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杜青云竟然……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杜青云是盐铁司使，手里有边境铁矿山的防守图，他以为爹爹让钱富引诱杜青云之子杜涵是为了他手中的矿山防守图纸。
灭杜家满门是为了灭口，以防朝廷坏事，他以为爹爹是为了大局不择手段。
他误会爹爹了，这份卷宗，这才是杜家大祸临头的根源！
余火莲心虚的看了月华一眼，借口宿醉头疼要回房歇息，几个跳跃消失在层层院墙之中。
月华见他举止反常，猜测卷宗里应是藏着什么隐秘，遂拿过桌上的卷宗，凭着记忆寻到余火莲看的那页。
这一页看起来没什么奇怪，记载了杜青云在天禧四年的一些经历。
可小少主神色突然起了变化。
月华眯了眯眼，这些看似正常的经历一定有问题。
他逐字逐句又看了两遍，视线定格在最后一行。
上书：天禧四年，奉旨主审逆贼展灏叛国案，证据确凿，判展氏一族419口，满门抄斩。
午膳时分，下人去房里请余火莲，发现余火莲不在房间里，下人们在府里找了一圈没找着人，管家急忙来向月华通报，却发现自家主子也没了踪影。
城郊，无间道总坛。
余火莲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来，到了总坛却犹豫了。
站在门外，迟迟不进屋去。
屋内，幽冥王余影面色微沉，他耳力过人，余火莲还未靠近门口他就已经听出了他的脚步声。
昨日他故意告诉钱富，他命令火莲对方离动手不是为了杀她，而是知晓火莲下不去手，有意为之，让火莲有英雄救美的机会。
后明知钱富并未中毒仍旧命令钱富屡屡暗杀方离，又让人把暗杀消息透露给火莲知晓，就是要火莲去救，唯有这一次次的牵肠挂肚，生死相依，才能让两人以最快的速度爱上对方。
其目的，是为了让火莲成为方子庵的女婿，以此拉拢方子庵为无间道所用。
他这段话半真半假，刻意让余火莲听见，以他对这孩子的了解，此刻应该躲在什么地方黯然神伤才是。
怎么会这么快就来找他。
难不成，他如此无情算计，火莲竟丝毫不放在心上？
昨夜湖边和春山书寓都没找见他，他担心了半宿，心底难得起了一丝悔意，自忖对这孩子是否过于狠心了。
却不想今日火莲就来见他。
是他这么快就平复了心绪……还是说，他根本就不在乎被亲爹算计，更甚者，他知道了什么？
也许，他不该让火莲入朝，更不该让他见到那个人！
这才多久，就已然不将他这个爹放在心上了。
第一次，余影有种雏鹰高飞，脱离掌控的陌生感。
右手手掌下意识紧紧握起，余影思绪万千，眼底血色翻涌，似有风暴凝聚。
半晌，他闭上眼，将所有的猜测埋在心底，再睁开眼时已经恢复了往日运筹帷幄的淡然模样。
余影若无其事推开房门，当看见余火莲在门外时眉头一皱，态度一如往常：“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进去？”
“爹，我…”余火莲期期艾艾叫了声，吞吞吐吐。
余影心底突然生出喜悦，看火莲这副模样，事情似乎并非他想的那样。
随即眼色一沉，越过余火莲，像曾经训余火莲的很多个日夜一样走到他前面背对着他。
看不见那双纯粹明亮的眼睛，他才不会心软。
余影不耐道：“婆婆妈妈像什么样子，我往日是如何教你的。”
“孩儿…”余火莲垂目：“孩儿是来向爹道歉的。”
道歉？
余影不解，他仔细想了想，最近火莲好像没做什么违背他命令的事，至于救方离，那是他有意为之，算不得违逆他。
反倒是他，明知火莲心善，只告诉他下一个目标是杜青云，却没告诉他这个命令下了是要灭杜家满门的。
火莲这孩子虽然听话，心底却纯善，素来有自己的坚持，来找他大吵一架他都不意外，怎么还道起歉了。
想不通的余影转过身，问：“你又做什么了？”
“爹，杜青云的事我都知道了。
枉我先前还以为他能活着是因为我阻止了左使。
可实际上，爹，您根本没想杀他吧。
您的目标是杜青云没错，但您是要他活着，您要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满门被灭，却无能为力。
对吗？”
余影神情微变，眼底露出一抹沉痛的怀念，语气莫明：“说下去。”
“我找过钱富，他说他花了半年时间才引诱了杜青云的儿子，让他为我们所用，偷走了杜青云保管的铁矿山布防图。
其实仔细想想，只是区区一张布防图而已，盗走它对我们来说并不是难事，根冒险花那么多时间去引诱杜涵根本没有必要。
若是引诱不成岂不是让朝廷知道了我们的目的？”
余影淡淡打断：“没有不成一说，事实是，我们很轻易就成功了，杜涵从头到尾就没有揭发的意思。”xs74w
