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石头垒就、又糊了层泥巴上去拍打严实的农家土灶上,修补过几次、连提耳都换过的老旧铁锅里,煮着切块土豆的热水正咕噜翻滚。
农妇玛丽用汤勺戳了下锅里的土豆块,确认已经变软,便从土灶旁边的竹编簸箕里抓起两把她从未烹饪过的奇异粉条,小心翼翼地撒进锅内。
这种怪异的粉条通体呈奶白色,成年人双掌长短,脱过水,看上去和城里人喜欢的通心粉很像,但没有通心粉那么粗,粉条中间也没有孔洞。
这是村里的亡灵领主老爷白天时发给大伙儿的,每家都领到了十斤——代价是从明天起,每家每户都要抽出一个成年劳动力给亡灵领主老爷干活。
玛丽觉得那个总是发出咔咔怪声的亡灵领主老爷有点儿不聪明……她的邻居也是这么觉得的。
——从没听说过领主老爷让人干活还要给粮食吃的!
玛丽的第二个孩子出生前,原来这座村子里的领主老爷还在;那时候领主老爷叫村里人做事儿,不仅什么都不给,还会让仆人在旁边看着防止村人偷东西呢!
隔壁村子是一位男爵的封地,每年都有不少人被管家老爷叫去男爵的庄园里干活儿,也没有给发粮食,只给干活的人管每天两顿……就这,也曾让玛丽羡慕不已了,至少可以把家里最能吃的半大小子打发出去混一段时间的肚子。
玛丽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但常识她是有的——给领主老爷干活儿是很寻常的事,和每年都要缴税一样正常。
当然了,既然现在这位亡灵领主老爷愿意给大家发粮食,那也不会有人蠢到去提醒它可以不用发……谁要敢这么干,那就是把全村人都得罪了。
热水翻滚下,丢进锅里的粉条渐渐变软、变粗,份量也变得多了很多,以肉眼都能判断这确实是可以吃的食物了。
一直紧张地盯着锅的玛丽放心下来,只要能吃就行,连忙抓起另一个簸箕里洗好的菜叶,一把把地往锅里投。
最后,是加少许的盐……从诺斯克联邦来的海盐,不像领主大人展示的精盐那么白净,还有不少泥沙混在里面,但只要有盐味,大部分人并不会太挑剔。
煮了一大锅土豆块炖土豆粉条加菜蔬乱炖,再把炖汤前切片塞进土灶内侧烘烤的黑面包片夹出来,一家人的晚餐就做好了。
玛丽家里有六口人,玛丽和她的丈夫托德,托德的弟弟金姆,和玛丽的三个孩子。
趁着天色还没黑,一家人围坐在小院里抓紧时间用餐,玛丽把一整锅乱炖分成六份端到充当餐桌的石桌上,三个孩子便埋头呼噜起来,一点儿也不在意乱炖里的粉条是不是从来没吃过。
“妈妈,这个白白的条条真好吃,软软的。”正换牙的小女儿很喜欢今天的晚餐,咧着缺了两颗牙的小嘴直乐。
玛丽笑着摸了下小女儿的头,又将烤好的面包片装成三份,放在大儿子、丈夫、和丈夫的弟弟金姆面前。
十六岁的大儿子已经能跟大人干一样的活儿,可以分到大人份量的食物了。
丈夫托德盯着盘子里的面包片看了会儿,从自己的份量中拿出两片递给玛丽:“明天你要去帮领主干活,你也吃。”
懂事的大儿子见状,也想把自己的面包分给玛丽:“妈妈,你吃。”
“不用给我,我吃这些就够了。”玛丽心疼丈夫儿子,又给全推回去。
金姆叹了口气:“玛丽,应该我去的,挖沙子石头这种重活女人不适合。”
“我们家的地还有好多活儿没干,你们抽不开身,我去就行了。”玛丽无所谓地道,“隔壁家去的还是两个毛孩子呢,我总不能连两个孩子都比不上吧?”
