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扫到一个黑影靠近,楼知秋下意识看过去,只见一台威武的黑色悍马H2驶过来,整个车身从树木掩映间显露出来时,其生猛彪悍的暴徒装配过于夺人眼球,就连楼知秋也不由被吸引目光欣赏。
军用风格的平直曲线构造,几乎垂直的挡风玻璃,进气口粗犷的竖条镀铬格栅,巨兽般呲出铮亮的钢牙向人示威。车身还附着着多种功能性大灯与联排小灯,与机盖结合的改装防撞杆,像一层角斗士铁笼,视觉冲击力极强,彰显着车主的硬汉风格。
楼知秋欣赏完,继续看自己的图册,车身驶近,响了声喇叭。
楼知秋不作他想,往旁边让了一些,接着,悍马又响了一声喇叭,楼知秋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并没有挡道,有些疑惑。
悍马倒退了一些,缓缓停在他身前,车窗被降下来之前,楼知秋已经做好看到一个硬核大汉了,结果就见驾驶座坐着庭雨疏,几分好笑地说,“上车。”
见楼知秋第一时间没反应,逗他,“要我请你上来吗?”说着,他解开安全带,靠过来开了副驾驶的门。
楼知秋低头一看,五十公分高的不锈钢迎宾踏板,硬,太硬了。
他上了车,系上安全带,“这是谁的车?”
“闻人的。”
这下对味了,这很闻人瑛。
“我以为我们等下是坐火车去。”
“原来你刚才没认出我,我还以为你盯着我是看到我了。”庭雨疏起步后打回了左转灯,看着后视镜汇入车流,抽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楼知秋,解释他的问题,“开车自在一点,路上可以看风景。”
“不是的,”楼知秋认真分析道,“从你出现开始,情绪上是一个层层递进的变化。”
他煞有介事,严肃的气息很能感染人,惹得庭雨疏又想笑,“嗯,怎么个递进法?”
“首先是被这辆车震撼,狂野男孩的大玩具,美得很暴力。接着是我看到你后的惊讶,一方面我没想到你开车过来,另一方面开车的人竟然是你!你摇窗户前我还以为是一个两百斤花臂大汉!这太冲击了,这和你骑一头老虎出现在我面前有什么两样!嗯——最后的想法很简单,帅!”他扬起大拇指,热衷于赞美。
庭雨疏被他这一阵丰富的心理活动逗笑,不忘礼貌道,“谢谢。”
他看着后视镜,变道调头,五米长的SUV绝对是一个庞然大物,动起来非同小可,但庭雨疏却对它的操控驾轻就熟,速度控制得足够低,方向控制便从容不迫,回转方向盘时,真皮材质与他的手心摩擦出声响。
他们俩在一块时,庭雨疏不常开车,一向是楼知秋主动代劳,这会楼知秋认真欣赏庭雨疏开车的样子,过了最初那阵对比冲击后,感觉到微妙的相得益彰,这辆悍马H2的气质,虽不符合庭雨疏秀雅的外表,倒是和他内在相称,一样的强势霸道,似乎不自觉间,将他深处的那一侧面展露出来。
注意到楼知秋一直看着他,庭雨疏问,“你是不是喜欢硬派越野,我给你配一辆?”
楼知秋没有其他公子哥爱玩车的爱好,地库里停一片车那么夸张。
听到问话,他摇头,还是看着庭雨疏发痴,自然道,“我是喜欢开车的人,你再给我变一个吧。”
“……”
“开玩笑的,我只想要你一个和一个你。”
庭雨疏是开车很谨慎的类型,况且城市里已经开始下雪了,只是在后视镜了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闻人把车给你,他去干什么了?”
“去玩赛车了,他队友介绍了一个赛车场。”
说起这个话题,看着庭雨疏极其稳重的驾驶方式,楼知秋好奇道,“你开过快车吗?”
“开过一次,那次去开发区接你。”
楼知秋一时没说出话,正逢前面一个红灯,庭雨疏停下车,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知秋,我很欣慰,你在难过的时候想要我的帮助,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苛责自己。”
楼知秋看着他,“我以为那是一种软弱。”hTtPs://wap.xs74w.com
“每个人都有恐惧,有些恐惧出自于本能,有些是因为对自己太苛刻。”
先前楼知行那些混账话还言犹在耳,庭雨疏对楼知秋的语气却始终平静与宽容,“不要那么在意是否达成别人的期望,或者自己的期望。”
“下次如果碰到难以解决的麻烦,就躲到我身后,好吗?”
倒计时快到了,庭雨疏想要松开手,却被楼知秋另一只手覆上,轻轻握了一下传递了他的意思。
大概过了一两分钟,庭雨疏才意识到有一点不对劲,楼知秋一直没有说话,似乎有些低落,“怎么了?”
