嘴。
冠军也不甘示弱地昭显存在感，绕着她转圈圈，大尾巴剐蹭在她小腿上，惹得程母时不时捂嘴直笑。
程何期看她开心的样子，也不自觉露出了笑容。渐渐地，目光却缓缓悠远了去，眼前似乎浮现出了另一幕母子依偎的场景——
如果是她，也会笑得这般高兴，又忍不住数落他乱花钱吗……
“儿子，你怎么了？”
程何期直到程母的手指触碰到他眼旁，他才醒过神来。看到对方担忧的神情，他忙笑道：“没事，只是今天这样的日子，太开心了……”
程母仔细瞧了他好一会，才也笑，嗔意地笑骂了句：“傻孩子！”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微蜷起手指藏起了指尖隐隐的湿意，又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眼里的慈祥与包容掩都掩不住。
气氛一时间莫名有些感伤，转而又在老教授的插科打诨下没多久就恢复了轻松的氛围。
程母对程何期送的礼物爱不释手，想天天戴，又舍不得戴。最后她想收起来好好保管时，被两人阻止了，最终还是在两人的联合劝说下没再摘下来。
程何期这边旧公寓里气氛温馨美好，却不知另一边富丽辽阔的紫苑中，昨晚他轻轻淡淡的一句话，给别人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一别两宽，各自安好”，这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却让楚昊洋花了整整一个晚上，还回不过神来。
楚昊洋接连四天没出现，程何期还以为事情这回总算是解决好了，却没想到在五天小长假的最后一天，对方居然又来了！
那会他正在自家公寓旁的公共花园里看徐今天逗弄冠军，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忍不住开口喊了声：“小徐！”叫停了对方无节制地拿零食吊胃口磋磨那即将发脾气的可怜狗儿子。
徐今天委屈地抬头看向程何期，总算暂停了他罪恶的、引诱的双手，嘴里却喊：“程哥——”尾音都转出了圈儿，听得人无端发酥。
程何期即将毕业，不久前徐今天说以后在校园外再叫学长，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好像怪怪的，而且国内社会上也不兴这么叫法。
程何期无所谓叫什么，这家伙以前不也喊过他名字，便说以后都直接喊名字也行。徐今天却又觉得不好，以前喊名字是因为在外面，喊名字更方便吸引注意力。
程何期无奈地笑了笑，这孩子总是时不时冒出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有些跳脱，可细致处却又透着几分稳重体贴。总之，他也并不反感对方，反而也愿意继续来往，哪怕马上他们就将不再在同一座校园同一个宿舍，甚至不在同一个城市。
最后徐今天左思右想，决定以后就喊“程哥”，又说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从现在开始，还美名其曰也让学长提前适应。
现在乍然听到这么一声，程何期顿了顿，微微恍惚了一瞬，却又立马清明过来。他没有多说什么，随徐今天去了，也没临到头要对方换个称呼。
哪怕有那么一个瞬间，好像迷失在了时间的洪流里……
与另一个声音重合了起来……
但他不会困囿于过去。
新的习惯，总会替代旧的。
楚昊洋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懵懵地站在他们斜侧方，看着不远处的两人一狗，看着那人脸上露出他所熟悉的那种表情……
曾经，那是专属于他的。
包容的、宠溺的，带着点无奈的……
那声“小徐”，可曾几何时，明明那是“小楚”——
喊的时候，语气里带着点制止的意味，却又不是真那么严厉，仔细一品，好似小猫的爪子在心口不轻不重地挠了一圈，有点痒痒的，也有点甜甜的……
曾有一度，他会故意做些事去招惹对方，只为听对方这么叫他，也为了看对方那种表情……
为此，孜孜不倦。
然而，如今却对着别人露出几乎如出一辙的——
楚昊洋一时间只觉呼吸不畅，耳边一阵耳鸣，眼前一片金星闪烁。他下意识抬手紧紧按住了太阳穴。却依然强迫自己不移开视线。
不知过去多久，楚昊洋默默望着前方兀自说笑的两人，神情渐渐变得空白。
他不禁喃喃出声：“陈哥……”
却转瞬被吹散在春风里，弥散在树叶的沙沙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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