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庆顿时换了笑脸,又伸手与之勾肩搭背了,一起往屋里去,“这就对了嘛。我说虫儿,你好像跟我生分了不少,怎么,舍不得许沸,觉得跟着我受委屈了?”
虫儿又摇头,嘴上说着“没有”,豆大的泪珠儿却已蹦出眼眶滑落。
“你看你,好好的说话,哭什么,动不动就哭,也难怪别人老是误会你是女人。好了,以后就安心在这住下吧,想住哪间房就自己收拾哪间。”庾庆拍怕他后背,将他推了出去,“放好东西,给你消除奴籍去。”
待他放好东西,看他忐忑不安裹足不前的样子,庾庆又伸手掐了他后脖子,推着往外走。
到了钟府大门外,李管家安排的人已经在等待,马车也准好了。
上了车,一路直奔都府衙门,钟府这边负责相关事务的人也是轻车熟路,毕竟钟府自己就有不少奴仆,到了地方没多久就办好了。倒是‘阿士衡’的出现,让相关衙役很是震动,一群人风闻而动,都跑来看满分的会元郎长什么样。
至此,庾庆算是确定了,阿士衡再也不可能以真实身份公然露面了。
上车返回时,想到刚才的场面,虫儿似乎才想起什么来,试着贺喜了一句,“恭喜公子考得会元!”
庾庆无语凝视,发现这小子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奈何他又有苦难言,只能冷笑一声,“也许以后你会明白是帮了我还是害了我。”
虫儿不解……
夜深,星月在天,一骑夜行,一身穿黑斗篷者,独自在官道上疾驰。
前路有灯火,抵近后是家驿站,单行坐骑减速闯入,有伙计出来张望,身穿黑斗篷的人跳下坐骑直接把缰绳扔给了伙计就进了屋。
柜台后面的掌柜笑脸招呼,“客官是要住店还是吃喝?”
斗篷人摸出一锭银子,推给了他,“我想看看今天入住登记的名册。”
“这…”掌柜的看对方半张脸被罩着根本看不清面容,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伸手一把拿走了银子,之后将名册搬给了他。
斗篷人立刻翻看今天的入住名册,目光最终锁定了一个入夜才入住的名字,名册一合,转身就直接往里走。
掌柜的立刻喊道:“客官,可不能惹事,今天这驿站可是住了官兵的。”在故意吓唬。
斗篷人背对着给了声:“你想多了,就是来送朋友的。”
人直奔后院,环顾确认了目标门房的位置后,奔楼梯而上……
灯火昏暗的房间内,明先生正伏案书写。
“笃…笃笃笃…”
颇有节奏且沉稳的敲门声忽然响起,书写的明先生略侧耳,便继续写自己的,同时淡淡给了句,“如果是大老远从京城赶来的,就请进吧。”
门栓跳开,斗篷人推门而入,复又关好门,看着背对的明先生掀开了斗篷,正是庾庆的小师叔。
这一路他那叫一个找啊,基本上是见到客栈和驿站就要去打听,找到这才终于找到了。
“你知道我要来?”周新元疑惑,高度警惕了一下四周。
伏案书写的明先生道:“比我想象的来晚了,我以为昨晚就会来的。”说罢搁笔,转过了身坐,见到是个完全不认识的面孔,但还算是气度不凡,问:“和阿士衡一伙的?”
周新元发现这教书匠有点意思,走到边上后掀了一下斗篷坐下,“算是吧,想必也猜到了我为何找你。”
明先生:“除了应付殿试还能有什么?”
周新元:“难道不能是杀人灭口?”
明先生:“能在考前泄露考题的,不是一般人,国事垢烂如斯,贪官污吏盘根错节,朝廷成了贼窝,我举报也动不了人家分毫,何况我没有证据,为什么要灭我口,难道是要坐实那个殿试难以收场的会元有问题吗?我只是不明白,明明是不想考上的人,为什么要去考,又为什么又要去弄考题?”
错的这么明显吗?周新元有些无语,没想到连这位也清清楚楚看出了庾庆是来走过场的。
见对方不说话,明先生道:“所以确实是因为殿试来找我的?”
周新元点头:“劳烦先生跟我走一趟。”
明先生:“殿试是陛下临场出题,难道你们还能提前掌握陛下出的题目不成?”
周新元:“那是我们的事。”
明先生:“我知道,人既然找上来了,我便没的选择,不过我还是想要个交代…若我气不顺,我也想试试我这把骨头有多硬,看是否能以我血给你们找点不自在!”
沉默了一阵,周新元出声道:“先生可听说过前虞部郎中阿节璋?”
明先生略思索,继而点头道:“知道,当年在京城也曾旁观见过…都是姓‘阿’,莫非和阿士衡有什么关系?”