托德没有出声,玛丽说的是实话,他们家的田地离河比较远,今年春天又没怎么下雨,光是浇水灌溉都能把三个干重体力活的男人累趴下,没法挤出人来。
托德的弟弟金姆也知道这点,不再说话。
金姆已经快要三十岁了,因没有结婚成家,只能依附兄长生活——倒不是金姆自身有什么毛病,乡村男性能顺利结婚的本来就只有七、八成,总会有些倒霉蛋还没来得及攒够结婚的费用、又或是没能遇到愿意同甘共苦的女孩儿,便错过了年龄。
作为嫂子的玛丽并不介意有个累赘的小叔子,一是这种事情本来就很常见,她的舅舅中就有像金姆一样时运不济的人,二是金姆也是壮年劳动力,可以帮忙家里干活。
玛丽用竹片儿削的叉子叉起亲手烹饪的土豆粉条塞进嘴里,眼睛就弯起来了:“这个确实好吃,咱们这位亡灵领主真大方。”
土豆粉条要说好吃吧,其实勉强……粉面类食品吃的都是调料,连盐味都很淡的粉条绝对好吃不到哪里去。
但相比起扛饿却难啃的黑面包、麦饭(没磨粉的带麸皮小麦直接煮或蒸熟),土豆粉条有个绝对的优势:这玩意儿不伤牙。
这个世界的底层人民没机会“享受”被糖分腐蚀牙齿的“富贵病”,可长期咀嚼难以下咽的食物再加上缺乏牙齿养护,磨损得也很严重……像是玛丽这个年纪的人,至少都有一边的后槽牙没法儿咬硬物了。(这也是穷困地区的成年人比富裕地区更容易出现下半张脸变形、变丑的主因。)
容易入口,没有怪味杂物,口感嫩滑细软,就算是没有什么味道,于玛丽来说也是珍稀的好食材了。
同样有牙齿问题的丈夫托德、小叔子金姆,边慢慢细着粉条边点头……连这种精细的粮食也舍得分发给他们,领主老爷真是太慷慨了。
虽然橘猫老板让琳达小姐叮嘱村人要在干活前吃饱,但大部分村人还是像玛丽家一样,没舍得敞开了用……中午那顿玛丽家吃的是被召集通知前下锅的食材,晚上这顿,玛丽也只舍得煮了一斤多点粉条,每人只分了不到二两,糊弄肚子的“主力”还是土豆和蔬菜。
相比之下,领主大屋里的发配三人组就没有这么抠搜了——不愿意靠近厨房的执事亲自下厨、用烹饪通心粉的手法弄了顿滋味充足、辅料齐全的粉条大餐出来。
“没有通心粉那么弹牙,不过口感还行,煮起来也没有通心粉那么麻烦,换一次水就行了。”执事用晚餐,颇有些兴致地看向琳达小姐,“这是因纳得立那边的生意?”
“好像是的,据说是威斯特姆出产。”琳达小姐斯文地用餐巾擦着嘴角。
“既然拿来打发那些穷鬼,这种实心粉应该很便宜吧?”执事眼睛更亮了。
“确实很便宜,因纳得立城里的街边小店都有售卖,二十五个铜币十斤。”琳达小姐哪能不知道执事在打什么主意,似笑非笑地道,“可惜的是,因纳得立并不容许这种廉价的平民粉条大量流出,单人携带超过百斤离境就会遭遇盘查,如果说不清楚携带意图,就会被‘请’去塔兰坦荒原修路。”
还准备继续追问的执事把嘴巴闭上了。
“为什么不往外卖呢?”护卫疑惑地道,“运到摩西港来,卖四十铜币十斤、五十铜币十斤都行。”
不会磨损牙齿、口感又好的食品,一般市民也是愿意掏钱的。
“谁知道呢,因纳得立让人看不懂的事情多了去了。”琳达小姐端着盘子起身,“就像那些亡灵,你们能想象这些能在战场上绑走莱昂内尔王子的亡灵,居然还懂得绘画和音乐吗?”