“我在犹豫要不要问你……”
“什么?”庭雨疏耐心问。
“我想知道你们刚才聊了什么,我明白其实不该问,但我有些焦虑。”楼知秋实话实说。
“你突然对我说这样的话,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他想着形容。
庭雨疏不解,“就像是?”
“就像是,看一眼,少一眼!”楼知秋努力抑制他的抓狂,“如果你受到什么委屈,我要保护你!不知情不是视而不见的借口。”
被他的形容引得哭笑不得,庭雨疏安抚他,“不是你想的那样,简文姐想了解我对你家里的看法,她怕我和你有矛盾。”
他又对前面的话做出回应,“没关系的,知秋,关于我的事,你都可以知道。”
对楼知行的欺骗,庭雨疏认为楼知秋有应当知道真相的权利,他没有那样的好心,认为只有楼知行可以对此负责陈述实情——谁犯了错误,就有承认错误的机会。他只是担心,知道这是一场误会后,楼知秋未必会只有高兴。
他们没有订酒店,而是选择了林中一间僻静的小木屋住宿,出发去波茨坦前,先去住在城市里的房东那里取了钥匙。
傍晚时分抵达木屋,卸下简单的行李,收拾了一下木屋,准备了晚餐的食材进行腌制,两人便沿着森林中的小道踱步去了湖边。
这里人烟稀少,没有娱乐项目,却可以无人打扰地亲近自然,到了晚上,还可以享受两个人静谧的星夜,下了雪的森林里,连昆虫的声音也没有,走在小路上,只有彼此呼吸与脚步的回声,好像从古至今,从宇宙的这一边,到宇宙的那一边,他们就在此并肩而行,像一种冥想,一种寂寞,一种沉默的狂欢。
走在湖边的木栈道上,两人聊着天,他们的聊天总是谈天说地,然而刚结束比赛不久,不免要聊起日后的计划和想法。
“我今天理解了你的想法,在决赛前,你告诉我,冠军只是一个有限节点的胜利,并非一种永恒,因而会在取得胜利的短暂的狂热后,感到一种空虚,好似失去了那种意义。在我和魏老板聊天时,有一瞬间,我的脑子里也冒过了这样的想法。”
“你明年还打算继续打职业吗?”庭雨疏冷不丁问。
“当然……”楼知秋有一丝愕然,“你怎么会这么问?”
“知秋,你和我不一样。”
在他的出道的年景,绝大部分选手打职业是因为“最好的选择”,也可以说是“别无选择”。
虽然他们并未交流过退役后的打算,但庭雨疏知道楼知秋是一个对人生有很多计划的人。
“像你说的,你已经取得成功了,并且感到空虚,也许你会选择离开。”
楼知秋想了想,“我觉得我还不是一名成熟的选手,还有进步空间。”
“你很在乎变得成熟。”庭雨疏揶揄道。
“嗯哼,”楼知秋意有所指,“我可不想永远是一株袋草。”
噢,天。他真是记仇,庭雨疏无奈一笑。
“其实还有个原因,明年S赛在鸟巢。”
庭雨疏看向他,“为了我?”
楼知秋高调地应了一声。“可不要以为这是迁就,这叫玩得过瘾。”四个字,他一字一顿地说。
玩得过瘾,确实是很符合他的个性。
“其实我觉得,玩就是我的追求。如果你问我以后想去做什么,我觉得还是贪玩,玩是一门艺术,一个需要终身钻研的事业。”
楼知秋对他的玩耍理论侃侃而谈,“不过,玩有许多阶段,我认为打职业就是一种寻找定位玩乐精神的探索阶段,你就是引导我进入这个阶段的钥匙。”
“我依然觉得竞技的美难以言喻,人们不断探寻着自己的极限,勇于争锋,顽强不屈地前进着,它产生不了任何实质的创造,既不能获得粮食,也不可以生产工具,它对物质生活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可是它对心灵的震撼是持久的,使人的精神变得伟大、完善,而且最重要的是,人们不会彼此之间互相伤害。”
庭雨疏试着内化他的表达,“也许脱离文明的规训,玩乐才是人内在的驱动,本能的追求。”
“那这么说,我活得挺原始的。”
“能不受文明污染,是一种本事。”
“何以见得?文明有什么不好?”