周新元:“就是阿士衡的父亲,这点就算是先生也可以随时查证。当年阿节璋反对皇帝寻长生,因言获罪,被罢官逐出京城后,途中又遭遇了一场截杀,满门上下遭遇血洗,只剩阿节璋和阿士衡遇人搭救捡了一条性命,阿节璋后半生残废,再也没能站起来过,于一年前过世了。”
明先生愣了一阵,最终一声唏嘘。
“许多事情不便与先生细说,总之就是朝堂上有人希望阿士衡子承父业,但阿士衡自己不想再被人利用,不得已之下,于是才出现了先生说的那种情况,明明是不想考上的人,为什么要去考,又为什么能有考题……”
大上午的,东院喝茶的庾庆迎来了喜讯,还是钟粟和文简慧夫妇二人一同送来的。
夫妇二人找人看过了日子,一个半月后的某天是大吉的日子。
“士衡,这个日子你觉得怎样?”
就站在院子里面谈的文简慧笑眯眯问,态度自然是温和可亲。
夫妇二人就是来征求庾庆意见的。
庾庆都不知道怎么说这二位了,公开婚约的事也不提前跟他打声招呼,那时若说,他还能找借口阻止一下,现在阿士衡和钟若辰的婚约已经是闹得人尽皆知了,什么日子不日子的对他来说还重要吗?
他只能是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拱手道:“一切全凭叔父和婶婶做主。”
文简慧咯咯一笑,“好,那就这么定了,一个半月后就给你们小两口完婚。”
一旁扫地的虫儿动作轻了,听着谈话,暗咬了嘴唇。
钟粟:“婚事我们会操办,不需要你管什么,你不要乱了心思,全力准备应对殿试便可。”
文简慧:“对对对,殿试也是大事。”
啰里啰嗦了一阵,好不容易把这两人应付走了,庾庆忍不住深呼出一口气。
一旁扫地的虫儿恰好过来,忍不住问了一句,“公子,钟大小姐比那个铁妙青娘子还好看吗?”
庾庆耸肩,“不知道,没见过。”
虫儿低声给了句,“要恭喜公子了。”
“哼!”庾庆皮笑肉不笑,他还真不知道喜从何来,但愿钟家到时候不要跟他翻脸才是。
数日后,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殿试如约而至。
一大早,恢宏皇宫外,两百来名贡士列队等候,宫门内外重兵把守。
穿戴的整整齐齐、头发梳理的纹丝不乱的庾庆很显眼,他独自一人领衔,站在所有贡士的前面,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哪怕是宫墙上的守卫也想看清这个满分会元长什么样。
宽大场地之外,是围观的民众,还有许多落榜的举子,既然已经来了京城,都想看看殿试开场的局面,也算是长个见识。
民众中的苏应韬问道:“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应该就是士衡兄了吧?”
距离有点远,不让靠近,看不太清楚。
潘闻青道:“不用怀疑,肯定就是了,除了他也没人有资格领衔在前。两百余名贡士,独占鳌头,领衔进入皇宫大内,这该是何等的殊荣啊!”
房文显:“可惜啊,我们连入列的资格都没有。”
几声轻叹,几声酸楚。
钟粟夫妻两个还有杜肥和李管家都来了,都在人群中欣喜观望着,与有荣焉,文简慧真想告诉周围的陌生人,那个站在最前面的群龙之首是我女婿。
文若未本也想来看热闹的,但这次父母没让,而且越发管的紧了,怕有人说钟家女儿没教养。
承受了无数羡艳目光的庾庆,表面淡定,心里却是倍感紧张,少有的紧张。
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自己这次进宫搞不好就是在玩命,也不知皇宫里是个什么情况,万一殿试现场出了什么意外,小师叔失手了,自己该怎么应付?
可是没办法,就像小师叔说的,祸是你一个人闯的,你不冒险谁冒险?
他想看看四周,奈何之前被调教过入宫的礼仪,不得东张西望。
嗡嗡……
宫门发出沉闷呜咽声打开了,一名身穿宦官衣服的老黄门端着威风走出,身后左右走出两根甩鞭。
持鞭人各自朝空“呜啪”三声烈响后,老黄门方尖着嗓子大声唱道:“今科会元阿士衡,领衔入贡士子进宫,殿试就位!”拖着长长的尾音唱毕侧站,拂尘一甩,有请状。
鞭声再响,回荡四空。
阿士衡当即拱手,朝着皇宫鞠躬,继而昂首挺胸迈步向前。
身后一群跟随行礼的贡士亦跟随在他身后成三列进宫。
同样混在人群中围观的周新元竟忍不住抬手捂住了额头,不堪入目,他估摸着玲珑观的历代先师做梦也想不到后辈掌门弟子中居然有人会干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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