没去过因纳得立的护卫&执事:“??”
次日清晨,天没亮玛丽就爬起来了。
玛丽家里有两间房子,较小的那间用来关鸭子、放置农具种子粮食等杂物,全家六口都挤在较大的这间屋内。
和其他村民的住房一样,这间比较宽敞、约有五十来个平方的屋子里(乡村居住面积不紧张,但要盖更大的房子需要更多建材,且冬天还有保暖问题,所以村民的住宅也没可能宽敞到哪去)只用木板隔离出了个小小的属于夫妇俩的内室,外面的大通间既是金姆和孩子们的卧室,也是一家人的起居室、厨房、客厅。
玛丽穿好衣服从内室出来,绕过金姆和孩子们的床位——用石块和木板搭起来,再铺了层干燥的麦秆芦苇、铺上一层床单的大通铺——走到临窗位置的土灶前,蹲下来在灶膛里摸索了下,摸出两个捂熟的土豆揣进怀里,这便出了门。
农户之家是没有什么早餐不早餐的,即使是要出门干活的人,揣上一两个土豆也就把肚子糊弄过去了。
和玛丽一样早早出门的,还有许多昨天也在亡灵领主老爷登记了名字的人……玛丽从屋里出来,就看到好几个村民正打着火把,结伴摸黑往山下走。
“一起吧,玛丽。”有村人看见出屋的玛丽,朝她招手。
“好,等我一下。”玛丽连忙跑出院子,跟村人汇合。
村子所在的山坡坡面并不陡峭,虽然天色未亮,走起来也不算太困难,只要小心些别摔倒就行。
玛丽与刚巧碰到的几名村民结伴走时,更多的村人走出家门,或三三两两抱团、或单人举着火把,也在往山下赶。
天边出现微光、普遍有夜盲症的村人也能看清略微远点儿地方的景象时,与村人结伴下到山脚的玛丽,和她的邻居们一样发出惊呼声……
往日里空空荡荡、只有鸭鹅和玩耍的小孩会跑过去的河滩上,出现了很多帐篷、认不出来的巨大机械;芦苇丛过去点儿的河边,还停着好几艘船!
“这些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昨天还没看见呢!”玛丽惊讶地不住踮脚张望。
“是啊,我们家住的地方最靠近山下了,天黑前也没看见这边有东西。”住在村子最下方的村人惊奇地道。
河边出现的船只不大,至少没有村民平常时遥遥看见的、巴赛洛河河心行驶的那些吃水深的船大,但毕竟是船只,还都是钢架船,不是那种偶尔也会停在附近河岸边的小渔船。
出现在河滩上的机械也很大,漆成让人眼前一亮的亮黄色,一点儿也不会让人感到害怕,只是安安静静地矗立在那儿。
但是吧……只是这些小船和看上去也没有太吓人的机械,就已经足够让村民们心生畏惧,不敢上前了——即使那片河滩是村人看惯的风景,村里的妇人们还经常跑到河滩上去捡鸭蛋鹅蛋。
这群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二十里外乡村市集的村民,全停在了村口山脚下,遥望河滩,一边窃窃私语,一边不住往身后山上的领主大屋张望……领主大屋的人没来,他们也不敢往前。
天光渐亮,领主大屋方向没有动静,河滩上那些帐篷里倒是有人影在活动了。
好几十个穿着统一服装的小伙子出现在帐篷周围,大多拿着杯子、脖子上搭着毛巾,到一间略大的帐篷前取烧过的水洗漱。
这些小伙子也发现了站在山脚下遥望着他们的村民,交头接耳地谈论了些什么,有几个人走出帐篷区域,往山脚下走来。
隔着老远,其中一个看上去很精神的、高高瘦瘦的小伙子挥手跟村人打招呼:“你们好!你们是这座村子里的人吗?”