余火莲微微一笑，自信道：“可铁矿山是我们志在必得之物，以爹素来的谋断，岂会不考虑失败的可能？哪怕成功率有十成，爹也一定会考虑第二条路。
其实，我们不需要杜涵也能拿到布防图吧。”
“爹让钱富引诱杜涵，表面上是为了铁矿山，真正的目标，其实是杜青云。
钱富手中的账本您一早就决定抛出去，届时杜涵收受贿络的事情根本瞒不住。
我猜，边关的兄弟动手就这两日了吧，等到铁矿山被夺的消息传到朝廷耳朵里，布防图泄露一事也便瞒不住了，保管布防图的杜青云自然会被下狱。”
听到铁矿山和账本，余影颇感意外，这两件事他只是偶然提过一句，就连杜涵，他也没特意告诉火莲杜涵的存在是为了矿山布防图。
火莲竟能将这件事联系到一起，余影嘴角含笑，说不出是讽刺还是夸赞：“出门待了几天，人也变聪明了，还有什么，继续说？”
余火莲无奈一笑，却也没反驳什么，爹深谋远虑，思虑非常人所能及，往日他从来不会去想爹做一件事的目的。
因为他怕。
他怕他知道了以后会发现这些事造成的后果远非他能承受。
他怕他想得太多会不再坚定。
但他不能不坚定，眼前这个人是他敬爱的父亲，是他最爱的人，他知道他所有的苦和痛，他曾听他一遍遍说那些锥心刺骨的过往，爹只有他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背弃爹。
也许在旁人眼里爹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幽冥王，可在他眼里，他永远忘不了爹面对展氏一族牌位哭得肝肠寸断的模样。
所以他不去想，不去看，他只要做好爹吩咐的每一件事就好。
这或许自私，可人生在世，谁不自私呢？
若非杜府惨案出自他手又近在眼前，若非碰巧发现杜青云牵涉当年展氏冤案，他也不会想这许多。
余火莲抬眸，一字一句道：“您的目的，是要杜青云经历您当年经历的，您是要他被冤入狱，满门尽丧，只因，他是当年展氏冤案的主审官！”
余火莲说到这，给自己打了口气，不顾爹因他说中往事而阴沉的脸色，接着道：“昨日火莲只当爹不择手段，不知其中内情，误会了爹，所以要向爹道歉。
可杜家一事，孩儿理解您的心情，却绝不认同您的行为！
杜青云是非不分固然有罪，您就算杀了他孩儿也能理解，但他也只是奉命行事，即便有罪也不至祸及家人，错的是朝廷，爹恨的也该是朝廷！
杜家不过被您迁怒罢了！”
也许是被说中心事，余影满脸怒容，冷声喝道：：“你放肆！”
“那孩儿今日便放肆一回！”
“您曾说您推翻大宋不仅仅是为了报展氏私仇，更是因为君王无道，朝廷昏庸。”
“可杜府一事，您刻意引诱杜涵在前，灭其满门在后，所作所为，和朝廷有何区别？”
余影冷冷哼了一声，“你拿我和他们比？”
余火莲哑火，低着头好像做错事的孩子：“孩儿不是这个意思。”
“罢了，你怎么知道杜青云是当年的主审官。”
“孩儿今日偶然瞧见了杜青云的卷宗……爹？”余火莲还想说些什么，一抬头却发现面前已无余影的身影。
余火莲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便笑了。
往日他纵有不满也都是埋在心里，不去问，也不去想，长这么大，今天还是他第一次当面忤逆父亲。
爹竟然没有训他，也没有罚他。
无间道远在郊外，月宅却坐落在开封府最繁华的地带，长街之上不方便纵马，一来一回，纵使余火莲不曾耽搁，回到月宅也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看门的家丁眼尖，远远的就瞧见余火莲朝这边过来，朝同伴吆喝一声：“快去禀告周……管家！余公子回来了。”
“这就去，老刘你小心点，就你最秃噜嘴，管家可说了，管不住自个嘴就换个管得住的。”
叫老刘的家丁年近三十多岁，瞅着余火莲没注意这边，一个扫堂腿踢过去，动作间竟有破风声传出，足见腿法了得。
“你可闭嘴吧，老子叫了十多年习惯了，朝秦暮楚的货，滚蛋吧你！”
“嘿，踢不到！”燕三身子一扭一拐，转瞬间整个人已扒在大门后，露出个脑袋嘲了一句便道：“我去找管家，你看着点。”
一脚踢空，老刘也不在意，整理整理衣物，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尽职的做着看门的活儿。
待余火莲近前他才好似刚看见余火莲一般走下台阶，笑容满面迎过去：“余公子！”
“哎哟余公子，您怎么跑外头去了，周管家可急死了，叫了好些下人在府里找您哩！”
数丈外，一道模糊人影看着余火莲进了月宅，身形一动，顷刻间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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