“当人们花太多时间和规则打交道,牺牲必要的时间去换取维持文明世界生存的资源,也许是物质,或者别的东西,就会削弱人本身的创造性,保持玩耍的人才能保持想象力。”
庭雨疏并非有闲爱玩的这类人,他的思考空间来源于不花精力在无关紧要的事上,“至于文明好与不好,要看相对什么对象、什么标准而言。”
“既然有好有坏,那么原始也应当具有两面性。”楼知秋玩起了文字游戏。
“仅就能不被文明无孔不入的权威所影响,保持自我,的确是一门本事。”
楼知秋故作高深地摇摇食指,吸引庭雨疏的注意,“我觉得这不是我的本事,我真正的本事另在一处。”
庭雨疏可说是侧耳倾听,表达了高度尊重,就听到楼知秋紧接着道,“我最大的本事是你对我的滤镜。”
“……”
“我怀疑,无论我从我身上挑出什么毛病,你都能找到相应的优点,毕竟凡事都有两面性。”
庭雨疏认真想了想,“你说得对。”
等到楼知秋笑够了,就更进一步地聊到他的计划,“我在探索一条由浅显具体的玩乐,进入抽象本质的玩乐的路途。”
“我想要改变世界。”这种轻飘飘而宽泛的话,很难引起它本该具有的力量感,相反会因为太过遥远虚幻而飘渺。
庭雨疏没有嘲笑,也没有打断他,只是默默注视着他。
“我想有一天,娱乐能够取代暴力。尽管,我认为这并不现实。”楼知秋冲他挑了下眉,自嘲道。
这样的话当然稚齿,他从未向他人说起,但他知道庭雨疏会包容他的幼稚,也会不遗余力地鼓励他,但庭雨疏的反应还是稍稍出离于他的想象。
“你会改变很多很多人,如果这就算改变世界。”他认真地肯定着。
当那双过于漆黑的眼睛了无笑意时,冰冷得没有人的情绪温度,雪地衬得他的脸颊白到没有生气,他的美太完美了,甚至到了虚幻的程度,他的肌肤与五官组合在一起,除这张美丽的面孔之外想象不出任何活人的表情,没有一丝裂痕,没有一丝人气,仿佛水妖的假面阴森可怖,使人摄魂迷心的同时也会对危险到极致的美本能地恐惧着。
你知道他是危险的,他的任何话语都具有欺骗性……从个性来讲,楼知秋是很容易陷入幻觉的人,尤其当他专注地凝望庭雨疏时,他的心也忍不住感到战栗,这是对美本能的敬畏,但他的紧张与战栗很快演变成兴奋。
他完全着魔了,完全被蛊惑了,庭雨疏的话就像一句魔咒,一道预言,让他深深地臣服其中。
楼知秋对他的话做出回应,但其实脑子里在想着庭雨疏,他在想庭雨疏为什么这么美,让他这么着迷,而他的潜意识在帮他自动地续上话题,聊起他对未来模糊的规划,因为他还不确定自己到底该做什么,只是在寻找一种感觉……
庭雨疏本来在认真倾听着,楼知秋的声音戛然而止,自己的手却被他牵了起来。
他转过头,用目光表达疑惑。
“你刚才的眼神,让我感觉有点寂寞。”
那眼神的变化太轻微了,几乎让人捕捉不住,连庭雨疏自己都没意识到,楼知秋能发现是因为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庭雨疏的身上。
“感觉很复杂,用一句诗来形容大概是……”楼知秋牵着他的手,费劲地思索着,想了个很抽象的比喻,“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庭雨疏:“……”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理解错,所以我感到有些疑惑,你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呢?”在刚刚短暂的一瞬间,他感觉到了那其中有欣慰、祝福、鼓励,还有浓浓的寂寞和失落。
庭雨疏清楚自己的答案,“有时我会有一些自私的想法。”
他想一直照顾着楼知秋,甚至也会期望着,楼知秋永远不要成长,不需要独当一面,不需要变成一个成熟的完人。
他不想楼知秋经历成长的痛苦,他的视线刚好能将楼知秋的脖颈一览无余,此刻却已经完全不见任何痕迹了。
楼知秋热爱着广阔的世界,有一天会追随着他热爱的世界而去。
“什么?你怎么会那么想,我都不好意思说,其实我刚才脑子里一直在想,你怎么长得这么美……”
庭雨疏:“……”
“世界上绝大多数事物都有迹可循,”楼知秋走过覆着雪的木栈道,被前人踩过,已经有些化了,“为什么有没有雪会改变脚步的声音,为什么水有时候会打滑有时候又能防滑呢?”
“可是有些东西无法被验证,不是因为它毫无道理,而是太精妙、太复杂、太混沌,太超出清晰可循的逻辑。”
“就像我刚才一直思考着你为什么美,那不是出于审美的思考,不是某种视觉理论之于心理结构的唤起,那是因为……”他的声音在下过雪的湖边像落单的雪花一样飘荡着,轻柔至极,当他情不自禁微微颤抖时,正如雪花融化一般,虔诚到怯于宣之于口,“……因为我爱你。”
他的眼圈逐渐发红,盈满泪光。
“爱是世界上最妙不可言、最美的事物。”他的脸上滚下一颗泪珠,在崇高的爱面前深感渺小,“也许我一生也参悟不透爱究竟为什么存在,究竟为什么有这样伟大的力量,就像人们说不清宗教为什么让人能够平静地走向死亡。”
“爱是一道窄门,穿过它,就可以攀登悬崖,生命会超过生命的长度,灵魂就在那里。”
此时湖面上又开始下雪,一片雪花落在庭雨疏的漆黑的眼睫上,无声地碎裂消失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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