玛丽连乡村市集都很少去,陌生的青年男性让她感觉又不安、又慌张,和其他村妇一样紧张地往人群后方躲。
男性村民的反应也没比村妇们好多少,甚至还比村妇们多了些自惭形秽……这些很有精神的小伙子穿着整洁干净的蓝色统一制服和帆布面的胶底鞋,红光满面、自信又朝气蓬勃,让与这些小伙子年龄差不多的青年村民恨不能把脏兮兮的、穿着破烂草鞋的脚藏到泥土下面去,绝不要让对方看到才好。
关键时刻,还是两位年龄在四十岁以上、大家都认为他们只是来凑数的“老人”发挥了作用,这两位已经不在乎丢人不丢人的的中老年男性走出人群,弯下腰,满是皱纹的脸上堆起讨好卑微的笑容:“日安,尊贵的先生们,我们是这儿的村民,是领主老爷让我们来这儿、来这儿等着干活的。”
高高瘦瘦的小伙子和他的几个同伴已经大步走到离村人只有不到十米远的地方,闻言,这个小伙子和他那些同样光彩夺目的同伴都笑了。
“可不要叫我们什么先生,我们都只是建材公司的工人。”高高瘦瘦的小伙子摆了摆手,笑着道,“我叫约翰,这几个是我的朋友,我们是从因纳得立过来的,有位亡灵雇佣了我们,就是这儿的亡灵领主了。”hTtPs://wap.xs74w.com
约翰身旁,一个面孔还很稚嫩的少年人好奇地道:“既然是亡灵领主让你们到这儿来的,那就是说你们都是建材公司的人了?”
村人们面面相觑,过了会儿,才有个年轻村民壮着胆子道:“昨天、昨天我们被叫去领主大屋的时候,好像亡灵领主老爷是有说过,说我们这些人是要给一个建材公司干活儿。”
“那我们就都是同事了。”约翰笑着拍手道,“趁现在还没开工,不如先去熟悉一下机器吧,就是那些,看见了吗?”
到场村民老老少少四十多人,都显得有些茫然无措,既不敢答应,又不敢拒绝,只傻愣愣地站着,像是没有听到约翰的话一样。
对这种似乎是很没有礼貌的反应……约翰却很习以为常。
他自己就是贫民区里出来的穷人,他知道这些看上去也不太像是过着好日子的村人为什么会看上去这么无礼——
穷人本来就没有什么眼界,更别提懂得如何保持体面地与别人交际,可即使如此,穷人也是有自尊心的。
遇到超出自己理解范围内的事时,只有自尊、也仅有自尊的穷人,更加不可能像活得好的人那样体面从容地承认自己无知、承认自己什么都不如别人。
不是无礼——只是害怕被嘲笑而已!
约翰放慢语速,学着他尊敬的巴顿干员那样亲切耐心地对村民们解释:“我们要挖掘那一整片河滩上的沙子石头运到因纳得立去卖钱呢,有些泡在水里的地方也要挖走,就我们这么点人,全靠人力去挖的话还不知道要忙几年,所
以咱们的亡灵老板就跟因纳得立合作,借来了那些机器帮咱们的忙。”
“那些机器可不像咱们这么灵活,不光笨拙,还很容易出事故,所以我们要提前去了解这些机器,免得到时候操作不当伤着了人,那不光工钱赚不到,还要花钱去治伤病,可就亏大了。”
约翰往侧面退了半步,热情地招手:“来吧,趁现在还没到开工时间,咱们抓紧把该学习了解的学习了解一下,这样等会儿开工了干起活儿来就利落了。”
说话多用咱们、我们,多多把别人和自己放在一起考虑、多去设身处地为别人考虑,可以更快地得到别人的信任,也能更快捷地展开工作——这是巴顿干员带约翰这批小年轻时,毫不吝啬地传授过的经验。
约翰没有用过一次“你们”,没有把他自己和村民割裂开来,这确实很能让村民们感觉到暖意——至少村妇玛丽看着这个陌生的小伙子时,不再那么打心底里不安了。
当约翰友善地示意村民们跟上时,玛丽也不自觉地往前走,与其他村人一样自然而然地跟上了约翰的脚步。
这群村民跟着约翰走上河滩、进入整齐排列的帐篷区域内,便听约翰大声对其他人喊道:“我们的新同事都来啦!大家快来认识一下!”
本来就好奇地直往村民们打量的小伙子们,有些比较外向的便围了过来。
“你们好啊,我叫乔治,我还是第一次来外地呢!”
“哥们儿,你们这里离巴赛洛河这么近,有没有发过大水啊?”
“发水也没事吧,人家村子都在山上呢。”
“我老家的村子也是在山上的,不过山没你们这儿这么大,小得多了。”
“好像这边的山都要比因纳得立那边的山大。”
“谁说的,索伦森山脉也很大!”
“谁还能住到索伦森山脉里面去啊!”
这些小伙子,全是因纳得立市政厅的合同工,也就是曾经被巴特莱斯家赶到战场上去当炮灰的那批倒霉鬼。
有点儿家世的都不能被这么折腾,换言之,这批人里面就没有几个是出身好的,不是城市贫民就是乡下进城的务工农民,极个别运气特别好的也没能混到过中产。
与这些山村里的村民,阶级差异没大到能高高在上俯视的程度——合同工中不少人,以前混得比这儿的村民糟多了,至少村民是有土地的自耕农,兜里再也没钱能比较容易弄到食物。
即使有那么几个觉得出生在城市就是要比乡下人更高一等的人,在周围人普遍出身不高的环境下,那点儿优越感也不敢随便显示出来……
口音略有细微不同的聒噪声中,部分外向的年轻村民忍不住开口插话,比较内向的村民也渐渐露出了放松笑容。
等哈欠连天的发配三人组跟耽搁了点儿时间才上线的橘猫老板从山上下来时,本地村民已经跟着因纳得立来的小伙子们了解了不少跟机器一块儿干活时要注意的安全事项了。
同一时刻……被约翰心心念念的巴顿干员,不,巴顿领主,正严肃地坐在永望镇镇政厅一楼的某个房间里,沉默地盯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
今天是橘猫老板的建材公司正式开工的好日子,也是因纳得立的公营农场到永望镇招工的重要时刻。
因纳得立的公营农场,是前永望镇领主、那位倒霉男爵夫人的“遗产”——这两座农场都在永望镇境内,曾经试图绑架雪莉女士、大大得罪了市政厅的男爵夫人没胆子继续经营,索性低价卖给了市政厅。
塔兰坦亡灵里的农业专家考察了两座农场,决定把这两座农场都用来当养殖试验基地——一座养蚯蚓,一座养蝗虫。
因男爵夫人只卖地没卖人(她不会蠢到让市政厅有拿着奴隶买卖借口继续收拾她的机会),两座农场都得从头招募工人,又考虑到永望镇的就业率问题,市政厅只安排了一半合同工,另一半从永望镇本地招。
能在家门口工作,镇上的人自然是愿意的,一些原本在城里打零工的年轻人都回来了,这也就造成了永望镇镇政厅大院里供大于求的招聘现状。
这人头攒动的一幕,让从干员位置上猛然被提拔到永望镇领主的巴顿,心情万分复杂……
即使是现在的因纳得立,好工作也不是那么容易能找到的,这点子现实巴顿还是干员的时候就一清二楚。
而这,也是巴顿内心极其割裂的最大原因——都已经当了快三个月的永望镇领主了,巴顿仍然没啥真实感,就感觉自己在做一场很漫长、很美好、很害怕会醒过来的梦!
金币女士啊——他从前谨小慎微地伪装成很忠诚、很能干的干员,只是因为他心知肚明自己不是那种纯粹高尚的人,所以才拼命掩饰而已!
拼命表现出组织工作的才能、把每次任务都完成得尽量漂亮,是因为他不想像山姆·汉克那样被调到危险的塔兰坦荒野里去卖命!
在安全稳妥的位置上,稳定地干不会有太大危险、更不需要拿命去拼的工作,是巴顿人生最大的追求!
装着装着居然给提□□当小镇领主——哪怕只是傀儡领主,表面上巴顿的地位也无限跟城里的男爵老爷看齐——这实在太离谱了!
万一,万一哪天自己“暴露”了,被人发现了他并不是看上去的那样忠诚勇敢、完美无瑕,发现他其实连山姆·汉克那批义无反顾跑塔兰坦荒原一蹲半年的同伴都比不上……会有啥后果,巴顿自己都不太愿意去想。
就连对自己的太太,巴顿都不能、也不敢说实话……
一脸公正严肃地亲自监管招聘现场巴顿正满肚愁肠,一名干员唉声叹气地进了房间。
巴顿给雷克斯派来接管永望镇后,也把与他关系好的干员分配了过来辅助巴顿,这名干员就是其中之一。
“刚才那个年轻人真是可惜了。”干员把手里的名册放到桌上,长吁短叹地道,“他有在农场工作的经验,人也很不错,可惜竞争者太多了,他的条件并没比其他人更优秀。”
巴顿默默看过去。
“他的奶奶那么大年纪了,父亲又早逝,一家人都依靠这个年轻人和他哥哥的收入过活,我看了都觉得可怜。”干员唏嘘地道,“虽然其他人也需要这份工作,可我想他应该是最需要的人……我说巴顿,这种情况特殊的人咱们就不能通融一下,照顾一下吗?他哥哥还是咱们的合同工呢,你也认识的,就是那个很有干劲的小伙子——”
巴顿不由叹气。
这个傻小子,他这话别说是让赵姐女士听到,只让雷克斯听到,他这辈子也就止步于干员了。
“你觉得他情况特殊,怕不止是因为他家里有个奶奶又失去父亲的关系,只是因为他的哥哥你认识,所以想额外照顾一下吧。”巴顿道。
仗着与巴顿的亲密交情,干员也承让了,不好意思地笑道:“毕竟是这是自己人啊,巴顿。”
巴顿摇摇头,道:“你最好先考虑一下你是怎么得到干员这个工作的,罗恩,我们以前都是城防军的人,但不是所有城防军的人都当上了干员。你比其他人哪儿更有竞争力?因为你做事儿细心认真,且没有赌博嫖~娼劣迹,你是靠自己的本事获得干员这个职务、得到市政厅信任的,而不是因为你跟已经成为干员的我,或是其他人,交情更深,关系更好。”
因纳得立易主后,解散的城防军里只有不到一半人被市政厅聘用为干员,这名干员也是其中之一。
其他人有的自求生路去了,有的甚至给送去了囚犯修路队——没办法,市政厅清算历史时,即使是被巴特莱斯家好生供养的城防军里也难免有那么一批不光彩的人。
干员脸色有点变,有点儿得意,又有点儿不太愉快:“巴顿,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让有能力的人在合适的岗位上工作,是市政厅的规章制度决定的。”巴顿是把对方当成朋友的,耐心地解释道,“我和你,都是这套规章制度的受益者,我们不用去拼人脉人情、去拼关系,只要有我们是有能力的,我们就可以得到我们期望的职位。”
干员的脸色顿时有些发白。
“如果市政厅里都像你那样想,任命谁都看关系、看人脉的话,你觉得,我们这种大头兵,跟城里中城区那些体面人家相比如何?跟最早跟亡灵打交道、跟雷克斯先生打交道的威斯特姆人相比起来,又如何?”
巴顿起身,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我们都是谈不上什么根基的人,对我们这种得靠自己往上爬的人来说,讲规章制度,比讲人脉关系好多了,也更有指望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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